拍堤春水蘸垂杨,水流花片香。弄花噆柳小鸳鸯,一双随一双。
湖水轻轻地拍打着堤岸,堤上的杨柳锤挂湖面,轻轻拂动荡起圈圈涟漪;水中的瓣瓣落花,随波荡漾,散发阵阵幽香。鸳鸯在湖上自由自在,一会儿嬉弄花瓣,一会儿又用小嘴去衔咬下垂的柳梢。
帘半卷,露新妆,春衫是柳黄。倚阑看处背斜阳,风流暗断肠。
只见小楼上的珠帘卷处,一位佳人淡妆素雅,身穿柳黄色的春衫,背着斜阳,凭阑凝望,心中愁断肠。
参考资料:
1、 古诗文网经典传承志愿小组.白马非马译注拍堤(dī)春水蘸(zhàn)垂杨,水流花片香。弄花噆柳小鸳鸯,一双随一双。
堤:沿河、沿湖或沿海的防水构筑物,多用土石等筑成。噆:叼;衔。
帘半卷,露新妆,春衫是柳黄。倚阑看处背斜阳,风流暗断肠。
参考资料:
1、 古诗文网经典传承志愿小组.白马非马译注这是一幅淑女赏春图,画面丰富、生动,意则有所深折。图中女子,背斜阳而倚楼栏,珠帘半卷,新妆乍露,纵目观赏眼前一派春光。
占据画面中心的是一河春水。清碧高涨,拍提舐岸,岸柳垂绦,拂水掠波,又好象蘸着春澜在写、在画。垂杨于水,本是主动去沾惹,词人却说是水浸润柳枝,突出了水的活泼。第二句,让人推想,岸边除绿柳成行,还有红紫芬芳,正是春深时候,落红成阵,水面流芳泛彩,清香远播。三四句,女主人公看到了更其富于生命的嬉戏:小小鸳鸯,追啄着水面的花瓣,咬弄着抚水的柳叶,成双成对,追随不舍。拍、蘸、流、弄、噆、随,连下六动词,都由女子注视、感受所串连。我们仿佛随她一起听到了春潮涌动,噬岸有声,鸳鸯啄花啜柳喋喋呷呷;看到了水与柳与花,鸳鸯和花和柳,鸳鸯并鸳鸯之间亲密的厮缠,浑然的生命依恋;看到了水的清碧,柳的翠绿,花的多彩,女子的淡雅衣装,鸳鸯的明艳羽翼;还闻到了满泛一河的花香。
这生动、繁富和美丽,明明合奏着春的欢乐,春的勃郁生机,而赏春人却黯然“肠断。” 上片那满目春光的表相下面深潜的意念,都涌动起来。垂杨蘸水,丝绦千缕,“长安陌上无穷树,惟有垂杨管别离”(刘禹锡),昔日折柳送人,如今人在何处,怎不让伊目思怀?“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王昌龄),或者这丝绦已老的柳,竟让伊怨怼于深闺独守。往下,落花流水意的传统蕴含,“水流花谢两无情”的沉重叹息,也许又勾动她生命花衰青春水逝的怜惧。词人的《南柯子》云:“晓绿千层出,春红一半休。门前溪水泣花流”,一个“休”字,正是流水泣花内涵的清楚注脚,与此词同读,正见词人赋予人物的生命怜惧意识的反复出现。待到鸳鸯鸟出现于眼前,它们成双作对,棒打不散,逐水弄花,自在而欢畅,词中人更加难于禁持了。词人《阮郎归·春思》曰“贪凭雕槛看鸳鸯”;《一落索·春怀》曰“清晓莺啼红树,又一双飞去”,词人让词中人一再关切成对的鸳鸯,双飞的莺燕。自然物尚两性相守,阴阳偕合,人呢,形单影只,索寞兰闺,岂不让人难以为情。“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这春光中最富生命的跃动,怎不使她腾起生命追求的热切!于是,因而才有这一片明媚春阳下的“断肠”和“暗”。
题为春景,实是春怨、春思、伤春。上片明丽轻快,恰是下片“帘半卷”的慵懒、“背斜阳”的幽悄、“暗断肠”的伤情的缘由,不协调中正含着统一。
参考资料:
1、 资料来源《中华散曲》新华出版社第4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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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境垂垂六十年,又将家上铁头船。
我虽然已经六十岁垂垂老矣,却又要拖家带口登船去远行。
客留将羡只三月,归去玉溪无一钱。
在将羡暂住了三月只是作客,早想要返回玉溪手头却没钱。
观水观山都废食,听风听雨不妨眠。
游山观水到了废寝忘食境界,风声雨声都不会影响我睡眠。
