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狭邪行 刺庆邸也
长安有狭邪,乃在城西隅。幽径开朱邸,青西夹通衢。
入门玉作砌,叩户金为铺。中有婵娟子,自名倾城姝。
月珠约花额,虹璧融罗肤。金张诸豪贵,车马闲且都。
百万碧玉钏,千万翠羽襦。黄金何足贵,难买颜欢娱。
鞠跽升华堂,主人骄难扶。星眸睨左右,夜梦倚白榆。
王母开口笑,莲骁共投壶。诸子非泰筮,吉语相为谀。
莞尔开颜哂,荣赏如分符。主倦欲送客,众客容次且。
云有不腆物,备赏苍头奴。得收为厚幸,誇耀及妻孥。
宾朋相告语,指日登天涂。吁嗟世间人,狭邪诚足趋。

长安有狭邪,乃在城西隅。幽径开朱邸,青西夹通衢。
入门玉作砌,叩户金为铺。中有婵娟子,自名倾城姝。
月珠约花额,虹璧融罗肤。金张诸豪贵,车马闲且都。
百万碧玉钏,千万翠羽襦。黄金何足贵,难买颜欢娱。
鞠跽升华堂,主人骄难扶。星眸睨左右,夜梦倚白榆。
王母开口笑,莲骁共投壶。诸子非泰筮,吉语相为谀。
莞尔开颜哂,荣赏如分符。主倦欲送客,众客容次且。
云有不腆物,备赏苍头奴。得收为厚幸,誇耀及妻孥。
宾朋相告语,指日登天涂。吁嗟世间人,狭邪诚足趋。
我行滞宛许,日夕望京豫。
行程被大雪所阻,滞留在宛地,日暮时只能眺望着洛阳。
旷野莽茫茫,乡山在何处。
放眼望去四周是一片苍茫的旷野,故乡的山河不知在何处。
孤烟村际起,归雁天边去。
一缕孤单的炊烟在村中冉冉升起,迟归的大雁也早已飞到遥远的天边去了。
积雪覆平皋,饥鹰捉寒兔。
近处的田野和远处的山岗被积雪覆盖,只有饥饿的老鹰还在寻觅捕捉雪中的野兔。
少年弄文墨,属意在章句。
我从少年时起就摆弄文墨,专注于诗词歌赋。
十上耻还家,裴回守归路。
可惜多次上京都没有考中,我现在已羞于回家了,只好彷徨而无奈地守在这回家的路上。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全唐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10月版:第372页2、 孙建军等.《全唐诗》:线装书局,2002年:第1213页我行滞(zhì)宛许,日夕望京豫(yù)。
滞:不流通,引申为滞留。宛许:即宛地,泛指南阳以北。京豫:指洛阳。唐时将洛阳设为东都。因其地属豫州,故称为京豫。
旷野莽(mǎng)茫茫,乡山在何处。
莽茫茫:郊野广漠无际。乡山:故乡的山脉。
孤烟村际起,归雁天边去。
村际:中间。
积雪覆平皋(gāo),饥鹰捉寒兔。
平皋:平原。
少年弄文墨,属意在章句。
文墨:写文章。属意:倾心。章句:章节与句子。
十上耻还家,裴(péi)回守归路。
十上:多次上书。此借此科考落第。裴回:徘徊。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全唐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10月版:第372页2、 孙建军等.《全唐诗》:线装书局,2002年:第1213页此诗前四句交代时地,表现出归途怅惘的情怀;中间四句写黄昏时茫茫雪原所见的荒凉景象,喻示出诗人的处境;后四句写自己怀才不遇,仕途坎坷,落第还乡的羞愧心理。全诗表达了诗人忧郁和冷漠的心情。
前四句交代时间地点,对京豫的回顾和对乡山的渴望,表现出归途怅惘的情怀。一个“望”字,让诗人哑口无言,痴呆傻愣。一个“莽”字,透露了诗人的心凉。
中间四句写黄昏时茫茫雪原所见,“孤烟”、“归雁”、“饥鹰捉寒兔”等,一片荒凉景象,喻示出诗人此时的处境。“孤烟”可以看成“孤”,此时看出诗人的内心的孤独。一个“覆”可以看出当时下雪之大。
后四句写自己怀才不遇,仕途坎坷,落第还乡的羞愧心理。“十上”一词借远古的苏秦两手空空,失败而归,耻于回家的经历,抒发自己想家,而又不敢回家的感慨。
全篇写景抒情真实自然,曲折凄楚。“守”字写他在旷野上徘徊不已等待雪过之后重登归途,更表现出一种茫然呆滞、六神无主的心理与神态;如从深层的兴寄的角度看,则可看做是诗人在人生的出仕与归隐之间傍徨矛盾、最终不得不归隐的象征性描写。
参考资料:
1、 邓安生 孙佩君.《孟浩然诗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0年6月版:第38-39页2、 陶文鹏.《王维孟浩然诗选评》:三秦出版社,2004年07月:第328页太尉始为泾州刺史时,汾阳王以副元帅居蒲。王子晞为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寓军邠州,纵士卒无赖。邠人偷嗜暴恶者,卒以货窜名军伍中,则肆志,吏不得问。日群行丐取于市,不嗛,辄奋击折人手足,椎釜鬲瓮盎盈道上,袒臂徐去,至撞杀孕妇人。邠宁节度使白孝德以王故,戚不敢言。
太尉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付公理,公见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德曰:“愿奉教。”太尉曰:“某为泾州,甚适,少事;今不忍人无寇暴死,以乱天子边事。公诚以都虞候命某者,能为公已乱,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德曰:“幸甚!”如太尉请。
