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里花如雪,陆浑山中今始发。
洛阳城里,花儿已经开得如雪一般铺天盖地,而陆浑山中的花儿,如今才开始发芽。
旦别河桥杨柳风,夕卧伊川桃李月。
早上刚刚辞别了河桥那掠过杨柳吹来的风儿,晚上又卧在这伊川桃李间的月色中。
伊川桃李正芳新,寒食山中酒复春。
伊川的桃李正是芬芳面新鲜的时候。在寒食节里,山中的酒也是醉香宜人的。
野老不知尧舜力,酣歌一曲太平人。
山野间的老人安居乐业,快活地唱上一曲,唱一唱这身在太平盛世中的人。
参考资料:
1、 上海古籍出版社编.清明诗词: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04:第5页2、 方洲主编.唐诗三百首:华语教学出版社,2004年05月第1版:第23页洛阳城里花如雪,陆浑(hún)山中今始发。
陆浑:地名,在今河南嵩县。别业:即别墅。
旦别河桥杨柳风,夕卧伊(yī)川桃李月。
杨柳:柳与留谐音,古人有折柳送别之俗。清明亦有插柳、戴柳之俗。伊川:水名。即“伊河”。洛河支流,在河南西部。
伊川桃李正芳新,寒食山中酒复春。
酒复春:唐人名酒多用春字,如竹叶春、松醪春、烧春等。
野老不知尧(yáo)舜(shùn)力,酣(hān)歌一曲太平人。
参考资料:
1、 上海古籍出版社编.清明诗词: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04:第5页2、 方洲主编.唐诗三百首:华语教学出版社,2004年05月第1版:第23页起二句紧扣题目,谓值此寒食清明节候,洛阳城中已是繁英飘荡、缤纷如雪,而陆浑山中则花始绽放。其意并不在说明城中与山中气候景物之异,而是表现诗人追随春天的脚步,从城里转向山中寻觅春光的浓厚兴趣,和对春天由洛阳转至山中这一发现的诗意感受。白居易《大林寺桃花》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对照此诗首二句,可见宋之问早在白氏之先就感受并发现了春之转移这一诗材诗境,只不过白氏明白挑出自己的诗意感悟,近乎宋诗的表现理趣;而宋之问的这两句诗则仅客观展示这一现象,而将自己的感受含蓄于诗中而已。“今始发”,则山中春光方兴未艾,正可尽情享受,开启下文。
三、四两句紧扣题内“还”字,写自己清晨从洛阳出发,晚上已在陆浑别业。这点意思如果直白道出,则根本不成其为诗。诗人不说“早发洛阳”“夕至陆浑”,而说旦别浑桥”“夕卧伊川”,这一“别”一“卧”,不仅表达了对洛阳春光的留恋,而且透出了卧赏山庄春夜美景的惬意与喜悦。将洛阳与陆浑改成“浑桥”与“伊川”,也使干巴巴的地名有了具体可感的形象和诗意。尤为出色的是在“旦别浑桥”与“夕卧伊川”之下分别缀以“杨柳风”和“桃李月”这两个全新的组合意象,不仅生动地展示了洛阳繁花飘雪之后“春风杨柳万千条”的幕春景象和陆浑山中月映桃李正芬芳的景象;而且由于用“杨柳”来形容“风”,用“桃李”来形容“月”,读者仿佛能闻到这“风”中飘送的杨柳的气息,这“月”下散发的桃李的芳香,造语新颖,意象优美。上下两句,对仗工整,又一气呵成,显得特别流丽圆转。两句诗就像是两幅情调意境很美的图画,完全可以用它们来作为两幅画的题目。音调的婉转流畅、圆转自如也同样非常突出。可以说兼有诗境美、绘画美和音乐美。虽不像“桃李春凤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那样凝练概括,但自有一种天然的风韵和流走的意致。