从今布袜青鞋梦,不到张公即善权。
从今后在我这个平民的梦里,不是到了张公洞就是游善权。
参考资料:
1、 陈 衍.宋诗精华录全译(下).贵将:贵州人民出版社,2009:597老境垂垂六十年,又将家上铁头船。
宜兴:今属江苏省,在太湖西岸。垂垂:形容将近、渐近,常与“老”连用。将:携持。铁头船:指船头包有铁的木船。
客留阳羡(xiàn)只三月,归去玉溪无一钱。
阳羡:宜兴在秦汉时称阳羡。玉溪:信江(在今江西省,流入鄱阳湖)中段的别称。玉溪江边的上饶,曾是曾几侨居之地。这里的“玉溪”代指作者故乡。
观水观山都废食,听风听雨不妨眠。
都:总、全部。废食:即废寝忘食。
从今布袜(wà)青鞋梦,不到张公即善权。
布袜青鞋梦:指出世隐居之想和遨游山水之愿。布袜青鞋,指平民、隐士的生活。张公:指宜兴境内的胜迹张公洞。善权:指善卷洞,在宜兴西南螺岩山上,与张公洞同为宜兴境内的两个古洞。
参考资料:
1、 陈 衍.宋诗精华录全译(下).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9:597“老境垂垂六十年,又将家上铁头船。”首联自叙年将六十而又有挈家远行之举,扣诗题“发宜兴”。以垂暮之年而又携家奔波道途,生活之不安定与老境之可仿不难想见。“又”字凄然,包蕴了宋室南渡以来一系列播迁流离、羁旅行役之苦。
“客留阳羡只三月,归去玉溪无一钱。”颔联出句承上,说自己客居宜兴时日之短,见生活之不安定;对句启下,说自己虽归故山,而囊空如洗,见生活之清贫与作吏之清廉。曾几一生淡泊,生活清苦。陆游《曾文清公墓志铭》说:“平生取与,一断以义,三仕岭外,家无南物。”足资参证。曾几又有诗云:“我贫无一钱,不敢学农同。空余数卷书,肠腹自撑柱。”(《次陈少卿见赠韵》)故“归去玉溪无一钱”一句既是其现实生活的折射,亦是其一贯心性的写照。
颈联承“归去”,设想回到故居后的情景:“观水观山都废食,听风听雨不妨眠。”曾几南渡后曾先后寓居上饶(今属江西)、山阴(今浙江绍兴),这里所说的“观水观山”之地,未详所指,当指山水幽胜之乡。回去之后,闲居无事,但以观山赏水为务,遇到山水佳胜之处,恐不免因此废寝忘食。这里流露了对归隐之地清绝山水的神往,也透露出对赋闲生活的怅惘之情。表面上看,作者颇为闲适,实际上是故作排遣。下句的风雨,显系代指时势。“忧愁风雨”,本来是曾几这样的爱国士大夫的夙心,但却说“听风听雨不妨眠”,似乎与己漠不相关,言外自含“安危大臣在,不必泪长流”(杜甫《去蜀》)一类感慨。所谓“不妨”,正是虽不应如此,却不得不如此的意思。这一联语调轻松,意态闲逸,骨子里却隐含一缕无可奈何之情。
末联再回应题目并以此抒怀:“从今布袜青鞋梦,不到张公即善权。”作者以布袜青鞋为“梦”,表达了隐居山林的内心意趣。曾几作诗以杜甫、黄庭坚为宗,他曾在《李商叟秀才求斋名于王元渤以养源名之求诗》其二中说:“老杜诗家初祖,涪翁句法曹溪。尚论渊源师友,他时派列江西。”于此可见其言不虚。“不到张公即善权”一句既是实写宜兴之景,承接上联之意,表露了对宜兴山水的眷恋情绪;同时也是虚写,借指他处之景,暗接此联出句之意,表明以后要隐逸山野,纵情山水。
这首诗题为“发宜兴”,但除首、尾两联照应、回抱题目外,颔、颈两联却是想象归家后的情景。诗人所要抒发的,是由“发宜兴”所引起的身世之感,“纪行”并非主体,“述怀”才是中心。全诗正是围绕着述怀这个中心来进行整体构思的。
参考资料:
1、 缪钺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802-8032、 乐云 等.唐宋诗鉴赏全典.武汉:崇文书局,2011.11: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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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小曲幽坊月暗。竹槛灯窗,识秋娘庭院。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暖日明霞光烂。水眄兰情,总平生稀见。