既署一月,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刃刺酒翁,坏酿器,酒流沟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断头注槊上,植市门外。晞一营大噪,尽甲。孝德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无伤也!请辞于军。”孝德使数十人从太尉,太尉尽辞去。解佩刀,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因谕曰:“尚书固负若属耶?副元帅固负若属耶?奈何欲以乱败郭氏?为白尚书,出听我言。”晞出见太尉。太尉曰:“副元帅勋塞天地,当务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暴且乱,乱天子边,欲谁归罪?罪且及副元帅。今邠人恶子弟以货窜名军籍中,杀害人,如是不止,几日不大乱?大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倚副元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
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军以从。”顾叱左右曰:“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请假设草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门下。”命持马者去,旦日来。遂卧军中。晞不解衣,戒候卒击柝卫太尉。旦,俱至孝德所,谢不能,请改过。邠州由是无祸。
先是,太尉在泾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数十顷,给与农,曰:“且熟,归我半。”是岁大旱,野无草,农以告谌。谌曰:“我知入数而已,不知旱也。”督责益急,农且饥死,无以偿,即告太尉。太尉判状辞甚巽,使人求谕谌。谌盛怒,召农者曰:“我畏段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铺背上,以大杖击二十,垂死,舆来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疮,手注善药,旦夕自哺农者,然后食。取骑马卖,市谷代偿,使勿知。
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刚直士也。入见谌,大骂曰:“汝诚人耶?泾州野如赭,人且饥死;而必得谷,又用大杖击无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唯一马,贱卖市谷入汝,汝又取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又取仁者谷,使主人出无马,汝将何以视天地,尚不愧奴隶耶!”谌虽暴抗,然闻言则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终不可以见段公!”一夕,自恨死。
及太尉自泾州以司农征,戒其族:“过岐,朱泚幸致货币,慎勿纳。”及过,泚固致大绫三百匹。太尉婿韦晤坚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谢曰:“处贱无以拒也。”太尉曰:“然终不以在吾第。”以如司农治事堂,栖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终,吏以告泚,泚取视,其故封识具存。
太尉逸事如右。元和九年月日,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柳宗元谨上史馆。
今之称太尉大节者出入,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尝出入岐周邠斄间,过真定,北上马岭,历亭障堡戍,窃好问老校退卒,能言其事。太尉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遇不可,必达其志,决非偶然者。会州刺史崔公来,言信行直,备得太尉遗事,覆校无疑,或恐尚逸坠,未集太史氏,敢以状私于执事。谨状。
太尉始为泾州刺史时,汾阳王以副元帅居蒲。王子晞为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寓军邠州,纵士卒无赖。邠人偷嗜暴恶者,卒以货窜名军伍中,则肆志,吏不得问。日群行丐取于市,不嗛,辄奋击折人手足,椎釜鬲瓮盎盈道上,袒臂徐去,至撞杀孕妇人。邠宁节度使白孝德以王故,戚不敢言。
太尉刚任泾州刺史时,汾阳王郭子仪以副元帅的身份驻扎在蒲州。汾阳王的儿子郭晞担任尚书的职务,代理郭子仪军营的统领,驻军邠州,放纵其士卒横行不法。邠州人中那些懒惰、贪婪、凶残、邪恶的人,大都用财物行贿,把自己的名字混进军队里,就可以胡作非为。官吏不能干涉。他们每天成群结队在市场上勒索,不能满足,就奋力打断人家的手足,砸碎锅、鼎、坛子、瓦盆,把它丢满路上,袒露着臂膀扬长而去,甚至撞死孕妇。邠宁节度使白孝德因为汾阳王郭子仪的缘故,忧虑不敢说。
太尉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付公理,公见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德曰:“愿奉教。”太尉曰:“某为泾州,甚适,少事;今不忍人无寇暴死,以乱天子边事。公诚以都虞候命某者,能为公已乱,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德曰:“幸甚!”如太尉请。
太尉从泾州把有关情况用公文禀告邠宁节度使衙门,希望能商议此事.到了节度使衙门就对白孝德说:“皇上把老百姓交给您治理,您看见老百姓被暴徒伤害,依然安闲自在,即将引起大乱,怎么办?”白孝德说:“愿听从您的指教。”太尉说:“我任泾州刺史之职,很清闲,事不多。(我)现在不忍心老百姓没有敌人侵扰反而遭杀害,来扰乱天子的边防。您若任命我担任都虞候,我能替您制止骚乱,使您的百姓不受侵害。”白孝德说:“很好。”就按太尉的请求任命他为都虞候。
