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上归舟,再见江南岸。江北江南几度秋,梦里朱颜换。
在江北送你乘船归去,再若相见该是在对岸的江南,江南江北几度秋风吹过,如梦的岁月会使我们都苍老了容颜。
人是岭头云,聚散天谁管。君似孤云何处归,我似离群雁。
人就像是山头的云彩,谁也难料是聚是散,你好似一片孤云要飘向何方,我仿佛是一只离了群的大雁。
参考资料:
1、 严迪昌 选注编.唐宋友情词选: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08月第1版:第44页2、 王筱云 邓绍基等选注.中国古典文学精华 宋词三百首:大连出版社,1999年03月第1版:第178页江北上归舟,再见江南岸。江北江南几度南,梦里朱颜(yán)换。
卜算子:词牌名,双调四十四字,前后段各四句、两仄韵。王彦猷:王之道,字彦猷,号相山居士。江北、江南:指长江北岸、南岸地区。朱颜换:衰老之谓。时王之道已六十七、八岁,周氏亦当半百以上。
人是岭头云,聚散天谁管。君似孤云何处归,我似离群雁(yàn)。
参考资料:
1、 严迪昌 选注编.唐宋友情词选: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08月第1版:第44页2、 王筱云 邓绍基等选注.中国古典文学精华 宋词三百首:大连出版社,1999年03月第1版:第178页上片直陈其事,直说别情。“江北上归舟,再见江南岸”将江北与江南对举,由别离联根到聚会。二句所说,并非实写,而将这次别离推而广之,即将这次别离看作一般的聚散离合,而不仅仅是尔汝之间的别离。意即:聚久必散,散了还聚,送往迎来乃人生之常事。二句所说,似甚通达,并未将这次别离看得太重,而“江北江南几度秋,梦里朱颜换”则流露出借别之情。谓:江北江南,几度春秋,人们对于不断的迎送似已司空见惯,但人的一生经不起几次迎送。“朱颜”在梦里更换谓岁月不饶人,只能在不断的迎送中老去。这里所谓“朱颜”更换,不是在镜中,而是在梦里,含有“人生如梦”之意。这是上片,既说别情,又抒发感慨。
下片想象别后情景,抒说友情。上下片在形式上不换头,但词意却有所变化。“人是岭头云,聚散天谁管”对上片所说聚散离合事发表议论。谓:人,就像是岭头云一般,忽聚忽散,乃自然现象。意即:不必为江北江南之别离感到难过。这是对于惜别情绪的自我解脱。但是,天不管云的聚散,人却管自己的聚散。因此,“君似孤云何处归,我似离群雁”紧接着上一个比喻,再用两个比喻体现别情。上一个比喻谓“人是岭头云”,所说聚散,仍为一般现象。“君”与“我”,即由一般转向个别。君似孤云,我似离群雁。这里所说的“君”与“我”是特定意义上的“人”,其聚散离合也就不同一般。二句所写,形象地表现了离别之后“君”与“我”的孤单情景,这是很值得怜借的,因而进一步加深了此时此刻在“席上”所表现的惜别之情。这是下片,想自我解脱,又无法解脱。
上下两片格式相同,但述事、蓄情曲折变化,将抒情主人公的内心世界体现得很充分,所抒友情十分真切动人。
参考资料:
1、 霍松林主编.古代言情赠友诗词鉴赏大观:陕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08月第1版:第10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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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善堂中三十载,旧人多是凋零。与君相见最伤情。一尊如旧,聊且话平生。
在资善堂一直呆了三十年,旧的朋友都过世了。跟您相见最让人伤感,一杯酒还没有喝一点,只顾在叙述平生的经见。