夜色深深,仿佛在催着天明,眼看要到了三更天。清清的露水如同洗尘,让地面没有纤尘。月色幽静,小巷僻坊里一片迷茫。我又见到那竹栏,和灯光明亮的小窗,这是她的庭院。她因我们能见面开心。她的美丽令人惊叹,依偎在我身边,我如同见到了琼枝玉树,如一轮暖日,又如一片绚丽的朝霞。她的眼神明如秋水楚楚动人,温柔清雅宛若一株幽兰。这样绝代佳人,人间都少见。
画图中、旧识春风面。谁知道、自到瑶台畔。眷恋雨润云温,苦惊风吹散。念荒寒、寄宿无人馆。重门闭、败壁秋虫叹。怎奈向、一缕相思,隔溪山不断。
从前,只在画中见过她,对那绝世的美丽早已倾倒,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真能与她相伴。我们互相情意绵绵。无奈人世无常,将我们分开,我心里哪堪孤独。如今我独自一人在荒郊野外,悄悄无息,重门紧关。只有秋虫在声声重复忧伤的歌。无可奈何,我的相思之情,虽然隔着万水千山,却无法断绝。
参考资料:
1、 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8/11/1 : 第131-132页 .2、 吕明涛,谷学彝编著 . 宋词三百首 . 北京 : 中华书局 , 2009.7 :第136-137页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小曲幽坊月暗。竹槛(jiàn)灯窗,识秋娘庭院。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暖日明霞光烂。水眄(miàn)兰情,总平生稀见。
竹槛:竹栏杆。秋娘:唐宋时对歌妓的一般称呼。琼枝玉树:比喻人姿容秀美。水眄兰情:目盼如秋水,情香如兰花。眄,顾盼。一作“水盼兰情”。
画图中、旧识春风面。谁知道、自到瑶台畔(pàn)。眷(juàn)恋雨润云温,苦惊风吹散。念荒寒、寄宿无人馆。重门闭、败壁秋虫叹。怎奈向、一缕相思,隔溪山不断。
画图中、旧识春风面:词人用旧典以昭君喻“秋娘”。春风面,指容貌美丽的。瑶台:原指仙人居住的地方,这里借指伊人住所。雨润云温:比喻男女情好。荒寒:既荒凉又寒冷。怎奈向:怎么办?何,语助词。
参考资料:
1、 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8/11/1 : 第131-132页 .2、 吕明涛,谷学彝编著 . 宋词三百首 . 北京 : 中华书局 , 2009.7 :第136-137页 .这首词所咏情事,略同《瑞龙吟》,但并非重游旧地,而是神驰旧游。作为一位工于描写女性的词人,在这篇作品中,作者为读者绘制了一幅稀有的动人的画像。
为了要使词中女主人的登场获得预期的应有的效果,词人在艺术构思上是煞费苦心的。他首先画出背景。在一个月色阴沉的晚上,更鼓催来了夜色,露水收尽了街尘,正是在这样一个极其幽美的时刻,他来到了她所居住的地方;阑槛外种着竹子,窗户里闪着灯光,正是在这样一个极优雅的地方,他会见了这位人物。与杜甫《佳人》之写“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用意相同,这里的竹槛、灯窗,也是以景色的清幽来陪衬人物之淡雅的。
先写路途,次写居处,再写会晤,层次分明,步步逼近。下面却忽然用“笑相遇”三字概括提过,对于闻名乍见、倾慕欢乐之情,一概省略。这样,就将以后全力描摹人物之美的地步留了出来。在这里,可以悟出创作上虚实相间的手法。