第五句用顶针格,重复上句“伊川桃李”,以突出陆浑山中春色正浓,蝉联中有流走之势。第六句点明“寒食”节令,应上“桃李正芳新”,并渲染春酒又正新熟。不但春色迷人,而且春酒醉人,花香之外更兼酒香。一“正”一“复”,相互勾连呼应,传达出一种顾盼神飞的神情意态。
七、八两句,以陆浑山中风物之美、生活之惬作收。“野老”指当地居民,也可兼包诗人自己。谓处此山中人无异于尧舜太平盛世的百姓,当酣歌一曲,终老此地。这个结尾,不无歌咏升平的意味。但话说得很艺术,很富诗情,并不是硬贴上去的颂圣尾巴,与全诗的内容风格也比较统一。武后统治时期,统治集团内部尽管矛盾斗争不断,但社会安定,经济繁荣,诗人所歌咏的“太平”,并非纯粹的粉饰之词。
全篇的突出特点是风调的自然流美。清新流丽的语言,一气流走的格调,圆转如珠的韵律,和贯串全诗的浓郁的春天气息,达到了和谐的统一。
参考资料:
1、 刘学锴撰.唐诗选注评鉴 上卷:中州古籍出版社,2013.09:第75页晓声隆隆催转日,暮声隆隆呼月出。
拂晓,隆隆的鼓声催促着太阳的运行,傍晚,隆隆的鼓声催促月亮的上升。
汉城声柳映新帘,柏陵飞燕埋香骨。
京城里,嫩声的春柳映照着刚更换的新帘,赵飞燕的香骨久已埋葬在皇陵。
磓碎千年日长白,孝武秦皇听不得。
鼓声锤碎了千百年的漫长时光,秦皇汉武也不能再听到这官街的鼓响。
从君翠发芦花色,独共南山守中国。
任由您翠黑的头发变作芦花般模样,只有鼓声与终南山一起厮守京城,日久天长。
几回天上葬神仙,漏声相将无断绝。
就是天上也几次三番埋葬过神仙,只有这鼓声与漏声此起彼落,永远回荡。
参考资料:
1、 冯浩非 徐传武.李贺诗歌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1:228-2292、 杨抱朴.诗鬼之诗.沈阳:辽海出版社,2000:258晓声隆(lóng)隆催转日,暮声隆隆呼月出。
隆隆:指鼓声。转日:指太阳升起。月出:指月亮上升。
汉城黄柳映新帘,柏陵飞燕埋香骨。
汉城:西汉建都长安,故称长安为“汉城”。黄柳:刚发嫩芽的春柳。柏陵:指帝王陵墓。帝王陵地常植松柏,故称。飞燕:汉成帝皇后赵飞燕。香骨:指赵氏的尸骨。
磓(duī)碎千年日长白,孝武秦皇听不得。
磓:敲击,这里是消磨之意。日长白:指无尽的白昼。孝武:汉武帝刘彻。秦皇:秦始皇嬴政。
从君翠发芦花色,独共南山守中国。
从:伴随。翠发:黑发,指年轻。芦花色:像芦花般的白发,指年老。中国:指京都长安。
几回天上葬(zàng)神仙,漏声相将无断绝。
天上葬神仙:意指求仙者的虚妄。漏:漏壶,古代的计时器。相将:相与,相伴,相随。
参考资料:
1、 冯浩非 徐传武.李贺诗歌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1:228-2292、 杨抱朴.诗鬼之诗.沈阳:辽海出版社,2000:258这首诗题目是“官街鼓”,主旨却在惊痛时光的流逝。时间,本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可是诗人刻画了官街鼓的鼓声这一艺术形象,把无形变成了有形,把抽象的事物形象化,使读者感触到了时光这一无限存在的事物。官街鼓是时间的象征,那贯穿始终的鼓点,正像是时光永不留驻的脚步声。
诗一开始就描绘出一幅离奇的画面:宏观宇宙,日月跳丸,循环不已;画外传来咚咚不绝的鼓声。这样的描述,既夸张,又富于奇特的想象。一、二句描述鼓声,展示了日月不停运转的惊人图景;三、四句转入人间图景的描绘:宫墙内,春天的柳枝刚由枯转荣,吐出鹅黄的嫩芽,宫中却传出美人死去的消息。这样,官街鼓给读者的印象就十分惊心动魄了。它正是“月寒日暖煎人寿”的“飞光”的形象的体现。第五、六句用对比手法再写鼓声:千年人事灰飞烟灭,就像是被鼓点“磓碎”,而“日长白”——宇宙却永恒存在。可秦皇汉武再也听不到鼓声了,与永恒的时光比较,他们的生命十分短促可悲。这里专提“孝武(即汉武帝)秦皇”,是因为这两位皇帝都曾追求长生,然而他们未遂心愿,不免在鼓声中消灭。值得玩味的是,官街鼓乃唐制,本不关秦汉,“孝武秦皇”当然“听不得”,而诗中却把鼓声写成自古已有,而且永不消逝,秦皇汉武一度听过,只是诗人不能再听。可见诗人的用心,并非在讴咏官街鼓本身,而是着眼于这个艺术形象所象征的事物——那永恒的时光、不停的逝去。七、八两句分咏人生和官街鼓,再一次对比:尽管人“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日趋衰老;然而官街鼓永远不老,只有它“独共南山守中国”。这两句因省略较多,曾引起纷歧的解说。但仔细玩味,它们是分咏两个对立面。“君”字是泛指世人,可以包含“孝武秦皇”,却不一定是专指二帝。通过两次对比,进一步突出了人生有限与时间无限的矛盾的不可克服。诗写到这里,意思似乎已表达得淋漓尽致了。但诗人并没有就此搁笔,最后两句突发异想:天上的神仙也不免一死,不死的只有官街鼓。它的鼓声与漏声相继不断万古长存。这里仍用对比,却不再用人生与鼓声比,而以神仙与鼓声比:天上神仙已死去几回而隆隆鼓声却始终如一,连世人希羡的神仙寿命与鼓声比较也是这样短促可悲,那么人生的短促就更不在话下了。这样,一篇之中总共包含三层意思。最后神仙难逃一死的想象不但翻空出奇,而且闪烁着诗人对世界、对人生的深沉慨叹和真知灼见。
《官街鼓》反复地、淋漓尽致地刻画和渲染生命有限、时光无限的矛盾,有人认为意在批判神仙之说。这种评价是很局限的。从诗人李贺生平及其全部诗歌看,他慨叹人生短促、时光易逝,其中应含有“志士惜日短”的成分。他怀才不遇,眼看生命虚掷,对此特别敏感,特别痛心。此诗艺术上的一个显著特色是,通过异常活跃的想象,对抽象的时间和报时的鼓点发生联想,巧妙地创造出“官街鼓”这样一个象征性的艺术形象。赋无形以有形,化无声为有声,抽象的概念转化为可感的形象,让读者通过形象的画面,在强烈的审美活动中深深体味到诗人的思想感情。
参考资料:
1、 周啸天.隋唐五代诗词鉴赏.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317-318岧峣试一临,虏骑附城阴。
试登高山了望,眼见敌骑已兵临城北。
不辨风尘色,安知天地心?