既署一月,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刃刺酒翁,坏酿器,酒流沟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断头注槊上,植市门外。晞一营大噪,尽甲。孝德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无伤也!请辞于军。”孝德使数十人从太尉,太尉尽辞去。解佩刀,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因谕曰:“尚书固负若属耶?副元帅固负若属耶?奈何欲以乱败郭氏?为白尚书,出听我言。”晞出见太尉。太尉曰:“副元帅勋塞天地,当务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暴且乱,乱天子边,欲谁归罪?罪且及副元帅。今邠人恶子弟以货窜名军籍中,杀害人,如是不止,几日不大乱?大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倚副元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
太尉暂任都虞候一个月,郭晞手下的士兵十七人入城拿酒,又用刀刺伤了酿酒的技工,打坏了酿酒的器皿,酒流入沟中。太尉布置士兵逮捕了这十七人,把他们的头都砍下来挂在长矛上,竖立在城门外。郭晞全营士兵大肆喧哗,全部披上铠甲。白孝德大为震惊恐慌,召见太尉说:“你打算怎么办?”太尉回答说:“不要紧,请让我到军营中去劝说。”白孝德派了几十个人跟随太尉,太尉把他们全部辞退了。解下佩刀,挑了一个年老而跛脚的牵马,来到郭晞军门下,营内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了出来,太尉笑着走了进去,说:“杀一个老兵,何必全副武装?我顶着我的脑袋来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惊愕了。太尉于是开导他们说:“郭尚书难道亏待你们了吗?副元帅难道亏待你们了吗?为什么要以变乱来败坏郭家的名声?替我禀告郭尚书,请他出来听我说话。”郭晞出来见太尉,太尉说:“副元帅功勋充满天地之间,应当力求全始全终。现在您放纵士兵干凶暴不法之事,凶暴将导致变乱。在天子身边制造变乱,要归罪于谁?罪将连累到副元帅。现在邠地邪恶之人用财物行贿,把自己的名字混进军籍中,杀害人,像这样不加以制止,还能有几天不会引起大乱?大乱从您军中产生,人们都会说您倚仗副元帅,不管束士兵,这样一来,那么郭家的功名还能保存多少呢?”
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军以从。”顾叱左右曰:“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请假设草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门下。”命持马者去,旦日来。遂卧军中。晞不解衣,戒候卒击柝卫太尉。旦,俱至孝德所,谢不能,请改过。邠州由是无祸。
话没说完,郭晞一再拜谢说:“有幸蒙您用大道理来教导我,恩惠很大,我愿意带领全军听从您的命令。”回头呵斥手下的士兵:“都解下铠甲解散回到队伍中去,胆敢再喧哗的处死!”太尉说:“我还没吃晚餐,请代为备办些粗劣的食物。”吃完饭后,太尉说:“我的老病又犯了,想请您留我在军门下住一晚。”叫赶马的回去,明天再来。于是就睡在军营中。郭晞不脱衣,告诫负责警卫的卫兵打更以保护太尉。第二天一大早,同至白孝德住所,道歉说自己无能,请允许改正错误。从这以后邠州没有发生祸乱。
先是,太尉在泾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数十顷,给与农,曰:“且熟,归我半。”是岁大旱,野无草,农以告谌。谌曰:“我知入数而已,不知旱也。”督责益急,农且饥死,无以偿,即告太尉。太尉判状辞甚巽,使人求谕谌。谌盛怒,召农者曰:“我畏段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铺背上,以大杖击二十,垂死,舆来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疮,手注善药,旦夕自哺农者,然后食。取骑马卖,市谷代偿,使勿知。
在此以前,太尉在泾州,担任营田官。泾州大将焦令谌夺取民田,占为己有,多达几十顷,租给农夫耕种,说:“谷子将成熟时,一半归我。”这一年大旱,田野草都不长。农民将旱情告诉焦令谌。焦令谌却说:“我只知道收入谷子的数目罢了,不知道旱灾。”催逼得更厉害。农民都将要饿死了,无法偿还,就告到太尉那里。太尉写了判决书,语言很是谦和,派人劝告焦令谌,替农夫求情.焦令谌大怒,将农夫叫了去说:“我难道怕段某吗?为什么竟敢议论我!”拿判决书铺在农夫背上,用大杖打了他二十杖,农夫快死了,将他抬至太尉衙门的庭院,太尉大哭,说:“是我害苦了你。”立即亲自取水洗去农夫身上的污血,撕破自己的衣裳【或撕破农夫的衣裳】,包扎农夫的伤口,亲手敷上良药,早晚亲自先给农夫喂食物,然后自己才吃。将自己的坐骑卖掉,买谷子代农夫偿还地租,不让那农夫知道。
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刚直士也。入见谌,大骂曰:“汝诚人耶?泾州野如赭,人且饥死;而必得谷,又用大杖击无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唯一马,贱卖市谷入汝,汝又取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又取仁者谷,使主人出无马,汝将何以视天地,尚不愧奴隶耶!”谌虽暴抗,然闻言则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终不可以见段公!”一夕,自恨死。
