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塞

:

戍久风尘色,动多意气豪。建章楼阁迥,长安陵树高。

度冰伤马骨,经寒坠节旄。行当见天子,无假用钱刀。

向上折叠
展开剩余(
王褒

王褒

王褒(前90年—前51年),蜀资中(今四川省资阳市雁江区昆仑乡墨池坝)人。西汉时期著名的辞赋家,与扬雄并称“渊云”。王褒一生留下《洞箫赋》等辞赋16篇、《桐柏真人王君外传》 1卷,明末收集有《王谏议集》11篇。 104篇诗文

猜你喜欢

冬十月

: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
鵾鸡晨鸣,鸿雁南飞,鸷鸟潜藏,熊罴窟栖。
钱镈停置,农收积场,逆旅整设,以通贾商。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
初冬十月,北风呼呼地吹着。气氛肃杀,天气寒冷,寒霜又厚又密。

鵾鸡晨鸣,鸿雁南飞,鸷鸟潜藏,熊罴窟栖。
鹍鸡鸟在清晨鸣叫着,大雁向南方远去,猛禽也都藏身匿迹起来,就连熊也都入洞安眠了。

钱镈停置,农收积场。逆旅整设,以通贾商。
农民放下了农具不再劳作,收获的庄稼堆满了谷场。旅店正在整理布置,以供来往的客商住宿。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我能到这里是多么的幸运啊,高诵诗歌来表达自己的这种感情。

孟冬十月,北风徘(pái)(huái),天气肃清,繁霜霏(fēi)霏。
孟冬:冬季的第一个月,农历十月。徘徊:往返回旋;来回走动。流连;留恋。肃清:清扫。形容天气明朗高爽。繁霜:繁多的霜雾。浓霜。霏霏:飘洒,飞扬。泛指浓密盛多。

(kūn)鸡晨鸣,鸿雁南飞,鸷(zhì)鸟潜藏,熊罴(pí)(kū)(qī)
鹍鸡:大鸡。鸟名。似鹤。凤凰的别名。鸷鸟:凶猛的鸟。如鹰、雕、枭等。潜藏:潜伏隐藏。熊罴:熊和罴。皆为猛兽。罴,棕熊,又叫马熊,毛棕褐色,能爬树,会游泳。窟栖:窟穴里栖止。

钱镈(bó)停置,农收积场。逆旅整设,以通贾(gǔ)商。
钱镈:两种农具名。后泛指农具。借指农事。钱,铁铲。镈,锄一类的农具。农收:农作物的收获。谓农事终了。积场:囤积在场院。逆旅:客舍;旅馆。旅居。整设:整理设置。以通:用以通商。贾商:商贩。贾,作买卖的人;商人。古时特指设店售货的坐商。商,行商。行走在外的商人。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
天鸡晨鸣,鸿雁南飞,鸷鸟潜藏,熊罴窟栖。
钱镈停置,农收积场,逆旅整设,以通贾商。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首诗写于初冬十月,时间比前首稍晚。前八句写初冬的气候和景物。“鹍鸡”,鸟名,形状象鹤,羽毛黄白色。北风刮个不停,严霜又厚又密,鹍鸡晨鸣,大雁南飞,猛禽藏身匿迹,熊罴入洞安眠,肃杀严寒中透出一派平和安宁。中四句写人事。钱、镈,两种农具名,这里泛指农具。“逆旅”,客店。农具已经闲置起来,收获的庄稼堆满谷场,旅店正在整理布置,以供来往的客商住宿,这是一幅多么美妙的图景!诗篇反映了战后在局部地区人民过上的安居乐业的生活,及诗人要求国家统一、政治安定和经济繁荣的理想。朱乾说:“《冬十月》,叙其征途所经,天时物候,又自秋经冬。虽当军行,而不忘民事也。”(《乐府正义》卷八)在一定程度上触及了本诗的作意。
向上折叠
展开剩余(