风尘漠漠不辨颜色,哪知道兴亡天意。
门开边月近,战苦阵云深。
营门外星月低垂,鏖战正搅得天昏地黑。
旦夕更楼上,遥闻横笛声。
早晚更楼上,听远处横笛声声悲鸣呜咽。
张巡于天宝中任真源县令,安禄山叛乱时,起兵戡乱,先守雍丘,后与许远共守睢阳(故城在今河南省商丘市南)。他们在异常艰难的情况下,亲率将士浴血奋战。这首诗即张巡在围城中耳听笛音、心怀激慨所写成的一曲壮歌。
首联,“岧峣”本为高峻貌,此指高峻处,即高峻的“更楼”(尾联)上。“虏骑”指安禄山叛军。“虏”本是对敌方的蔑称,古代汉人诗文也常常用以指称北方的“胡人”等少数民族。安禄山是杂种胡人,部下多是胡兵,故称之为“虏骑”,亦以明其战争的不义性质。“附”,附丽、依附、靠近。“城阴”,本为城的北面,此指城墙之下。句意:我试着登临高峻的城楼。只见安禄山叛军紧紧包围着睢阳城。
颔联,“不辨(一作‘不识’)”、“安知”云云,有两种解释:一是清人沈德认为“三四言不识风尘之愁惨,并不知天意之向背,非一开一阖语也”,据此则“不辨”与“安知”为互文见义。语意是:不去辨认风云的愁惨(“风尘色”指平叛战争的艰危形势),何必询问天心的向背,一切都不能动摇我们杀敌到底的战斗决心!二是后人认为“不辨”与“安知”连用,确是开合语法,主意是:如果我们不认识当前战事的惨苦,又怎能领会苍天在考验将士的良苦用心?因此我们要勇毅地完成大节啊!——这也是诗人自信心自强心的体现。两说都肯定了诗人不计个人安危和功业成败而抱定“坚贞自不移”、“不可为不义屈”(张巡语)的崇高气节和刚毅决心。
颈联,遥应首联而双伸展颔联进一步描绘睢阳守卫战的战略重任和战斗的艰苦情形:睢阳城门一开就贴近边境的月色啊,艰苦的杀伐气氛像乌云弥漫在阵地周围。“边月”是边疆战场的月色景象。古代中国常在边疆一带抵抗胡兵入侵,“边月”遂为相关的惯用语。“阵云”,阵地上由于激烈战斗伤亡惨重,使人感到大自然的云气也都异常紧张而危苦。事实正是如此。当时叛军在攻陷东都洛阳后,正挥戈直捣唐王朝京城长安;同时,安禄山、安庆绪都先后派大将尹子奇率军十多万连续围攻江淮地区,企图控制唐王朝经济供应的后方。睢阳是唐王朝江淮庸调的重要通道,睢阳若失,安禄山就切断了唐王朝的命脉。所以,张巡等在睢阳迎头痛击尹子奇,牵制叛军又一主力,对挫败敌人阴谋,维护江淮安全,保卫唐王朝的恢复实力,都有十分重大的意义。也惟其如此,双方在睢阳的争战就十分惨烈。张巡在《谢金吾表》上曾说:“臣被围四十七日,凡一千八百余战。当臣效命之时,是贼灭亡之日”,正与此诗互为印证。据《资治通鉴》记载:睢阳被围日久,士兵不及千人,“皆饥病不堪斗”,而且“城中食尽”,最后杀马、罗雀、掘鼠而食,但“人知必死而无叛者”。诗人在另一诗中亦写道:“裹疮犹出阵,饮血更登陴!”其艰苦卓绝精神为历史所罕见。所以“战苦阵云深”乃诗家之史笔而非夸张。
结联“旦夕”本指早晚,这里复词褊义,特指深夜。“更楼”即城楼。诗人与众将士一起日夜浴血奋战,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当然已无畏惧怕苦之心,因而就能听到无地传来的横笛之音。不义战争破坏人世之美,但坚持正义而战的人真理在握,心胸坦荡,仍在创造人世之美,维护人世之美,因而也能欣赏人世之美。对比历史记载,安史叛军所到处,大肆掳掠以至“人物无遗”,对老弱妇也孺“皆以刀槊戏杀之”,可见灭绝人性之叛军使人民遭受着何等惨痛的浩劫!同时,也可见酷毒的叛军终未能完全扼杀人民的正义之声包括这“横笛”悠扬高亢的艺术美之乐声。有此结末一句,就使这首悲壮惨烈的战争之诗平添了生活的情趣而更耐人吟味。