寄寓在泾州的淮西镇的军帅尹少荣,是个刚强正直之士。来到焦令谌的住处,见到焦令谌大骂说:“你真的算得上是人吗?泾州田野如同赤土,人都快饿死了。而你却一定要得到租谷,又用大杖打无罪的人。段公是仁慈而有信义道德的人,而你却不知道敬重。现在段公仅有的一匹马,低价卖了买谷子送进你家,你又不知羞耻地收下了。总之你的为人,是不顾天灾、冒犯长者、打击无罪者之辈,还取仁义之人的谷子,使段先生进出无马骑,你将凭什么面对天地,还不愧对奴隶吗?”虽然为人焦令谌凶暴傲慢,但是在听了尹少荣的话却也深感惭愧,汗流浃背,吃不下东西,说:“我终究不能再见段公了!”一天傍晚,恼恨而死。
及太尉自泾州以司农征,戒其族:“过岐,朱泚幸致货币,慎勿纳。”及过,泚固致大绫三百匹。太尉婿韦晤坚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谢曰:“处贱无以拒也。”太尉曰:“然终不以在吾第。”以如司农治事堂,栖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终,吏以告泚,泚取视,其故封识具存。
等到太尉自泾原节度使被征召为司农卿之时,(段太尉)告诫他的家属说:“经过岐州时,朱泚倘若赠送财物,切不要接受。”等到过岐州之时,朱泚执意赠送大绫三百匹。太尉女婿韦晤坚决拒绝,推辞不掉。到了京都,太尉大发脾气说:“你们果真没有听我的话。”韦晤谢罪说:“居于卑下的地位,没有办法拒绝。”太尉说:“但是,无论如何,最终不可以把大绫放在我的住宅里。”把大绫送往司农寺的办公厅,置放在梁木上面。朱泚谋反以后,太尉被杀,官吏将“栖木梁上”之事告诉了朱泚,朱泚叫人将大绫取下来看一看,看见原来封条上的标志都还保存着。
太尉逸事如右。元和九年月日,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柳宗元谨上史馆。
以上就是太尉的逸事。元和九年的一天,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柳宗元恭恭敬敬地将此文呈上史馆。
今之称太尉大节者出入,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尝出入岐周邠斄间,过真定,北上马岭,历亭障堡戍,窃好问老校退卒,能言其事。太尉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遇不可,必达其志,决非偶然者。会州刺史崔公来,言信行直,备得太尉遗事,覆校无疑,或恐尚逸坠,未集太史氏,敢以状私于执事。谨状。
现今称赞太尉大节的不外乎是认为武夫一时奋不顾身,没考虑到死,以此来扬名天下,不了解太尉的为人并不是这样。我曾往来于歧、周、邠、斄之间,经过真定,北上马岭,经历亭岗堡垒哨所等,私下里喜欢询问年老的军校和退役的士卒,他们都能说一些当时的事情。太尉为人和颜悦色,经常低头拱手走路,说话的口气谦恭温和,未曾以不好的脸色待人。人们见到他,倒像个读书人。遇到不能赞同之事,一定要实现自己的主张,决不是偶尔这样做。适逢永州刺史崔公来,说话信实,行事正直,详备地获得了太尉的遗事,再次核对没有什么疑问。有的事实恐怕还有散失遗漏,未集中到史官手里,斗胆将这篇行状私下送交给您。郑重地写下这篇逸事状。
太尉始为泾(jīng)州刺史时,汾(fén)阳王以副元帅居蒲(pú)。王子晞(xī)为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寓军邠州,纵士卒无赖。邠人偷嗜(shì)暴恶者,卒以货窜名军伍中,则肆(sì)志,吏不得问。日群行丐取于市,不嗛(qiè),辄(zhé)奋击折人手足,椎(chuí)釜(fǔ)鬲(lì)瓮(wèng)盎(àng)盈道上,袒(tǎn)臂徐去,至撞杀孕妇人。邠宁节度使白孝德以王故,戚不敢言。
太尉:指段太尉(—),名秀实,字成公。唐汧阳(今陕西省千阳县)人。官至泾州刺史兼泾原郑颍节度使。年(唐德宗建中四年),泾原士兵在京哗变,德宗仓皇出奔,叛军遂拥戴原卢龙节度使朱泚为帝。当时段太尉在朝中,以狂贼斥之,并以朝笏廷出朱泚面额,被害,追赠太尉(见两唐书本传)。状是旧时详记死者世系、名字、爵里、行治、寿年的一种文体。逸事状专录人物逸事,是状的一种变体。年(唐代宗广德二年),因邠宁节度使白孝德的推荐,段秀实任泾州(治所在今甘肃省泾川县北)刺史。这里以段秀实死后追赠的官名称呼他,以示尊敬。汾阳王:即郭子仪。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有功,于年(唐肃宗宝应元年)进封汾阳王。年(唐代宗广德二年)正月,郭子仪兼任关内、河东副元帅,河中节度、观察使,出镇河中。蒲:州名,唐为河中府(治所在今山西省永济县)。王子晞句:郭晞,汾阳王郭子仪第三子,随父征伐,屡建战功。年,吐蕃侵边,郭晞奉命率朔方军支援邠州,时任御史中丞、转御史大夫,后于大历中追赠兵部尚书。《资治通鉴》胡三省注:“据《实录》,时晞官为左常侍,宗元云尚书,误也。”领:兼任。节度使:主要掌军事。唐代开元年间(年——年)设置,原意在增加都察权力。安史乱后,愈设愈滥。寓军:在辖区之外驻军。邠州:指所在今陕西省邠县。无赖:这里指横暴的意思。货:财物,这里指贿赂。嗛:通“慊”,满足,快意。釜:锅。鬲:一种像鼎一样的烹饪器。瓮:盛酒的陶器。盎:腹大口小的容器。白孝德:安西(治所在今新疆库车县)人,李广弼部将,年(广德二年)任邠宁节度使。
太尉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付公理,公见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德曰:“愿奉教。”太尉曰:“某为泾州,甚适,少事;今不忍人无寇(kòu)暴死,以乱天子边事。公诚以都虞(yú)候命某者,能为公已乱,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德曰:“幸甚!”如太尉请。