“似觉”以下四句,是对美人的正面描写,又可以分为几层:第一、二句,乍见其光艳;第三句,细赏其神情;第四句,总赞。写其人之美,不用已为人所习见的“云鬓花颜”、“雪肤花貌”,而用“琼枝玉树”、“暖日明霞”来形容,就不熟滥,不一般化;用两个长排句,四种东西作比,也更有分量。(吴白先生云:“‘琼枝’,见沈约《古别离》:‘愿一见颜色,不异琼树枝。’‘玉树’,见杜甫《饮中八仙歌》:‘皎如玉树临风前。’”)上句说像琼枝和玉树互相交映,是写其明洁耀眼;下句说像暖日和明霞的光辉灿烂,是写其神采照人。两句写入室乍见之初,顿时感到光芒四射,眼花缭乱,尤其因为这次见面是在夜间,就使人物与背景之间,色彩的明暗对比更为显著。在用这种侧重光觉的比喻之先,路途中所见的暗淡月色与庭院中所见的隐约灯光的描写,也对之起了一种很好的衬托作用。如果不仔细研究全词的布局,对于这种使读者容易联想到一些优秀的电影导演的艺术处理手段的巧妙构思,是很容易被忽略过去的。两句写其人之美,可谓竭尽全力,而犹嫌不足,于是再加上“水盼兰情”一句。韩琮《春愁》“水盼兰情别来久”,是用字所本。“水盼”,指眼神明媚如流水;“兰情”,指性情幽静像兰花。这句虽也是写其人之美,但已由乍见其容光而转到细赏其神态了。这已是进了一层。但美人之美,是看不够、写不完的,所以再总一句说:“总平生稀见。”这才画完了这幅美人图的最后一笔。
换头一句,从抒情来说,是上片的延伸;从叙事来说,却是更进一步追溯到“笑相遇”以前的旧事。杜甫《咏怀古迹》咏王昭君云:“画图省识春风面。”词句即点化杜诗而成,意思是说:在和其人会面之前,就已经知道她的声名,见过她的画像了。从而也看出了,这次的会晤,乃是渴望已久之事,而终于如愿以偿,欢乐可想。
从这以下,才正面写到离情。“谁知道”二句则是这一幕小小悲剧的转折点。“瑶台”是美女所居。《离骚》:“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王逸注:“佚,美也。”但这里却兼用李白《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就暗示了这位姑娘有着如李白所形容的杨玉环那样神仙般美丽风姿,作为上片实写其人之美的补充。云雨习用,而“雨”以“润”来形容,“云”以“温”来形容,则化臭腐为神奇,其人性情之好,爱悦之深,由此两字,都可想见,且与上文“兰情”关合。但这叙述两相爱悦的幸福的句子“自到瑶台畔,眷恋雨润云温”,却以“谁知道”领起,以“苦惊风吹散”收束,就全部翻了一个面。惊风吹散了温润的云雨,正如意外的事故拆散了姻缘,通体用比喻说明,处理得极其含蓄而简洁。读到这里,读者才发现,原来在这以上所写,都是追叙。行文变化莫测,与《夜飞鹊》同。
“念荒寒”以下,折入现在。独自寄宿在荒寒的空屋里,关上重重门户,听着坏了的墙壁中秋虫的叫声,这种种凄凉情景,用一“念”字领起,就显得更加沉重。因为无人可语,才只好自思自念,不写人叹,而以虫鸣为叹,似乎虫亦有知,同情自己。如此落墨,意思更深。第三句极力描摹此时此地之哀,正是为了与上片所写彼时彼地之乐作出强烈的对比。
末以纵使水远山遥,却仍然隔不断一缕相思之情作结,是今昔对比以后题中应有之义,而冠以“怎奈向”三字,就暗示了疑怪、埋怨的意思,使这种相思之情含义更为丰富。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等著 . 《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8年版(2010年5月重印) :第1038-1039页 .2、 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8/11/1 : 第131-132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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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来弹鹊,又搅碎、一帘花影。漫试著春衫,还思纤手,熏彻金猊烬冷。动是愁端如何向,但怪得、新来多病。嗟旧日沈腰,如今潘鬓,怎堪临镜?