鸿门宴

:

  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从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曰:“为之奈何?”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曰:“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奈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沛公曰:“孰与君少长?”良曰:“长于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张良出,要项伯。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沛公曰:“诺。”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郤。”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

  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王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项王曰:“壮士!能复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项王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

  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樊哙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于是遂去。乃令张良留谢。良问曰:“大王来何操?”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不敢献。公为我献之。”张良曰:“谨诺。”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

  沛公已去,间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杯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项王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

  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沛公驻军霸上,还没有跟项羽见面。沛公的左司马曹无伤派人对项羽说:“沛公打算在关中称王,任命子婴为国相,珍宝全部占有它。”项羽大怒道:“明天犒劳士兵,给我去打垮沛公的部队!”在这时,项羽的军队有四十万,驻扎在新丰鸿门;沛公的军队有十万,驻扎在霸上。范增劝说项羽道:“沛公在山东时,贪图财货,喜欢漂亮的女人。如今入了关,财物什么都不拿,也不迷恋女色,这样看来,他的野心不小。我叫人观望他那里的气运,都是龙虎的形状,呈现五彩的颜色,这是天子的气运呀!赶快攻打,不要失去机会。”

  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从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曰:“为之奈何?”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曰:“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奈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沛公曰:“孰与君少长?”良曰:“长于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张良出,要项伯。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沛公曰:“诺。”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
  楚国的左尹项伯,是项羽的叔父,一向同留侯张良交好。张良这时正跟随着刘邦。项伯就连夜骑马跑到刘邦的军营,私下会见张良,把事情详细地告诉了他,想叫张良和他一起离开,说:“不要和(刘邦)他们一起死了。”张良说:“我是韩王派给沛公的人,现在沛公遇到危急的事,逃走是不守信义的,不能不告诉他。”张良就进去,(把情况)详细告诉刘邦。刘邦大吃一惊,说:“对这件事怎么办?”张良说:“谁替大王作出这个计策的?”(刘邦)回答说:“浅陋无知的小人劝我说:‘把守住函谷关,不要让诸侯进来,秦国所有的地盘都可以由你称王了。’所以(我)听信了他的话。”张良说:“估计大王的军队能够抵挡住项王的军队吗?”刘邦沉默(一会儿)说:“本来不如人家,将怎么办呢?”张良说:“请(让我)去告诉项伯,说沛公不敢背叛项王。”刘邦说:“你怎么和项伯有交情的?”张良说:“在秦朝的时候,项伯和我有交往,项伯杀了人,我救活了他;现在有了紧急的情况,所以幸亏他来告诉我。”刘邦说:“他你年龄,谁大谁小?”张良说:“他比我大。”刘邦说:“你替我(把他)请进来,我得用对待兄长的礼节待他。”张良出去,邀请项伯。项伯随即进来见刘邦。刘邦就奉上一杯酒为项伯祝福,(并)约定为亲家,说:“我进入关中,极小的财物都不敢沾染,登记官吏,人民,封闭了(收藏财物的)府库,以等待将军(的到来)。所以派遣官兵去把守函谷关的原因,是为了防备其它盗贼的进出和意外的变故。日日夜夜盼望着将军的到来,怎么敢反叛呢!希望你(对 项王)详细地说明,我是不敢忘恩负义的。”项伯答应了,跟刘邦说:“明天你不能不早些来亲自向项王谢罪。”刘邦说:“好。”于是项伯又连夜离开,回到(项羽)军营里,详细地把刘邦的话报告项王。就趁机说:“刘邦不先攻破关中,您怎么敢进来呢?现在人家有大功(你)却要打人家,这是不仁义的。不如就趁机友好地款待他。”项王答应了。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郤。”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
  刘邦第二天带领一百多人马来见项羽,到达鸿门,谢罪说:“我和将军合力攻打秦国,将军在黄河以北作战。我在黄河以南作战,然而自己没有料想到能够先入关攻破秦国,能够在这里再看到将军您。现在有小人的流言,使将军和我有了隔阂……”项羽说:“这是你左司马曹无伤说的。不是这样的话,我怎么会这样呢?”项羽当天就留刘邦同他一起饮酒。项羽、项伯面向东坐,亚父面向南坐。亚父这个人,就是范增;刘邦面向北坐;张良面向西陪坐。范增多次使眼色给项羽,举起(他)所佩带的玉玦向项羽示意多次,项羽默默地没有反应。范增站起来,出去召来项庄,对项庄说:“君王为人不狠心。你进去上前祝酒,祝酒完了,请求舞剑助兴,顺便把刘邦击倒在座位上,杀掉他。不然的话,你们都将被他所俘虏!”项庄就进去祝酒。祝酒完了,说:“君王和沛公饮酒,军营里没有什么可以娱乐,请让我用舞剑助兴吧。”项羽说:“好。” 项庄就拔出剑舞起来。项伯也拔出剑舞起来,常常用自己的身体,掩护刘邦,项庄得不到(机会)刺杀(刘邦)。