《旧唐书》说张巡“兄弟皆以文行知名。”的确,张巡是唐代诗云上为数不多的文才与武功兼长并美的诗人之一。《全唐诗》虽仅存其诗二首,却都很有价值。即如本诗,既是悲剧时代历史风貌的艺术展现,又是诗人不朽人格的光辉写照。所以唐代韩愈、宋代计有功《唐诗纪事》、著名民族英雄文天祥、清代诗评家沈德潜等,都对张巡有过诚挚的赞颂。
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溜泻。
山谷中的溪水蜿蜒曲折,深浅变化莫测。有时出现深潭,有时出现湍急流水。流水虽然湍急,但游鱼历历可数,鹭鸶常在这里觅食。
跳波自相溅,白鹭惊复下。
正当鹭鸶全神贯注地等候食物的时候,急流与坚石相击,溅起的水珠像小石子似的击在鹭鸶身上,吓得它展翅惊飞。当它明白过来这是一场虚惊之后,便又安详地飞了下来,落在原处。
飒(sà)飒秋雨中,浅浅石溜泻。
濑:石沙滩上流水湍急处。飒飒:风雨的声音。石溜:石上急流。
跳波自相溅,白鹭(lù)惊复下。
古希腊诗人西摩尼德斯曾说:“画是无声的诗,诗是有声的画。”这话用来评价王维的这首《栾家濑》实在是再恰切不过的了——此诗中不仅氤氲着恬静淡雅的画面美、流淌着空灵清幽的旋律美,文字的背后还洋溢着精妙的含蓄美,让人读来,直如欣赏一首精妙的音乐一般。
青山不墨千秋画
古代能诗善画者不少,独王维“文章冠世,画绝古今”(宋韩拙《山水纯全集》),所以与之同时代的殷璠说他“诗词秀调雅,意新理惬,在泉为珠,着笔成绘”(《河岳英灵集》)也谈及了他的诗富有画意。的确,他能以绘画之理通于诗。他诗中的画境、画中的诗境,构成了他艺术观照中独特的审美意趣,诗中多体现的是清灵俊雅的画境,极具气韵生动之美,从中表现出了对生命的朴素的爱怜。这首小诗就勾勒出了这么一副流动的画面:
细雨如烟,仿佛一挂远天的门帘;秋风含情,纤指不时地轻轻一掀。那涨水的溪谷便也有时闪出一汪幽潭,有时闪出一处浅濑。石上的流水明净如绢,轻快地流动着,还不时地打着漩,尤其在曲折处,还不时地有洁白的浪花飞溅,以至于那潜心专注于觅食的白鹭误以为是飞来的石子而吓得“扑棱”一声展开翅膀,飞成一朵生动的白莲,当它明白过来时,便又安然地把脚静静地探入溪间,于是,这里的一切又复归于曾经的静谧、悠然……
其实,文字的背后还有一幅虚写的画面:面对这一切,诗人声色不动,只是默默地注视眼前的一切,心灵一会儿随溅溅溪水而轻快地流动,一会儿随着白鹭而飞旋……此时此刻,诗人简直早已幻化成了一溪秋水、一缕秋雨、一只白鹭,正以自然神韵、勃勃生机展示自己着的风姿,引动我们心灵的翅膀,翻飞在自然诗海的天空。实有庄周梦蝶之妙,早已不知了何为王维、何为自然……这里,不复再有人与物的界限,诗人不言志,也不抒情;不言我,也不托物。诗人在这样静默自然的观照中见真见性,滤去尘杂,还归于对生命个体本质和本相的最直接了解和领会。难怪明代顾璘所以对此评价说:“此景常在,人多不观,唯幽人识得。”
所以有此境者,是因为“无尘垢”,那玲珑的秋雨已荡尽了空中的尘埃,事实上也是因为作者的心中没有尘埃,没有杂念,是以能够有这么淡雅的水墨山水画呈现在读者的面前,当然,也在于作者行文时注意了:
讲究画图结构:诗中罗列了秋雨、石溜、跳波、白鹭等事物,看上去似乎有点散乱无章,但在第四句中着一“惊”字,画面顿时灵动起来了,也就富有了气韵和生气,从而形成了一幅以“栾家濑”为画布的生动而和谐的完美画面。
讲究虚实并用:乍一看,诗中除了一个单调的“白”字外便再也没有一个色彩词,其实,这正是诗人的巧妙之处,因为诗里物象暗中却含有色彩,比如雨中浅浅的秋溪当属暗绿、溪中石当属青黛、溅飞的浪花当属淡白、觅食的鹭鸶当属洁白。单从色彩的角度来讲,“白”是实写,其余皆虚写,在这样虚实的交融中,暗色调与明色调的场景统摄在那细细的秋雨里,那该是一种怎样的迷蒙动人的情景呀。