心中烦躁抛石子驱走喜鹊,却搅碎了一帘幽静的花影。随意地试穿春妆,就想起是她纤纤玉手所缝,当日熏衣的香炉早已冰冷。动辄生愁不知如何排遣?怨近来身体多病。可叹我过去像沈约一般消瘦,如今则像潘岳那样两鬓秋霜,让我不敢对镜照影。
重省。别时泪湿,罗衣犹凝。料为我厌厌,日高慵起,长托春酲未醒。雁足不来,马蹄难驻,门掩一庭芳景。空伫立,尽日阑干倚遍,昼长人静。
今天我重又记起,和她分别时她泪水涟涟,罗衣上恐怕至今还凝有泪痕。料想她一定因为我无精打采,日上三竿也懒得起床,长向人推托说是酒醉未醒。终日盼鸿雁不见到来,也不见骏马将人带回,她只有掩上院门锁住春景。空白伫立高楼,整天倚遍栏杆,度过那静寂漫长的时辰。
参考资料:
1、 上彊村民选编;李森等编译.精译赏析宋词三百首: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06:第362页2、 (清)上彊村民编选.宋词三百首:凤凰出版社,2012.05:第181页3、 刘默,陈思思,黄桂月.宋词鉴赏大全集: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09:第332页闷来弹鹊,又搅碎、一帘花影。漫试著春衫,还思纤手,熏彻金猊(ní)烬冷。动是愁端如何向,但怪得、新来多病。嗟(jiē)旧日沈腰,如今潘鬓(bìn),怎堪临镜?
弹鹊:用弹弓把喜鹊赶走。漫:随意,漫不经心。金猊烬冷:金猊炉内香灰已冷。金猊,狮形的铜香炉。沈腰:瘦腰。后因以“沈腰”作为腰围瘦减的代称潘鬓:未老头白。喻衰老。
重省。别时泪湿,罗衣犹凝。料为我厌厌,日高慵(yōng)起,长托春酲(chéng)未醒。雁足不来,马蹄难驻,门掩一庭芳景。空伫立,尽日阑干倚遍,昼长人静。
凝:读去声,凝结。厌厌:微弱貌;精神不振貌。春酲:春日醉酒后的困倦。雁足:雁足传书,代指信使。阑干:栏杆。用竹、木、砖石或金属等构制而成,设于亭台楼阁或路边、水边等处作遮拦用。
参考资料:
1、 上彊村民选编;李森等编译.精译赏析宋词三百首: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06:第362页2、 (清)上彊村民编选.宋词三百首:凤凰出版社,2012.05:第181页3、 刘默,陈思思,黄桂月.宋词鉴赏大全集: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09:第332页此词以真挚的情感,倾诉了作者对侍妾的一往情深。词之上片实写作者怀人,下片设想侍妾怀己,这一结构,不仅使思念者与被思念者更加接近,相互映衬下情感的力度、深度愈大,而且虚实相间,增加了可读性。
“闷来弹鹊,又搅碎、一帘花影。”是说自从侍妾被迫离去后,词人日夜相思而忧闷不乐。偏有喜鹊不知趣,啾啾不停,词人遂迁怒于喜鹊。但弹走了喜鹊,却又反而搅碎了一帘花影,触景生情,徒增伤悲。
“漫试著春衫,还思纤手,熏彻金猊烬冷”,春天到了,自然该换穿春衫,但就是这一举动,又触动了词人心底的回忆。他回想起侍妾为他缝制新衣、试穿新衣、熏香衣物的那一双纤纤玉手,如今无人为他缝衣试衣,而熏衣的炉子里也只剩冰冷的灰烬。