状:一种陈述事实的文书。白:秉告。生人:生民,百姓。理:治。唐代为避李世民、李治讳而改。都虞候:军队中的执法官。
既署(shǔ)一月,晞(xī)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刃刺酒翁,坏酿(niàng)器,酒流沟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断头注槊(shuò)上,植市门外。晞一营大噪(zào),尽甲。孝德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无伤也!请辞于军。”孝德使数十人从太尉,太尉尽辞去。解佩刀,选老躄(bì)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è)。因谕曰:“尚书固负若属耶?副元帅固负若属耶?奈何欲以乱败郭氏?为白尚书,出听我言。”晞出见太尉。太尉曰:“副元帅勋塞天地,当务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暴且乱,乱天子边,欲谁归罪?罪且及副元帅。今邠人恶子弟以货窜名军籍中,杀害人,如是不止,几日不大乱?大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倚副元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
躄:跛脚。躄者:腿脚不灵便之人。戢:管束。不戢士:不管束的士兵。
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军以从。”顾叱左右曰:“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huá)者死!”太尉曰:“吾未晡(bū)食,请假设草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门下。”命持马者去,旦日来。遂卧军中。晞不解衣,戒候卒击柝(tuò)卫太尉。旦,俱至孝德所,谢不能,请改过。邠州由是无祸。
晡食:晚餐。晡,申时,下午三至五时。假设:借备。草具:粗劣的食物。柝:古代巡夜打更用的梆子.太尉句:白孝德初任邠宁节度使时,以段秀实署置营田副使。
先是,太尉在泾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数十顷,给与农,曰:“且熟,归我半。”是岁大旱,野无草,农以告谌(shèn)。谌曰:“我知入数而已,不知旱也。”督责益急,农且饥死,无以偿,即告太尉。太尉判状辞甚巽(xùn),使人求谕谌。谌盛怒,召农者曰:“我畏段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铺背上,以大杖击二十,垂死,舆来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rǔ)!”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疮(chuāng),手注善药,旦夕自哺农者,然后食。取骑马卖,市谷代偿,使勿知。
唐制:诸军万人以上置营田副使一人,掌管军队屯垦。巽:通“逊”,委婉,谦恭。
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刚直士也。入见谌,大骂曰:“汝诚人耶?泾州野如赭(zhě),人且饥死;而必得谷,又用大杖击无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唯一马,贱卖市谷入汝,汝又取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又取仁者谷,使主人出无马,汝将何以视天地,尚不愧奴隶耶!”谌虽暴抗,然闻言则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终不可以见段公!”一夕,自恨死。
淮西:今河南省许昌、信阳一带。野如赭:形容土地赤裸,寸草不生。赭:赤褐色。
及太尉自泾州以司农征,戒其族:“过岐,朱泚(cǐ)幸致货币,慎(shèn)勿纳。”及过,泚固致大绫(líng)三百匹。太尉婿韦晤(wù)坚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谢曰:“处贱无以拒也。”太尉曰:“然终不以在吾第。”以如司农治事堂,栖(qī)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终,吏以告泚,泚取视,其故封识(zhì)具存。
及太尉句:年(唐德宗建中元年)二月,段秀实自泾原节度使被召为司农卿。司农卿,为司农寺长官,掌国家储粮用粮之事。岐:州名,治所在今陕西省凤翔县南。朱泚:昌平(今北京市昌平县)人。时为凤翔府尹。货币:物品和钱币。识:标记。
太尉逸事如右。元和九年月日,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柳宗元谨上史馆。
“太尉”句:这是表示正文结束的话。元和九年:公元年。元和是唐宪宗李纯年号(年——年)。永州句:当时柳宗元任永州(治所在今湖南零陵县)司马,这里是他官职地位的全称。史馆:国家修史机构。
今之称太尉大节者出入,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尝出入岐(qí)周邠斄(tái)间,过真定,北上马岭,历亭障堡戍(shù),窃好问老校退卒,能言其事。太尉为人姁(xǔ)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遇不可,必达其志,决非偶然者。会州刺史崔公来,言信行直,备得太尉遗事,覆校无疑,或恐尚逸坠,未集太史氏,敢以状私于执事。谨状。