  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王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项王曰:“壮士!能復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项王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
  于是张良到军营门口找樊哙。樊哙问:“今天的事情怎么样?”张良说:“很危急!现在项庄拔剑起舞,他的意图常在沛公身上啊!”樊哙说:“这太危急了,请让我进去,跟他同生死。”于是樊哙拿着剑,持着盾牌,冲入军门。持戟交叉守卫军门的卫士想阻止他进去,樊哙侧着盾牌撞去,卫士跌倒在地上,樊哙就进去了,掀开帷帐朝西站着,瞪着眼睛看着项王,头发直竖起来,眼角都裂开了。项王握着剑挺起身问:“客人是干什么的?”张良说:“是沛公的参乘樊哙。”项王说:“壮士!赏他一杯酒。”左右就递给他一大杯酒,樊哙拜谢后,起身,站着把酒喝了。项王又说:“赏他一条猪的前腿。”左右就给了他一条未煮熟的猪的前腿。樊哙把他的盾牌扣在地上,把猪腿放(在盾)上,拔出剑来切着吃。项王说:“壮士!还能喝酒吗?”樊哙说:“我死都不怕,一杯酒有什么可推辞的?秦王有虎狼一样的心肠,杀人惟恐不能杀尽,惩罚人惟恐不能用尽酷刑,所以天下人都背叛他。怀王曾和诸将约定:‘先打败秦军进入咸阳的人封作王。’现在沛公先打败秦军进了咸阳,一点儿东西都不敢动用,封闭了宫室,军队退回到霸上,等待大王到来。特意派遣将领把守函谷关的原因,是为了防备其他盗贼的进入和意外的变故。这样劳苦功高,没有得到封侯的赏赐,反而听信小人的谗言,想杀有功的人,这只是灭亡了的秦朝的继续罢了。我以为大王不应该采取这种做法。”项王没有话回答,说:“坐。”樊哙挨着张良坐下。坐了一会儿,刘邦起身上厕所,趁机把樊哙叫了出来。

  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樊哙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于是遂去。乃令张良留谢。良问曰:“大王来何操?”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不敢献。公为我献之。”张良曰:“谨诺。”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
  刘邦出去后,项王派都尉陈平去叫刘邦。刘邦说:“现在出来,还没有告辞,这该怎么办?”樊哙说:“做大事不必顾及小节,讲大礼不必计较小的谦让。现在人家正好比是菜刀和砧板,我们则好比是鱼和肉,告辞干什么呢?”于是就决定离去。刘邦就让张良留下来道歉。张良问:“大王来时带了什么东西?”刘邦说:“我带了一对玉璧,想献给项王;一双玉斗,想送给亚父。正碰上他们发怒,不敢奉献。你替我把它们献上吧。”张良说:“好。”这时候,项王的军队驻在鸿门,刘邦的军队驻在霸上,相距四十里。刘邦就留下车辆和随从人马,独自骑马脱身,和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四人拿着剑和盾牌徒步逃跑,从郦山脚下,取道芷阳,抄小路走。刘邦对张良说:“从这条路到我们军营,不过二十里罢了,估计我回到军营里,你才进去。”