“动是愁端如何向,但怪得、新来多病”,词人失去侍妾后,无论看见什么、做什么,都会想起她,就这样,愁绪堆积得多了,便渐渐演变成病。愁病缠身,愁加深了病,病又反过来加深了愁,因而词人发出了“嗟旧日沈腰,如今潘鬓,怎堪临镜?”的叹息。往日的消瘦并未好转,如今鬓上更是新添了白发,临镜自照,教人情何以堪。
以“重省”领起分手时的记忆。“别时泪湿,罗衣犹凝”,是当时诀别,她的痛泪洒在罗衫上,想是至今还没有干吧。此句虽是忆及别时场面,但词人的回忆却跳跃到今日。词人想象她时至今日,一直因为思念自己而以泪面,所以衣襟上的泪痕至今未干。写女子至今泪未干已十分深情,更何况这还是词人想象中的场景,因此读来令人心疼怜惜。
“料为我厌厌,日高慵起,长托春酲未醒”,又再悬想而今,她为了恋念我的缘故,“每日价情思睡昏昏”。这五旬用细节和情态的描写,勾画了一个相思女子的形象。其中“长托春酲未醒”一句最妙:分明是“为我厌厌”,可是不能吐露,只能“长托春酲未醒”,用春来病酒的理由来掩饰。这种吞咽到肚里的爱情,同样是最炽烈最痛苦的。再说,既然托辞“春酲”,则侍妾借酒销愁的情状亦可知。
“雁足不来,马蹄难驻,门掩一庭芳景。”说她终日期待着能得到“我”的消息,却始终等不来鸿雁的传信,终日期待着能再见到“我”的音容,却始终看不到“我”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庭院里一派春日佳景,她却把门户关闭,尽情描写出人空憔悴的凄楚情景。
“空伫立,尽日阑干倚遍,昼长人静。”是想象爱妾百无聊赖地倚着庭院中的栏杆,空空地等待,自伤自怜。只觉得白昼太长,庭院内外冷清,寂寞难耐。
全词抒情婉曲,笔法细腻。上下两阕互相辉映,扩大了词的感情容量。两阕之间以换头“重省”二字作为过渡,境界变化而意脉相连。词人善于捕捉典型的场景和心理感受,这种独具特色的艺术表现手法,感人至深。
参考资料:
1、 傅德岷.宋词三百首鉴赏辞典 图文本 原文·注释·鉴赏:长江出版社,2010.11:第131页2、 傅德岷,卢晋.宋词名篇赏析:巴蜀书社,2012.02:第174页3、 周汝昌,唐圭璋,俞平伯等著.唐宋词鉴赏辞典 唐·五代·北宋: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03:第10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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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宁府 遇老姬,善鼓瑟。自言梨园旧籍,因感而赋此。
海角飘零。叹汉苑秦宫,坠露飞萤。梦里天上,金屋银屏。歌吹竞举青冥。问当时遗谱,有绝艺鼓瑟湘灵。促哀弹,似林莺呖呖,山溜泠泠。
梨园太平乐府,醉几度春风,鬓变星星。舞破中原,尘飞沧海,飞雪万里龙庭。写胡笳幽怨,人憔悴、不似丹青。酒微醒。对一窗凉月,灯火青荧
会宁府 遇老姬,善鼓瑟。自言梨园旧籍,因感而赋此。
在金国都城会宁府遇到一位年老的宫姬,善于弹奏琴瑟,她对我说她曾经是北宋教坊的梨园弟子,我有感而发写下此词。
海角飘零。叹汉苑秦宫,坠露飞萤。梦里天上,金屋银屏。歌吹竞举青冥。问当时遗谱,有绝艺鼓瑟湘灵。促哀弹,似林莺呖呖,山溜泠泠。