此别要知须强饮,雪残风细长亭。待君归觐九重城。帝宸思旧,朝夕奉皇明。
这一次在微风残雪的长亭上分别要勉强饮酒,待您回去觐见侍奉皇帝时,再怀想旧时的美好光景。
参考资料:
1、 李志敏编著.宋词名家名篇鉴赏 超值珍藏版:京华出版社,2011.01:第64页资善堂中三十载,旧人多是凋(diāo)零。与君相见最伤情。一尊如旧,聊且话平生。
临江仙:双调小令,唐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乐章集》入“仙吕调”,《张子野词》入“高平调”。五十八字,上下片各三平韵。约有三格,第三格增二字。柳永演为慢曲,九十三字,前片五平韵,后片六平韵。资善堂:宋朝培育官才的学堂。凋零:引中为过世。
此别要知须强饮,雪残风细长亭。待君归觐(jìn)九重城。帝宸思旧,朝夕奉皇明。
觐:朝拜天子。九重:官禁。帝宸:帝王住的地方、宫殿。
参考资料:
1、 李志敏编著.宋词名家名篇鉴赏 超值珍藏版:京华出版社,2011.01:第64页词之起句,或先写景后抒情,或先抒情后写景,或情景俱到。盖触景而生情,缘情而后托意,若发端便直叙其事,处理不好往往流于平板呆滞。沈雄在《柳塘词话》中云:“起句言景者多,言情者少,叙事者更少。”这是词家一般应遵循的经验之谈。晏殊这首词却一避熟路,起句叙事,以逞其妙。“资善堂中三十载,旧人多少凋零。”点明地点“资善堂”,时间“三十载”。 “凋零”一词下得切人肺腑,使上句顿增厚意。经过几十年风风雨雨,旧人多与草木一样化为尘土,加一“多”字修饰,可见幸存者无几了。“洛阳旧友一时散,十年会合无二三”(欧阳修《圣俞会饮》)十年尚且如此,三十年也肯定是如此。今日与君相见真属意外,伤情悲伤。这意义丰富,它曲折地告诉读者,“最”字,含平日伤情之事很多,而在众多的伤心事之中以“与君相见”为“最”了。表明词人与旧友的感情之深、相见之难了,为相别作为铺垫。“一尊如旧”承,’旧人多是凋零”而发,人变而物如旧,以不变之物突出凋零多变之人生。当然,阔别数十载,一旦相见,当有说不完叙不尽的心酸事,但“聊且话平生”,话未出口即戛然而正,仕途不顺,苦难太多而难以倾吐,还是相见日浅所叙不多,多少难以直陈的隐曲尽在这不言之中。
下片以一“别”字承接上文,又领起下文,乃这首词主眼,它把上下片连锁在一起,点明词人与旧友的相会,既是相见,又是相别。“相见时难别亦难”。历经三十载而相遇,可见相见之难,故而离别之尤觉之不易,相会已属罕逢,而相见即相别,更觉别之难舍难分。此时此刻,欲饮而不能饮,欲醉而不能醉,满腔感慨尽倾于“强饮”之中。“雪残风细长亭”,得力处突入一景语,使旧友重逢的凄黯心理因景物的烘托而愈见突出。残雪寒风,长亭送别,更添离别的凄凉之气,时间、地点、人物、景物巧妙地结合,起到了景语皆情语的妙用。最后三句,从未别写到再相逢于京城,是词人对朋友的宽慰之词。实际上,是“归魏”还是“凋零”完全取决于皇帝,皇帝思旧则可以留京,反之则如何,其结局是不言而明的。晏殊虽称太平宰相富贵词人,也曾多次被贬职离京,屡见迁徙。因此对旧友的坎坷仕途深表同情,同时,也流礴出对朝廷的不满,这在词人的词作中实是少有。
参考资料:
1、 熊平德.临江仙[J].抚州师专学报,1988,(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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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与歌眉敛,波同醉眼流。游人都上十三楼。不羡竹西歌吹、古扬州。
山色与歌女黛眉浓聚一样绿,碧波就像人的朦胧醉眼一样流。人们都爱登上十三楼,不再羡慕竹西歌吹的古扬州。
菰黍连昌歜,琼彝倒玉舟。谁家水调唱歌头。声绕碧山飞去、晚云留。
菰米软糕菖蒲菜,玉壶向玉杯倾倒着美酒。不知谁家唱起水调歌头,歌声绕着青山飞去晚云又将它挽留。