  沛公已去,间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桮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项王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
  刘邦离去后,从小路回到军营里。张良进去道歉,说:“刘邦禁受不起酒力,不能当面告辞。让我奉上白璧一双,拜两拜敬献给大王;玉斗一双,拜两拜献给大将军。”项王说:“沛公在哪里?”张良说:“听说大王有意要责备他,脱身独自离开,已经回到军营了。”项王就接受了玉璧,把它放在座位上。亚父接过玉斗,放在地上,拔出剑来敲碎了它,说:“说:“唉!这小子不值得和他共谋大业!夺走项王天下的一定是沛公。我们这些人就要被他俘虏了!”

  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刘邦回到军营,立即杀掉曹无伤。

参考资料:

1、 人民教育出版社编.语文(必修一).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22-252、 徐中玉 金启华.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一).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177-1953、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275-281

  沛(pèi)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沛公欲王(wàng)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项羽大怒曰:“旦日飨()xiǎng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范增说(shuì)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王:称王。旦日:明天。飨:用酒食款待,这里指犒劳。说:劝说。幸:宠幸,宠爱。气:预示吉凶之气。汉代方士多有望气之术,认为望某方云气即可测知吉凶。

  楚左尹(yǐn)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wú)从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yù)。”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曰:“为之奈何?”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曰:“鲰(zōu)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奈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沛公曰:“孰与君少(shào)(zhǎng)?”良曰:“长于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张良出,要(yāo)项伯。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zhī)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沛公曰:“诺。”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
  左尹:令尹的辅佐,为楚国官名。善:亲善,跟……要好。具:全部。毋从俱死:不要跟着沛公一起死。又王念孙认为“从”当作“徒”,意思是白白地。亡去:逃离。语:告诉。鲰生:浅薄愚陋的小人。鲰,小。内:同“纳”。当:挡住,抵挡。固:固然,当然。安:何,怎么。有故:有旧交。游:交游,交往。活之:使之活,使他免于死罪。孰与君少长:跟你相比年纪谁大谁小。兄事之:像对待兄长一样侍奉他。事,侍奉。要:邀请。卮:酒器。为寿:古时献酒致祝颂词叫为寿。秋毫:秋天动物身上新长出的细毛,比喻极细微的东西。籍:登记。府库:仓库。非常:指意外变故。倍德:就是忘恩负义的意思。倍,同“背”。蚤:通“早”。谢项王:向项王陪罪。谢,谢罪,道歉。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jì)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郤。”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范增数(shuò)目项王,举所佩玉玦(jué)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
  从百余骑:带领随从一百多人。骑,一人一马为一骑。不自意:自己想不到。即日:当天。东向坐:面朝东坐。这是表示尊贵。数:多次。目:用眼色示意。玦:环形而有缺口的佩玉。三:这里是表示好几次。忍:狠心。若:汝,你。不者:不然的话。不,同“否”。若属:你们这班人。且:将。为所虏:被他俘虏。翼蔽:遮蔽,掩护。翼,用翼遮盖,保护。