我独自漂泊在天涯海角,感叹汉代林苑、秦时宫殿,如今已经荒芜,只剩坠落的寒露和纷飞的流萤。梦中来到天上人间,满眼是金色的房屋,银色的画屏。歌声伴随着乐声,回荡在青天。老姬弹奏旧时宫中的乐谱,她鼓瑟的技艺高超,可与湘水之灵媲美。弹奏的既迅疾又悲凉,琴声犹如林中的黄莺,发出呖呖鸣声,又如山涧传来的泠泠水流声。
梨园太平乐府,醉几度春风,鬓变星星。舞破中原,尘飞沧海,飞雪万里龙庭。写胡笳幽怨,人憔悴、不似丹青。酒微醒。对一窗凉月,灯火青荧。
在梨园弹奏着太平乐府的时光,她曾度过自己的青春,现在她年华已老,两鬓斑白。战乱搅破了歌舞,战尘飞扬,沧海桑田变幻,万里江山,一片飞雪茫茫,在这北方幽怨的胡笳声中,老姬人已憔悴,不再像画中人般的美貌。我听罢她的演奏,酒已渐醒,只有自己对着窗外冷冷的月光,屋里青色的灯火微微闪烁。
参考资料:
1、 黄兆汉.《金元十家词选》.陕西:太白文艺出版社,1996.11:第15页会宁府 遇老姬,善鼓瑟。自言梨园旧籍,因感而赋此。
春从天上来:词牌名。 调见《中州乐府》,吴激自度曲,双调一百四字,前段十一句六平韵,后段十一句五平韵。 此调以吴激词为正体,若张翥词之多押一韵,张炎词之添字,周伯阳词之减字,皆为变格。 此词牌《钦定词谱》收四种变体,《全宋词》录有三首。会宁府:指金国都城,旧址在今黑龙江省阿城县南。梨园旧籍:梨园是唐玄宗培养伶人的处所,后世因称戏班为梨园,称吸取演员为梨园弟子。这里是指白发宫姬原籍北宋教坊。
海角飘零。叹汉苑秦宫,坠露飞萤。梦里天上,金屋银屏。歌吹竞举青冥。问当时遗谱,有绝艺鼓瑟湘灵。促哀弹,似林莺呖(lì)呖,山溜泠(líng)泠。
汉苑秦宫:汉苑即汉代上林苑,秦宫即秦朝阿房宫。青冥:指青天。湘灵:即湘水之神,传说善鼓瑟。呖呖:状声词,形容鸟叫声。泠泠:状声词,形容水流声。
梨园太平乐府,醉几度春风,鬓(bìn)变星星。舞破中原,尘飞沧海,飞雪万里龙庭。写胡笳(jiā)幽怨,人憔悴、不似丹青。酒微醒。对一窗凉月,灯火青荧。
太平乐府:泛指乐曲。金朝戏剧院本盛行,当时已有太平乐府之称。元人杨朝英选辑的《太平乐府》九卷,即元代散曲的选集。龙庭:匈奴单于祭天的场所。也指匈奴的王庭,据说匈奴俗尚龙神,因而得名。胡笳:古代北方民族的管乐器。传说由汉代张骞从西域传入,其音悲凉。丹青:指图画。青荧:指灯光。
参考资料:
1、 黄兆汉.《金元十家词选》.陕西:太白文艺出版社,1996.11:第15页会宁府 遇老姬,善鼓瑟。自言梨园旧籍,鼓感而赋此。
海角飘零。叹汉苑秦宫,坠露飞萤。梦里天上,金屋银屏。歌吹竞举青冥。问当时遗谱,有绝艺鼓瑟湘灵。促哀弹,似林莺呖呖,山溜泠泠。
梨园太平乐府,醉几度春风,鬓变星星。舞破中原,尘飞沧海,飞雪万里龙庭。写胡笳幽怨,人憔悴、不似丹青。酒微醒。对一窗凉月,灯火青荧
词的小序昭示了词人灵感激发、感而赋词的创作契机。
上片“海角飘零”一句,描绘现时飘泊异乡、凄凉身世之状,既写自己,亦写姬人。语虽无奇,却极沉痛,非国破家亡、颠沛流离者不能道出,这句是全词情思感发的中心枢纽,词人的千愁万感,词作的千情万状,率皆由此生发而来。接下来五句措以虚笔,写故国歌舞升平,恍若梦里天上一般。“金屋”,华丽住宅,“银屏”,银色的屏,二句极写帝王生活的奢华、淫糜,类似于“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李白《妾薄命》)的故事和白居易描写杨贵妃“珠箔银屏迤逦开”(《长恨歌》)的名句,暗讽之意顿现。