出入:大抵,不外乎。“宗元”句:柳宗元于年(贞元十年)曾游历邠州一带。周:在岐山下,今陕西省郿县一带。斄:同“邰”,在今陕西省武功县西。真定:不可考,或是“真宁”之误。真宁即今甘肃省正宁县。马岭:山名,在今甘肃省庆阳县西北。校:中下级军官。姁姁:和善的样子。色:脸色。物:此指人。执事:即使从左右的人,这里指史官韩愈。
太尉始为泾州刺史时,汾阳王以副元帅居蒲。王子晞为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寓军邠州,纵士卒无赖。邠人偷嗜暴恶者,卒以货窜名军伍中,则肆志,吏不得问。日群行丐取于市,不嗛,辄奋击折人手足,椎釜鬲瓮盎盈道上,袒臂徐去,至撞杀孕妇人。邠宁节度使白孝德以王故,戚不敢言。
太尉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付公理,公见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德曰:“愿奉教。”太尉曰:“某为泾州,甚适,少事;今不忍人无寇暴死,以乱天子边事。公诚以都虞候命某者,能为公已乱,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德曰:“幸甚!”如太尉请。
既署一月,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刃刺酒翁,坏酿器,酒流沟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断头注槊上,植市门外。晞一营大噪,尽甲。孝德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无伤也!请辞于军。”孝德使数十人从太尉,太尉尽辞去。解佩刀,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因谕曰:“尚书固负若属耶?副元帅固负若属耶?奈何欲以乱败郭氏?为白尚书,出听我言。”晞出见太尉。太尉曰:“副元帅勋塞天地,当务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暴且乱,乱天子边,欲谁归罪?罪且及副元帅。今邠人恶子弟以货窜名军籍中,杀害人,如是不止,几日不大乱?大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倚副元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
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军以从。”顾叱左右曰:“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请假设草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门下。”命持马者去,旦日来。遂卧军中。晞不解衣,戒候卒击柝卫太尉。旦,俱至孝德所,谢不能,请改过。邠州由是无祸。
先是,太尉在泾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数十顷,给与农,曰:“且熟,归我半。”是岁大旱,野无草,农以告谌。谌曰:“我知入数而已,不知旱也。”督责益急,农且饥死,无以偿,即告太尉。太尉判状辞甚巽,使人求谕谌。谌盛怒,召农者曰:“我畏段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铺背上,以大杖击二十,垂死,舆来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疮,手注善药,旦夕自哺农者,然后食。取骑马卖,市谷代偿,使勿知。
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刚直士也。入见谌,大骂曰:“汝诚人耶?泾州野如赭,人且饥死;而必得谷,又用大杖击无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唯一马,贱卖市谷入汝,汝又取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又取仁者谷,使主人出无马,汝将何以视天地,尚不愧奴隶耶!”谌虽暴抗,然闻言则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终不可以见段公!”一夕,自恨死。
及太尉自泾州以司农征,戒其族:“过岐,朱泚幸致货币,慎勿纳。”及过,泚固致大绫三百匹。太尉婿韦晤坚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谢曰:“处贱无以拒也。”太尉曰:“然终不以在吾第。”以如司农治事堂,栖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终,吏以告泚,泚取视,其故封识具存。
太尉逸事如右。元和九年月日,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柳宗元谨上史馆。
今之称太尉大节者出入,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尝出入岐周邠斄间,过真定,北上马岭,历亭障堡戍,窃好问老校退卒,能言其事。太尉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遇不可,必达其志,决非偶然者。会州刺史崔公来,言信行直,备得太尉遗事,覆校无疑,或恐尚逸坠,未集太史氏,敢以状私于执事。谨状。