  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kuài)。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向立,瞋(chēn)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zì)尽裂。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cān)(shèng)樊哙者也。”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王曰:“赐之彘(zhì)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dàn)之。项王曰:“壮士!能復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项王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
  樊哙:刘邦麾下战将。与之同命:跟沛公共生死。一说“同命”,即拼命。拥:抱,持。交戟:把戟交叉起来。仆:倒下。披:分开。瞋目:睁大眼睛。眦:眼眶:跽:长跪,挺直上身跪起来。古人席地而坐,坐时臀部压在小腿上,挺直上身就显得身子长了,叫长跪,就是跽。参乘:即“骖乘”,古代主将战车上居于右侧担任护卫的武士,又叫车右。斗:古代盛酒器。《会注考证》引李笠说《汉书·樊哙传》“与”下无“斗”字,“斗”盖衍字。彘肩:猪腿。生:当是“全”之误。啖吃。举:尽。刑人:给人用刑。胜:尽,极。细说:指小人的谗言。

  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樊哙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wéi)?”于是遂去。乃令张良留谢。良问曰:“大王来何操?”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不敢献。公为我献之。”张良曰:“谨诺。”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duó)我至军中,公乃入。”
  如厕:上厕所。如,往。大行:指干大事。细谨:小的礼节。谨,仪节,礼节。大礼:指把握大节。辞:推辞,这里有避开,回避的意思。小让:小的责备。俎:切肉的砧板。何辞为:还告辞什么。为,语气助词。何操:带了什么。操,持,拿。会:正赶上,恰巧。置:放下,丢下。步走,徒步跑,指不骑马乘车。道:取道,经过。间行:抄小道走。度:估计。

  沛公已去,间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桮(bēi)(sháo),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项王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
  不胜桮杓:意思是不能再喝。不胜,禁不起。桮杓,两种酒器,这里借指酒。再拜:表示恭敬的礼节,这里就是恭敬的意思。安在:在哪里。督过:责备。竖子:等于说小子,奴才。《会注考证》:“竖子,斥项庄辈,而暗讥项羽也。”

  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参考资料:

1、 人民教育出版社编.语文(必修一).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22-252、 徐中玉 金启华.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一).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177-1953、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275-281

  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从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曰:“为之奈何?”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曰:“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奈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沛公曰:“孰与君少长?”良曰:“长于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张良出,要项伯。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沛公曰:“诺。”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郤。”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

  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王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项王曰:“壮士!能复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项王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

  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樊哙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于是遂去。乃令张良留谢。良问曰:“大王来何操?”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不敢献。公为我献之。”张良曰:“谨诺。”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

  沛公已去,间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杯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项王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

  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一主旨和情节

  鸿门宴是项羽和刘邦在灭秦之后长达五年的斗争的开端。虽是开端,却在某种程度上预示了这场斗争的终结。这样说,是因为作者通过对这次宴会全过程(包括会前斗争和会后余波)的描写,生动地揭示了项羽的悲剧性格:他自矜功伐而有"妇人之仁"。这种性格不改变,他就必然以失败告终。而刘邦在宴会上能化险为夷,跟善于利用对方性格弱点也是分不开的。从这段史实可以看出领袖人物的性格在历史发展重要关头上所起的作用。

  本文按情节的发展过程可分三部分。

  第一部分(第1、2段),交代鸿门宴的由来。

  文章先指出刘、项两军的驻地及双方兵力,表明项羽占有绝对优势,战争的主动权在他手中。下文所述人物活动均与这个背景有关。斗争起因是曹无伤告密。项羽听说"沛公欲王关中",冒犯了他的尊严,当即决定进攻刘邦;他的主要谋士范增乘机揭露刘邦的野心,也力主进攻。二人认识上的差异,预示着他们对刘邦将采取不同的态度。

  战争似乎已经迫在眉睫,却忽然出现了转机。项伯为报私恩夜访张良,劝他逃走,而张良反以"为韩王送沛公"为借口,将消息通知了刘邦。刘邦于是拉拢项伯,以谎言为自己辩护。项伯同意调停,并嘱咐刘邦"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由是而有鸿门宴上的斗争。