参考资料:
1、 郑竹青、周双利.《中华诗词经典》:学习出版社,2011年:第2407页2、 上官紫微.《宋词三百首》:中国纺织出版社,2014年:第68页山与歌眉敛(liǎn),波同醉眼流。游人都上十三楼。不羡(xiàn)竹西歌吹、古扬州。
游人:指游玩的人。出自苏轼《泛舟城南会者五人分韵赋诗得人皆苦炎字》:桥上游人夜未厌,共依水槛立风檐。十三楼:宋代杭州名胜。竹西:扬州亭名。本句意谓杭州十三楼歌唱奏乐繁华,不必再羡慕前代扬州的竹西了。扬州:淮河以南、长江流域东南地区,《周礼》称东南曰扬州。
菰(gū)黍(shǔ)连昌(chāng)歜(chù),琼(qióng)彝(yí)倒玉舟。谁家水调唱歌头。声绕碧山飞去、晚云留。
菰黍:指粽子。菰,本指茭白,此指裹棕的菰叶。昌歜:宋时以菖蒲嫩茎切碎加盐以佐餐,名昌歇。琼彝:玉制的盛酒器皿。玉舟:玉制的酒杯。水调唱歌头:即唱水调歌头。
参考资料:
1、 郑竹青、周双利.《中华诗词经典》:学习出版社,2011年:第2407页2、 上官紫微.《宋词三百首》:中国纺织出版社,2014年:第68页这首词写的是杭州的游赏之乐,但并非写全杭州或全西湖,而是写宋时杭州名胜十三楼。然而,此词虽以写十三楼为中心,却也没有将这一名胜的风物作细致的刻画,而是运用写意的笔法,着意描绘听歌、饮酒等雅兴豪举,烘托出一种与自然同化的精神境界,给人一种飘然欲仙的愉悦之感;同时,对比手法的运用也为此词增色不少,词中十三楼的美色就是通过与竹西亭的对比而突现出来的,省去了很多笔墨,却增添了强烈的艺术效果。此外,移情手法的运用也不可小看。作者利用眉峰与远山、目光与水波的相似,赋予远山和水波以人的感情,创造出“山与歌眉敛,波同醉眼流”的迷人的艺术佳境。晚云为歌声而留步,自然也是一种移情,耐人品味。
“山与歌眉敛,波同醉眼流”,是说作者与同伴面对旖旎的湖光山色,尽情听歌,开怀痛饮。歌女眉头黛色浓聚,就象远处苍翠的山峦;醉后眼波流动,就象湖中的滟滟水波。接着补叙一笔:“游人都上十三楼。”意即凡是来游西湖的人,没有不上十三楼的,此一动人场面就出现在十三楼上。为了写出十三楼的观览之胜,作者将古扬州的竹西亭拿来比衬:“不羡竹西歌吹古扬州。”这里说只要一上十三楼,就不会再羡慕古代扬州的竹西亭了,意即十三楼并不比竹西亭逊色。据《舆地纪胜》记载:“扬州竹西亭在北门外五里”,得名于杜牧《题扬州禅智寺》的“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竹西亭为唐时名胜,向为游人羡慕。
过片以后,极写自己和同伴于此间的游赏之乐。“菰黍连昌歜”,“菰黍”即粽子。“昌歜”为宋代一种食品。句意为他们宴会上食用的食品,材料普通而精致味美。“琼彝倒玉舟”,“彝”为贮酒器皿,“玉舟”即酒杯,句意为漂亮的酒壶,不断地往杯中倒酒。综上二句,意在表明他们游赏的目的不是为了口腹之欲,作烹龙炮凤的盛宴,而是贪恋湖山之美,追求精神上的愉快和满足。最后则以描写清歌曼唱满湖山作结:“谁家水调唱歌头,声绕碧山飞去、晚云留。”水调,相传为隋炀帝于汴渠开掘成功后所自制,唐时为大曲,凡大曲有歌头,水调歌头即裁截其歌头,另倚新声。此二句化用杜牧《扬州》“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但更富声情。意思是不知谁家唱起了水调一曲,歌喉宛转,音调悠扬,情满湖山,最后飘绕着近处的碧山而去,而傍晚的云彩却不肯流动,仿佛是被歌声所吸引而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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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居合肥南城赤阑桥之西,巷陌凄凉,与桥左异。唯柳色夹道,依依可怜。因度此阕,以纾客怀。