全文通过段秀实勇服郭唏、仁愧焦令谌和节显治事堂三件逸事,多侧面地塑造了这位正直官吏的形象,表现出一个关心人民、不畏强暴,并能知机于事先,临财不苟取的旧时代的优秀人物形象。全文可分为四段:
第一段
即第一个事件:勇服郭晞。作者依次写段秀实悍卒肆志,自荐平乱,诣营陈辞,请留宿营,突出了段秀实外柔内刚的性格。事情的起因是郭晞纵士卒残害百姓,为所欲为。作者先详细地叙述了士卒肆志之状:天天成群结队地在街市上强索财物,不能满意,就奋击折人手足,将各种瓦器都砸碎,狼籍满地,裸露着臂膀扬长而去,至撞杀孕妇人。写暴行之惨烈,如在眼前。接着作者指出了士卒之所以敢为所欲为的症结所在,因为汾阳王郭子仪的缘故,白孝德只是心中忧伤却不敢说明。紧接着作者又写段秀实自荐担任都虞候前去平乱,显示了他的刚勇无畏。不久,在郭晞士卒十七人再度横行时,段秀实果断地派士兵捕捉了他们,并一一斩首,把头插在长矛上,竖立在街市示众。这里“注”和“植”两个动词,非常有力地突出了段秀实的“勇”。这是一写其勇。段秀实为民除了害,大快人心,然而郭晞士卒并不肯罢休,立时都披上盔甲,事件进入高潮。此时白孝德震恐,而段秀实从容镇定,临危不惧,决定诣营陈辞。作者极写郭晞士卒剑拔弩张,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反衬了段秀实的大智大勇。段秀实不带卫士,不带佩刀,坦然出现在郭营,使郭晞士卒愕然。段秀实知道要治服郭晞,不可能凭借武力,只能晓之以理,因此,辞卫士,解佩刀,选年老腿跛的人持马,这是从心理上消除对方的戒备。作者这样叙写的寓意是:段秀实是不怕死的。他外柔内刚,平易而又刚强的个性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至此,段秀实已渐居主动地位,他向郭晞慷慨陈词,指明利害关系后,终于折服了对方。这是二写其勇。至此,事件似已告终,但作者又出人意料地写了段秀实要求留宿军营一节。之所以要写这一情节,是因为段秀实用大义和利害晓喻郭晞,使郭晞心悦诚服,再拜谢罪,顾叱士卒说:“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郭晞到底有无约束部下的决心,段秀实要探明白。留宿军营,既显示了段秀实的坦荡胸怀,又可考察郭晞改过的诚意和决心。这是三写其勇。
第二段
即第二个事件:仁愧焦令谌。段秀实除了以刚勇取胜对方外,还具有仁信爱民之心。这则逸事叙述他同情、救助、安抚一个无力交租而惨遭毒打的农民。作者通过段秀实一系列行动,展现了他对农者的怜悯之情。写这则事件的结局,作者让第三者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出场,由他怒斥焦令谌的不敬、不耻、不愧,从侧面烘托了段秀实仁厚慈惠的爱民之心。
第三段
即第三个事件:节显治事堂。段秀实不仅具有不畏强暴,疾恶如仇、爱民如子的高贵品质,而且还有清正廉洁的节操。作者写段秀实洞察朱泚之心,拒不收礼,将礼物栖之梁木的逸事,颂扬了他的高风亮节。这则逸事作为段秀实拿笏击朱泚行为的补充,说明他的气节,不仅表现在大处,而且见于小处,人物形象更显得光彩。
上述三则逸事,发生的时间、地点虽名异,彼此间也无联系,但其精神是相通的。从作者客观的叙述中,使人感受到了深沉的赞颂之情。
第四段
交代写作该文的时间、原因及材料的来源,以说明逸事状内容之不谬。
畴昔通家好,相知无间然。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
长期以来两家关系就很好,彼此相知亲密无间。天黑之后点起描画的红烛,排起守岁的宴席,友朋列坐其次。
旧曲梅花唱,新正柏酒传。客行随处乐,不见度年年。
席间歌女唱起《梅花》旧曲,大家畅饮新蒸的柏酒,推杯换盏,间或会有行酒令的游戏。
畴(chóu)昔通家好,相知无间然。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yán)。
守岁:旧时民间于除夕之夜,一家团坐,饮酒笑乐,通夜不眠,称为“守岁”。
旧曲梅花唱,新正柏酒传。客行随处乐,不见度年年。
侯门辞必服,忍位取悲增。
王侯们的责备定当服从,容忍司马之位我日增悲愤。
去鲁心犹在,从周力未能。
计“堕三都”孔子逃离鲁国,周朝大礼我无力振兴。
家山余五柳,人世遍千灯。
陶潜隐居避开尘世的纷争,人世间到处是香烟燎绕的佛灯。
莫让金钱施,无生道自弘。
不要以为施舍金钱就是佛道,弘扬佛道还需懂得“无灭无生”。
侯(hóu)门辞必服,忍位取悲增。
侯门:指显贵之家。借代朝廷。辞,责备。服:顺服。
去鲁心犹在,从周力未能。
去鲁:指孔子离开鲁国。
家山余五柳,人世遍千灯。
家山:家乡。五柳,陶潜自称五柳先生,这里指躲进佛道以避世。
莫让金钱施(shī),无生道自弘。
无生:佛教语,指万物的实体无生无灭。
《送元暠师诗》作于柳宗元初贬永州之时,当时有一位法号元暠的和尚,经刘禹锡的介绍专程到永州来拜访;离去的时候,柳宗元写序作诗送行。柳宗元在《送元暠师序》中称“元暠衣粗而食菲,病心而墨貌,以其先人之葬未返其土,无族属以移其哀……”是当时的所谓“孝僧”。
诗的首联叙写了自己被贬后的悲愤心境:永贞革新,打击了当时的方镇割剧势力、专横的宦官和守旧复古的大士族、大官僚,顺应了历史的发展。而士族和割据势力的代表,顽固地反对永贞革新,千方百计地进行破坏。他们结成联盟,拥立太子李纯为帝,把王叔文、柳宗元等革新派的人全部贬、杀。柳宗元在这次事件中被贬永州。“侯门辞必服,忍位取悲增。”既概括了永贞革新的事件,又叙写了自己被贬后的悲愤心情。离开京都长安,本已失意,而强忍此时囚徒般的身份,又使自己徒增悲愤。“必服”二字正话反说,表明柳宗元对朝廷的贬谪并非心悦诚服,他还是坚信自己的政治理想是正确的;但封建社会的君臣之道,是任何士大夫都不能违抗的。因而在他的内心形成了巨大的矛盾和痛苦。“忍”、“取”二字便是这种痛苦的表现。