  第二部分(第3、4段),写鸿门宴上的斗争。

  节奏发展得快,气氛的变化也快。开始很平和,刘邦卑词"谢罪",项羽说出告密人,可见怒气全消,有和解意,且设宴招待刘邦。但范增蓄意杀死刘邦,始而"数目项王,举所佩玉以示之者三",继而命项庄舞剑,"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使气氛越来越紧张。

  于是张良出招樊哙。樊哙是刘邦的参乘,有保护刘邦的责任,但无与会资格。项羽得知他的身份后,知其来意,于是借赐酒缓和一下气氛。樊哙为了将众人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来,不仅一切做得合乎礼法,而且忍辱吃了生彘肩。然后借项王"能复饮乎"之问慷慨陈词:于"王关中"一事,言虽有怀王之约,犹不敢自专,必待大王来;又就席间舞剑一事指责项王"欲诛有功之人"。故"项王未有以应",反而赐坐。至此气氛又进一步缓和,但危机仍未解除。这是宴会斗争中的高潮。

  第三部分(第5、6、7段),述会后余事,包括刘邦逃席,间道至军;张良留谢,项王受璧而范增破斗;刘邦诛杀曹无伤。

  本文情节按项羽是否发动进攻、刘邦能否安然逃席两个问题逐层展开,波澜横生,矛盾迭出,扣人心弦。故事首尾相应,以曹无伤告密、项羽决定进攻始,以项羽受璧、曹无伤被诛终,虽属节选,亦有相对的完整性。

  二人物形象

  本文主要塑造项羽的形象,集中表现了他自矜功伐的性格。因为秦的主力被他击败,各路诸侯都听命于他,承认他的"霸主"地位,所以入关后一听说刘邦"欲王关中",触犯了他的尊严,立即决定进攻;而在获悉刘邦"籍吏民,封府库",等待他来处理,便放弃了进攻打算。更由于自矜功伐,他不把刘邦视为主要对手,不想在席间杀死他,而刘邦又注意维护他的尊严,使他动了"不忍"之心,所以对范增的多次暗示"默然不应",对项庄、项伯筵间舞剑也不表态。这种"不忍"之心甚至使他对樊哙采取了格外宽容的态度:樊哙没有资格与会,本可以叱出,但他理解樊哙的心情,反而赐酒。樊哙陈词,虽有指责的话,但又把他看得比怀王更高,有"求赏"之意,都合乎他自矜功伐的心理,他内心有愧而"未有以应",于是优礼有加,赐樊哙坐。自矜功伐而又"为人不忍",虽一时成功,最后终不免于失败。

  写项羽听了曹无伤告密之后的反应和听了项伯劝解之后的反应,形成两个极端,把项羽毫无主见,不辨忠奸,既易冲动又易受骗的性格勾画得十分鲜明。写项羽在鸿门宴上既不顾范增再三催促杀刘邦的暗示,又不制止项庄意在杀刘邦的舞剑,还把樊哙的愤激当作豪壮,对刘邦的逃席行为听之任之,处处表现他的优柔寡断。

  司马迁是把项羽当作悲剧英雄来描写的,他曾这样评论道:"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本文虽只写出人物的一个侧面,却未尝不能窥一斑而知全豹。

  刘邦的形象也写得很生动。去鸿门"谢罪",虽有项伯居中调停,其实是身入虎穴,命运难卜,但非此不足以平项羽之怒,仍如约而往;回到军中,"立诛杀曹无伤",从这些事能看出他的坚决果断。他一向待人傲慢,这一回又是"先破秦入咸阳",是"有大功"之人,但在项羽面前谦词卑礼,惟恐有所不至--在宴会上屈居下座,他安之若素,出而未辞也觉得于礼不合,这又表现了他能屈能伸的性格。至于他的狡诈多端,从骂鲰生、拉拢项伯、骂告密人等细节中,都表现得很明显。