我居住在合肥南城赤阑桥之西,街巷荒凉少人,与桥左不同。只有柳树,在大街两旁轻轻飘拂,让人怜惜。因此创作此词,来抒发客居在外的感受。
空城晓角,吹入垂杨陌。马上单衣寒恻恻。看尽鹅黄嫩绿,都是桥南旧相识。
拂晓,冷清的城中响起凄凉的音乐声。那声音被风一吹,传到垂柳依依的街头巷口。我独自骑在马上,只着一件到单衣裳,感觉有阵阵寒气袭来。看遍路旁垂柳的鹅黄嫩绿,都如同在桥南时见过那样的熟悉。
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强携酒、小桥宅。怕梨花落尽成秋色。燕燕飞来,问春何在?唯有池塘自碧。
正在孤单之间,明天偏偏又是寒食节。我也如往常带上一壶酒,来到小桥近处恋人的住处。深怕梨花落尽而留下一片秋色。燕子飞来,询问春光,只有池塘中水波知道。
客居合肥南城赤阑(lán)桥之西,巷陌(mò)凄凉,与江左异。唯柳色夹道,依依可怜。因度此阕(què),以纾(shū)客怀。
赤阑桥:红色栏杆的桥。江左:泛指江南。纾:消除、抒发。
空城晓角,吹入垂杨陌。马上单衣寒恻(cè)恻。看尽鹅黄嫩绿,都是江南旧相识。
晓角:早晨的号角声。恻恻:凄寒。鹅黄:形容柳芽初绽,叶色嫩黄。
正岑(cén)寂,明朝又寒食。强携(xié)酒、小桥宅。怕梨花落尽成秋色。燕燕飞来,问春何在?唯有池塘自碧。
岑寂:寂静。小桥:后汉乔玄次女为小桥,此或借之谓合肥情人。
宋光宗赵惇绍熙二年(1191),姜夔寄居合肥,这首词就是这年春天在合肥写的。
如小序所说,作者写这首词的目的是“以纾客怀”,可是,通篇都是写景,作者寄居异乡的惆怅,伤时感世的愁绪,尽在不言之中。
上片首二句先写“巷陌凄凉”。作者写作这首词的历史时期,合肥离南宋的边防线不是太远,是所谓“边城”。“空城”写出城内萧条冷落;“晓角”增添了气氛的悲凉。“马上单衣寒恻恻”,写“巷陌”中的人物,也就是作者自己在异乡边地的感受。“看尽”两句又转入写景,眼前的柳色“鹅黄嫩绿”,和江南十分相似,“都是江南旧相识”,流露出淡淡的思乡情绪。
过片“正岑寂”三字,承上启下,由柳色想到江南的故乡,但这里毕竟不是故乡,如“小序”所说,“与江左异”,因此才有“岑寂”之感。“正”字引出下文,转写寒食时节。“强携酒”句的“强”字,写出满怀愁绪,本来已无心访人饮酒,但适逢佳节,只好“强携酒,小桥宅”,去找情侣过节,无非是敷衍应景。“怕”字又一转,写作者对春天的留恋,本来无心赏春,而当“梨花落尽”时,眼前会“尽成秋色”,那是会更添惆怅的。结尾三句,紧承上句,叙写“春”将逝去,当“燕燕飞来”之时,就只有一池绿水了。惋惜春光逝去,在写春景中反映边城的凄凉,作者意在排解愁绪,实际上却不自觉地流露出无限烦恼,家国隐恨。
全词意境凄清冷隽,造句朴素自然,用语清新质朴,绝无矫柔造作的痕迹。本词以写景为主,情在景中。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一书中谈词的“境界”时说:“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姜夔这首《淡黄柳》是“有我之境”。在柳色春景的描写中,作者的万般愁绪,无限哀怨之情,也就巧妙自然,不着痕迹地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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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鬓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