讲究动静结合:王维极善于在诗中营造流动的画面,但其画面最突出的特点便是以动托静,利用动态来传达一种静态美,此诗前三句,事实上全是为烘托“白鹭惊复下”而展开的环境描写。白鹭受惊——飞起——“复下”,这是全诗形象的主体,诗人着意描写的也就是这场虚惊。诗人巧妙地以静谧中有惊扰、惊扰衬静谧的艺术手法,通过“白鹭”的虚惊这一“动”来反衬栾家濑的幽静和安宁,使意境显得愈发幽致。
绿水无弦万古弹
王维在音乐上也样有着极高的造诣,因此比一般诗人更能精确地感受到和把握住自然界神奇的音响,并将其表现出来,所以他诗里所营造的画面中常带有万籁的轻吟低唱,给人以宁静、凄冷或愉悦的情感体验,即音韵美。
诗中细微的风雨声、湍急的水流声无疑给人一种空幽的抒情小夜曲般的美,而那飞溅的浪花、惊起的白鹭则增添了几个协和音符、破了它的单调,这样的画外之音,无疑会把读者带进一个空灵澄澈的清幽之境,不仅如此,作者在词语的运用上也讲究着音韵的和谐呢:“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溜泻”中,叠声词“飒飒”、“浅浅”(读jiān,水流急的样子)本身就很富有音声律动之美,而且上句中“飒”为去声,“中”为平声,声调由高放而低敛,正与飘忽的秋雨自天上飘飘洒洒而来之状相合,下句则以牙音、齿音为主,“流”字为舌音,发音由细碎到圆转,自然会令人联想起泉流的潺潺声。“跳波自相溅,白鹭惊复下”,既不用象声词摹拟声音,也不用动词、形容词等点明景物发出了声音,而是有意藏声于物象中,却让我们于文字的背后隐隐感觉到了浪花的飞溅声、白鹭的振翅声,这样,把视觉感受与听觉感受沟通起来,使音响与景色和谐融合,实在不失为“有声画”,读来果真“如上林春晓,芳林微烘,百转流莺,宫商迭奏”(《史鉴类编》)。也正是在这些声响中传达了诗人淡远的情志,所谓“诗如鼓琴,声声见心”(袁枚《闲情偶寄》),也正是这远离尘嚣的天籁清音,触动了这位敏感诗人内心的高山流水之志,于是发而为诗。
文字背后见性情
王维的山水诗在含蓄方面可谓发挥到了极致,欲吐而不露,欲彰而暗隐,让读者于留白处会心,感受其内在的意蕴、文字背后的情致。这首《栾家濑》的含蓄美就表现在:
虚实含蓄:此诗和诗人其他的山水田园诗一样,也是多在虚处(写景)着笔,让人们从虚的意象里张开想象的翅膀,去寻觅诗中含隐的实的事物(情感)。这里写景是虚,诗人喜爱这里的幽境是实,但字里行间“喜爱”(实)二字只字未提,却含蓄地藏于美景之中。尤其是“跳波自相溅”中的一个“自”字,又特别提醒我们,这一切生动的变化,并非人为的安排,而是大自然这个生命世界的自在自为,一切都是自在的自然,这又是借实——“跳波”“相溅”来写虚——自在之心。
跳跃含蓄:王维其实也是“蒙太奇”手法运用的高手,此诗里即可见一斑,他由空中的细雨,到溪涧的湍流、觅食的白鹭,再到白鹭受惊——飞起——“复下”这几个空间位置的跳跃,真可谓一跃一景,尺幅万里,带给读者不尽的联想和再创造空间,实有“草蛇灰线,在千里之外”(脂砚斋语)之妙。
结句含蓄:王维的山水诗,在“绘画”之后,往往以意蕴深远的句子作结,从而使得全诗境界顿出。此诗即通过“白鹭惊复下”的一场虚惊来反衬栾家濑的安宁和静穆,说明这里没有任何潜在的威胁,可以过无忧无虑的宁静生活,暗中也道出了这正是诗人所追求的理想境界。