诗的颔联承首联剖析自己心境的变化。颔联连用两个典故,以孔子自况,表达自己难以言传的复杂心情。孔子五十岁时,由鲁国中都宰升任司寇,为了抑制三家大夫家臣势力,定计毁坏三家的都邑,因失败而离开鲁国。诗人以此类比道出被贬的原由,自己也因孔子不能实现振兴周礼的大志一般而感叹不能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哀莫大于心死”,柳宗元自觉无力改变现实,而仕途的险恶,世事的纷争,使他意识到要找到一个心灵的避难所,所以在颈联他向元暠和尚表达了自己倾心佛道的思想:我只有像陶潜一样作个隐士,把自己的心隐居于佛道中,在那里找到人生的归宿。李唐一代佛教盛行,统治阶级大力宣传佛教。唐太宗、高宗作《大唐三藏圣教序》和《序记》,宣扬佛法,武后为佛造大像,中宗崇饰寺观,肃宗、代宗在宫内设道场,宪宗命使迎佛骨,敬宗、宣宗、懿宗等亦莫不笃信佛法。贵族官僚们也多信佛教,元载、杜鸿渐、王维、王缙等,是其尤著者。王维“在京师日饭十数名僧,以玄淡为乐”,“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旧唐书·王维传》)。由于统治阶级大力宣传佛教,民间更是盛行,寺庙林立,大量的劳动人口出家为僧或投靠寺院为寺户、佃户等,呈现出“人世遍千灯”的景象。当然柳宗元的谈佛,有着自己不得不然的悲哀。但是柳宗元对有的佛教徒的做法并不赞同,他对佛教有自己的理想。因此,他的诗的尾联中提出了“如要求得真正的佛道,不要只是施舍金钱,只有懂得了世间万物无生无灭的道理,佛道自然会发扬光大”的看法。
的确,有的佛教徒借宣扬佛教来搜括钱财,如王缙令五台山和尚数十人,“分行郡县,聚徒讲说,以求货利”(《旧唐书·王缙传》)。又如汴州相国寺传言佛像流汗,节度使刘玄佐立刻亲往布施金帛,并大起斋场,“由是,将吏商贾,奔走道路,如恐不及。因令官为簿书,以簿所入。所得巨万计。”(《唐语林·卷六》)。用佛像出汗这个大骗局,搜括了无数钱财。诗人指斥这类人“有貌而不心,名而异行”(《送去举归幽泉寺序》),并提出“佛之道,大而多容。凡有志于物外而耻制于世者,则思入焉”(《送去举归幽泉寺序》)的入佛标准,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送元暠师诗》内容丰富,短短八句,从一个侧面概括了作者的心路历程,让后人看到了中国古代进步知识分子的痛苦心灵。诗中引用了大量典故来叙事、抒情,如“去鲁心犹在,从周力未能。”作者用孔子的故事来影射自己不得志和受贬斥的遭遇,抒发了自己空怀壮志的感慨。这些牢骚很深的话,由于用了典故,表现得非常委婉、含蓄。
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
人生在世如一场大梦,有什么必要辛劳终生。
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
所以我整天沉醉在酒里,醉倒就如一堆烂泥卧在前庭。
觉来眄庭前,一鸟花间鸣。
醒来向庭院中看去,一只鸟儿正在花间飞鸣。
借问此何时?春风语流莺。
请问这已是什么时候?春风只顾与流莺细语声声。
感之欲叹息,对酒还自倾。
对此我真想发一通感慨,但还是对酒自饮自倾。
浩歌待明月,曲尽已忘情。
高歌一曲邀请天上的明月,曲终又使我沉醉忘情。
参考资料:
1、 詹福瑞 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865-866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
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yíng)。
前楹:厅前的柱子。
觉来眄(miǎn)庭前,一鸟花间鸣。
眄 :斜视。
借问此何时?春风语流莺(yīng)。
感之欲叹息,对酒还自倾。
浩歌待明月,曲尽已忘情。
参考资料:
1、 詹福瑞 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865-866“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道家和佛家,都将人生看作是一场梦,认为人生不过是一场虚幻,唯有育化万物又为万物归宿的“道”及普渡众生的“佛法”,才是真实的,永恒的。故李白常常喝得酩酊大醉,他要在醉中来忘却这如梦的人生。诗人通过醉酒表达了对丑恶黑暗的社会现实的批判,同时在醉意朦胧中,以新的眼光发现新的天地,充分享受人生乐趣。当诗人从醉梦中一觉醒来的时候,觉得烦嚣的尘世已变得分外安宁:“觉来眄庭前,一鸟花间鸣。借问此何时,春风语流莺。”庭前花丛中,有一只小鸟在鸣叫,原来春天已经到了。原来世界中还有这样鸟语花香,春光明媚的幽美境地。这种幽美之境与其说是大自然的赐与,不如说是诗人心境的表现。他醉前竟百视而不一见,而如今在醉后醒来才突然发现,正是因为李白的心境在沉醉后平静了下来,他才会在安谧宁静的春光里发现了以前不曾发现的幽美之境。这种发现,犹如哲学上的顿悟,使人突然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哲理境界,那是超凡脱俗的另一个世界,一切人间的忧虑和烦恼,都不复存在了。在这里宠辱皆忘,只有审美的观照、心灵的宁静。
对于这种醉后悟道境界的突然到来,诗人非常高兴,他感到自己已很久没有这种心境了,因此感慨再三。他很想让这种心境多持续些时候,怕自己过早地酒醒,又回到残酷的现实社会中来,被种种忧心的事所折磨,因此,他还得再喝上几杯。“对酒还自倾”,直喝到月上中天。他对酒狂歌,逍遥自得,久久地陶醉在无忧无虑的世界里。
这首诗深受陶渊明《饮酒》诗的影响,是“拟陶之作”,但又保持着李白自己的风格,写得“流丽酣畅”。不象陶渊明那样沉静、淡泊,只在沉醉的时刻,有些陶渊明的影子,等他一旦完全醒来,就又回复到豪放旷达的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