词人点化这些历史典故,虚笔点染,借以代指本朝故事,寓意便非同寻常:一来将宋君亡国同秦帝汉主唐皇帝的荒淫误国联系在一起,摆在同一层面上进行反思,暗含讥刺之意,批判深刻,二来又将这种切身之感和故国之思推宕得很远很远,恍如缅怀秦皇汉武历史陈迹一般,再着以“坠露飞萤”绘虚清缥缈、忽闪迷离之状,“梦里天上”写亦真亦幻、虚实相间之境,便将这种深沉的历史反思和剜心切肤的身心感叹藏锋敛迹起来,表面上似乎是淡语、景语,以虚笔出之,而实际上,虚幻之表下掩藏着沉重的历史意境。“问当时”以下诸句转写姬人,故国老姬,身怀绝艺,善鼓琴瑟,犹记当年遗谱。而挥手鼓瑟所弹皆为哀惋之音,既似黄鸾呖呖,又似山泉叮咚。这里,怀绝艺、善鼓瑟,盛赞姬人美质,林莺呖呖、清泉泠泠,比拟琴瑟好音,而“遗谱”“哀弹”,恰似一层薄雾轻纱,笼罩在尚未显露的明亮基调之上,使之呈现出灰蒙阴霾之色,渗透出绵延无尽的哀绝情思。故国情思的魂灵,激越着身世哀感的热血,贯注在清亮似黄莺流转、清越如山泉潺湲的琴瑟好音当中,殷殷呈现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美感。
下片开始,经过形式上的停顿、过渡,词人的情感波澜微息,意绪渐生。他冷静地冋顾了姬人的遭际和故国的衰亡。歌舞升平,醉生梦死,几度风雨变幻,而今身世浮萍,鬓变星星;山河破碎,二帝被掳,几经干戈击撞,而今家国易主,干戈飘零。“尘飞沧海”是化用了有关麻姑的典故,“东海三为桑田”,所以“圣人皆言,海中复扬尘也”(见葛洪《神仙传》)。“龙庭”,指金人王庭,这里,词人沾濡着深沉的反思意绪,描绘出大好河山沦为金人统治的沧海桑田的巨变,意思恍惚,措笔凝重,在风云变幻、岁月飘摇的更替之中,渐渐崭露出了山河破碎、物是人非的境况,渗透出不胜凄怆的气氛。接下来“写胡笳幽怨”三句,再将笔墨集中到姬人身上,当年花容月貌一般的美姬,飘零异国他乡,蹉跎无情岁月,如今已是身心憔悴,人老珠黄,再也没有图画一般的美貌。这本身就是一幅图画 ,一幅浸润浓郁故国之思的美人迟暮图,它幽然唤起了一种象征,一种国家兴衰的象征。鼓而,它同“舞彻中原,尘飞沧海,风雪万里龙庭”的狂歌烂舞、沧海桑田、金人一统天下等画面交织叠印在一起,便显得哀惋痛绝,寓意深广。从个人的遭际中折射了国家的破亡,在人生的感喟中涵濡了世事的渺茫,国家兴衰的象征意义愈加明晰。而结尾文处一句轻飘之言,又把读者带到真正的现实,凉月、青灯,一切都已成陈迹,恍然如一场春梦。
此词最大的特点是运笔巧妙,对比强烈。梦里天上,金屋银屏,而现实却是国破家亡,今昔难比。往日美姬成憔妇,昔日佳音为遗曲。强烈的对比、强烈的情感,体现了词人对于国家灭亡的痛惜,自己晚年飘零异乡的孤独。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金元明清词鉴赏辞典》.江苏: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年05月第1版: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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