全诗没有华丽的字眼,因而诗中始终弥漫着一种淡雅之气。让人感觉作者在这与繁华无关的世界里,诗意地栖居着,淡淡地品味着人生,也正是诗人淡泊到了极致的情感自然流露,让人读来也觉得霎时心灵中呈现出虚静澄明之貌,仿佛滤去了烟火之气,进入闲散自如的状态,诚如胡应麟在《诗薮》中所言“读之身世两忘,万念皆寂。”
莫道秋江离别难,舟船明日是长安。
不要说秋江离别使人难堪,明日解缆开船便驶向长安。
吴姬缓舞留君醉,随意青枫白露寒。
看吴姬轻歌曼舞你我尽情酣饮,不要去管青枫白露秋夜凄寒。
参考资料:
1、 孙琴安.唐人七绝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08月新1版:第38页2、 许海山.中国历代诗词曲赋大观:北京燕山出版社,2007.4:第146页莫道秋江离别难,舟船明日是长安。
莫道:不要说。是长安:就要到长安。
吴姬(jī)缓舞留君醉,随意青枫(fēng)白露寒。
吴姬:吴地的侍妾。缓:慢。君:李评事。随:任随。
参考资料:
1、 孙琴安.唐人七绝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08月新1版:第38页2、 许海山.中国历代诗词曲赋大观:北京燕山出版社,2007.4:第146页诗写得很别致。对于友人的离去,他送过一次之后,离情别绪更加浓烈,于是就趁着友人还没起程,又摆下酒宴安排歌舞,与之“重别”。按照常情,这次相别,一定是两情依依恋恋不舍,“骊歌愁绝不忍听”。但是诗人为了减轻朋友的痛苦,却抢在前面先说:“莫道秋江离别难,舟船明日是长安。”“秋江离别”,在读书人心中,似乎早就有许多伤情的沉淀,其“难忍之情”恐怕是公认的。何况目下,又是他和李评事遇到的现实。然而诗人却不让说这些,用“莫道”一下子把话题引向他处。说你明日就踏上去往长安的路途,哪里有什么难?既然不难,当然也就不要说什么难了。这话是极巧妙的。友人明日登程,可留的时间很短。诗人抓庄这一点,把离别之快转换成了走得容易:把不忍分离之“难”的内涵完全抽去了。这样,“秋江离别”便无“难”可言,且以人们乐意接受的姿态出现在面前。
“吴姬缓舞留君醉,随意青枫白露寒。”诗人以诙谐的巧言把李评事的思绪引升之后,便开始热情地劝他开怀畅饮,尽欢至醉了,说出来的都是热情话,没有吐出半个愁字。但是不言愁并不等于不存在愁。诗人所以不言,正表明他内心藏着深深的愁情,也正是因为他有愁情,才偏偏让人“莫道”,怕朋友勾起愁绪。而怕朋友愁自己就强压愁绪这种作法又使人感到了昌龄对朋友的一腔挚情。
昌龄是一位很重友情的诗人。他在芙蓉楼送辛渐,是话别通宵。这次送李评事,是一别再别。同是相别之情,表现方法却不一样。《芙蓉楼送辛渐二首》,先是“寒雨”、“楚云”给蒙上一层愁网,然后在感情逆转中,更显其光明磊落之心;这首“重别李评事”,则是在欢情的推进里显现抑制的别绪。近人刘拜山评论说:“别在明朝,留在今宵,而今宵之缓舞延歌,正为明朝之远别,特见缠绵至深。”这“缠编”之情,说穿了,还是首句中“秋江离别难”的那个“难”字。诗人有意压它,反使它更加明显。看来诗人是很幢得反作用这个理的。
诗以逆振开篇,接下第二句正说“不难”.第三句因“不难”故以吴姬缓舞留醉,第四句既醉则忘情而适意。全诗借第一句逆振取势,语意顺流而下,婉曲的表达出对友人依恋之情。
参考资料:
1、 霍松林.历代绝句精华鉴赏辞典:陕西人民出版社,1993.05:第116页2、 蔡干军.近代唐诗例解 第四辑 第九卷: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12:第5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