看着金陵这样繁华美丽的地方,有谁还记得南朝的繁华盛世?青山环绕,绿水蜿蜒,这昔日的故都尽是一片生机,环形的山峰相对而出。汹涌的波涛寂寞地拍击着这孤独地城池,小船扬起风帆,静静地驶向远方。看着金陵这样繁华美丽的地方,有谁还记得南朝的繁华盛世?青山环绕,绿水蜿蜒,这昔日的故都尽是一片生机,环形的山峰相对而出。汹涌的波涛寂寞地拍击着这孤独地城池,小船扬起风帆,静静地驶向远方。
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曾系。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沈半垒。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
那绝壁上的老树,仍然倒挂在山崖之上,莫愁湖里的小船,是谁把它系在岸边的?如今,这里只剩下往日的遗迹,只剩下郁郁苍苍的树木,浓重的雾气遮住了半个城墙。深夜,月亮越过城头上的矮墙,照到金陵城里,词人伤心地看着东面的秦淮河。
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
酒旗飘扬,锣鼓喧天的热闹街市如今在哪里?回想过去,王谢两大家族曾经生活在这里。那飞翔的燕子不知道如今是何年月,它们一如既往地飞到巷子里,飞入寻常的百姓人家。夕阳的余晖中,燕子一边飞着一边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仿佛在述说千百年来,这里兴衰变迁的故事。
参考资料:
1、 周子瑜编著.柳永周邦彦词选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04:第141页2、 许志刚主编.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 宋金元卷:辽海出版社,2011.10:第130页3、 傅德岷主编.宋词三百首鉴赏辞典 图文本 原文·注释·鉴赏:长江出版社,2010.11:第101页4、 (清)上彊村民编选.宋词三百首 插图本:凤凰出版社,2012.05:第154页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髻(jì)鬓(bìn)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qiáng)遥度天际。
佳丽地:金陵古都是江南最好的地方。暗谓此地曾为封建帝王定都之所在。南朝:即吴、东晋、宋、齐、梁、陈。盛事:盛极一时的都城繁华。山围,指被群山环抱。故国,指南京城。清江:指长江及秦淮河。髻鬟对起:有如妇女髻鬟一样美好的山峦对峙地耸立在清江两岸。孤城:指金陵。风樯:指船头桅杆上顺风张开的帆,此代指船。樯,桅杆。
断崖树,犹倒倚(yǐ)。莫愁艇(tǐng)子曾系。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沈半垒(lěi)。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huái)水。
断崖:临水的山崖。莫愁:传说莫愁女在今南京水西门外莫愁湖畔住过,曾住湖中荡舟采莲。旧迹:差括曾为莫愁系舟之处在内的一切古迹。郁苍苍:指树木茂盛。垒:堡垒,军事防御性建筑。女墙:城墙上呈凹形的小墙。赏心:指赏心亭。淮水:指秦淮河。
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
酒旗戏鼓:酒楼、戏馆等繁华的场所。甚处市:哪里的街市。依稀:仿佛,大概。王谢:东晋时,金陵乌衣巷一带(今南京市东南)住有王谢两大豪门望族。邻里:宅第相连,比邻而居,故称。巷陌:街道的通称。
参考资料:
1、 周子瑜编著.柳永周邦彦词选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04:第141页2、 许志刚主编.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 宋金元卷:辽海出版社,2011.10:第130页3、 傅德岷主编.宋词三百首鉴赏辞典 图文本 原文·注释·鉴赏:长江出版社,2010.11:第101页4、 (清)上彊村民编选.宋词三百首 插图本:凤凰出版社,2012.05:第154页词作上片写金陵的地理形势。开首即以赞美的口吻称之“佳丽地”。“南朝盛事”,点出南京古来即有盛名,扣题。起二句为总括。“南朝”,指从公元420年刘裕代晋到580年陈亡,建都建康(金陵)的宋、齐、梁、陈等朝代。以“谁记”提起,加以强调:“南朝盛事”已随流水逝去,人们早已将它遗忘了。
“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可是,金陵的山川形胜却依然如故。这两句主要写山,水为陪衬,描绘出金陵独特的地理形势一群山环抱,耸起的山峰,隔江对峙;且以美人头上的“髻鬟”形容山峦,以“清字形容江水,不仅形象,而且显示出金陵山清水秀的美好景色。如今,旧时王朝的都城,却“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当年“豪华竞逐”的金陵,而如今却是座“孤城”,潮水的拍击声正反衬出环境的寂静冷漠,天际的风帆给人一种空旷落寞之感。词人通过景物描绘,极力渲染这些历史遗迹的冷落,正在被遗忘,与上文“谁记”相应,抒发了深沉的怀古之情。
词作中片写金陵的古迹。开首以景出,“断崖树,犹倒倚”,着一“犹”宇,强调景色依然,使眼前实景,带上历史色彩,下面又追加一句“莫愁艇子曾系”。这里化用了古乐府《莫愁乐》:“莫愁在何处?住在石城西,艇子打两桨,催送莫愁来”,点出古迹。接下继续写景,“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郁苍苍”,谓云雾很浓,望去一片苍青色,埋没了半边城的营垒。结尾二句点明时间是“夜深”,地点在“赏心亭”,即夜深时分,词人仍站在赏心亭上,观览莫愁湖和秦淮河的景色,不禁发出景物依然而人事已非的喟叹。这两句起到束上启下的作用,即上面所描绘的景色,皆是由此观览到的,又引出下片怀古的感慨。
词作下片,写眼前景物。“酒旗戏鼓甚处市”,这是词人眼前见到的景色:酒楼、戏馆,一派热闹景色,不禁发出“甚处市”问语,这是何处的繁华市面呢?前面两片所写多是景物依旧,而人事已非,这里则写连景物也变了。当然,酒楼、戏馆并非纯自然景色,而是包含人事在内的。这情况引起词人的猜想。“想依稀、王谢邻里。”是说这些酒楼戏馆所在地,仿佛是当年王、谢两家比邻而居的乌衣巷,也就是说,贵族住的乌衣巷如今换了主人。至此,词人不禁产生人世沧桑之感,于是结尾发出“燕子不知何世,入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的兴亡慨叹。燕子是不知人事变迁的,依然飞进往年栖息过的高门大宅,而今已成为寻常百姓家的房舍。然而词人看到夕阳余晖中成对的燕子,却认为它们有知,且正在议论兴亡大事!这当然是词人内心的兴亡之感赋予了燕子而已。这片从眼前景物引起对金陵古都朝代更替的无限兴亡之感,从而表达出咏史的题意。
本篇为咏金陵旧迹,感慨历史兴亡的名作。上片总写金陵形胜,境界旷远,雄壮中蕴含落寞。“寂寞”二字透出历史变迁,人亡物移,故国繁荣与孤城幽寂的荒凉。中片糅合当地传说,扣紧金陵景观抒发物是人非之感,“断崖”“旧踪”“雾沉”等为景物涂上了一种苍茫的色调。下片以何处寻得当年“酒旗戏鼓”的繁华街市的感叹发端,侧重写“王谢邻里”的豪门旧迹难以寻觅,只可依稀辨识,抒发人世沧桑之思。燕子相对说兴亡于斜阳之中,意象极巧,感伤殊深。全词强化了景物描写的清峭、冷寂而又悲壮、苍凉之情韵,境界开阔,内蕴深远。
宋代以来,曾经先后出现了一些怀古名篇:从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怀古》到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以至周邦彦这首《西河·佳丽地》;从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到姜夔的《扬州慢》,可以说各有千秋,难分轩轾。这些作品,有的是以突兀见长,有的是以绵密取胜;介于突兀和绵密之间的是这首《西河》。它从时间上说是断续交织,从空间上来说,是疏密相间。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上片,只是泼墨画似的写了“江山如画”,下片集中写了周瑜,一气贯注,如同骏马驻坡,纯属粗线条的勾勒。姜夔的《扬州慢》,侧重于主观感受的深微描绘。笔墨之间,隐约可以听到凄清的号角声和感受到随着号角声传来的寒意而伴着寒意的角声,偏又是在一个兵荒马乱后的萧条古城中吹彻。这些都说明作者牢牢扣紧了寓有深意的景物,进行密密层层的渲染。至于周邦彦的这首词,似乎介于泼墨写意与工笔细描之间。如:词的上片以疏为主。词人放眼江山,对作为“佳丽地”的“故国”金陵做了一个全面的鸟瞰,描绘了江上有山峰夹峙和江心有怒涛汹涌的雄伟形势。第二部分以密为主。在上片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的勾勒:从前面围绕“故国”的山峰,引出了后面的“断崖树”,以至想象中的“莫愁艇子”;从前面的“清江”,引出后面的“淮水”;再从前面的“孤城”,引出后面的雾中“半垒”和月下“女墙”。这就好比电影镜头,缓缓而来的不再是远景全景,而是中景和近景了。下片,画面突出的是特写镜头:一帧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燕子呢喃图。小小飞禽的对话,可以说刻画入微,密而又密。“相对”,可能指燕子与燕子相对,也可能指诗人与燕子相对,完全可以听凭读者用想象来补充。尽管它们的呢喃本无深意,然而在诗人听来看来,却为它们的“不知何世”而倍增兴亡之感。“疏”利于“写大景”(王夫之《姜斋诗话》卷二),写出高情远意;“密”利于画龙点晴,写出“小景”,写出事物的不同于一般的特征。杰出的怀古词一般都是能做到“大”“小”结合、“疏”“密”相兼的,这首《西河》更为突出。总体来说,周邦彦这首怀古词,艺术技巧极其精湛,比起他的大量送别、怀人之作,的确别具一格;特别是寓悲壮情怀于空旷境界之中,并使壮美和优美相结合,确是怀古词中一篇别具匠心的佳作。
此外,周邦彦的《西河》与其他怀古之作不同的是,并不正面触及巨大的历史事变,不着丝毫议论,而只是通过有韵味的情景铺写,形象地抒发作者的沧桑之感,使人触景生情,见微知著。怀古之作,总要描写标志着沧桑之变的景物,王安石的怀古是从当前的“千里澄江”和“彩舟云淡”——故国的风景宜人,过渡到昔日的“豪华竞逐”。苏轼的怀古则从眼底的“大江东去”,写到古代有关三国赤壁战时的“多少豪杰”,再联想到当前自己的壮志成虚,年华已逝。但这些都不像周邦彦词通篇写景,以景物描绘的逶迤曲折为线索,从头到尾把一切情语完全熔铸于景语之中。
参考资料:
1、 杨立群编.唐宋诗词选析: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2011.10:第276页2、 桑绍龙主编.唐宋名家词选读:山东人民出版社,2011.09:第95页3、 (宋)周邦彦著;孙安邦,孙蓓解评.周邦彦集:山西古籍出版社,2007.02:第19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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