  三 写作特点

  1.在矛盾斗争中刻画人物。作者塑造项羽的形象主要抓住四个问题:是否对刘邦发动进攻;是否在席间杀死刘邦;对樊哙的越礼行为采取什么态度;对刘邦逃席又采取什么态度。这些,上面已有分析。这里附带说说樊哙。樊哙在危急的关头不顾卫士阻拦,闯入中军帐,表现了极大的勇敢。但入帐后的种种行动都是有礼有节的,先"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以引起项羽注意;项羽赐酒,他先拜谢,然后站着喝,随后连生彘肩也吃了;他借机讥讽项王,却又替刘邦求赏,暗寓尊崇项羽之意,这又说明他粗中有细。

  2.运用对照手法烘托人物形象。如:刘邦和项羽;张良和范增。

参考资料:

1、 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63年:《史记·项羽本纪》
向上折叠
展开剩余(

上书谏猎

: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逸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技不能用,枯木朽枝尽为难矣。是胡越起于毂下,而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虽万全而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驰,犹时有衔橛之变。况乎涉丰草,骋丘虚,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乐出万有一危之途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

  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留意幸察。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逸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技不能用,枯木朽枝尽为难矣。是胡越起于毂下,而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虽万全而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臣子听说物有族类相同而能力不一样的,所以力气要称誉乌获,速度要说起庆忌,勇敢要数到孟贲、夏育。臣子愚蠢,私下认为人确实有这种力士勇士,兽类也应该是这样。现在陛下喜欢登险峻难行之处,射猎猛兽,要是突然遇到特别凶猛的野兽,它们因无藏身之地而惊起,冒犯了您圣驾车骑的正常前进,车子来不及掉头,人来不及随机应变,即使有乌获、逢蒙的技术也施展不开,枯树朽枝全都成了障碍。这就像胡人越人从车轮下窜出,羌人夷人紧跟在车子后面,岂不危险啊!即使一切安全不会有危险,但这类事本来不是皇上应该接近的啊。

  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驰,犹时有衔橛之变。况乎涉丰草,骋丘虚,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乐出万有一危之途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
  况且清扫了道路而后行车,驰骋在大路中间,尚且不时会出现拉断了马嚼子、滑出了车钩心之类的事故。何况在密层层的草丛里穿过,在小丘土堆里奔驰,前面有猎获野兽的快乐在引诱,心里却没有应付事故的准备,这样造成祸害也就不难了。看轻皇帝的贵重不以为安逸,乐于外出到可能发生万一的危险道路上去以为有趣,臣子以为陛下这样不可取。

  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留意幸察。
  聪明的人在事端尚未萌生时就能预见到,智慧的人在危险还未露头时就能避开它,灾祸本来就多藏在隐蔽细微之处,而暴发在人忽视它的时候。所以俗语说:“家里积聚了千金,就不坐在近屋檐的地方。”这说的虽是小事,却可以引申到大的问题上。臣子希望陛下留意明察。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bēn)、育。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cù)然遇逸材之兽,骇(hài)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yú)不及还(xuán)(yuán),人不暇(xiá)施巧,虽有乌获、逢(páng)蒙之技不能用,枯木朽枝尽为难矣。是胡越起于毂(gǔ)下,而羌夷接轸(zhěn)也,岂不殆哉!虽万全而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乌获:战国时秦国力士。庆忌:吴王僚之子。贲、育:孟贲、夏育,皆战国时卫国人,著名勇士。卒然:卒同“猝”。突然。逸材:过人之材。逸,通“轶”,有超越意。这里喻指凶猛超常的野兽。属车:随从之车。颜师古释作连续不断的车队。两义可并存。这里是不便直指圣上的婉转说法。清尘:即尘土。“清”是一种美化的说法。还:通“旋”。辕:车舆前端伸出的直木或曲木。这里借指舆车。逢蒙:夏代善于射箭的人,相传学射于羿。毂:车轮中心用以镶轴的圆木,也可代称车轮。轸:车箱底部四围横木。也用为车的代称。

  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驰,犹时有衔(xián)(jué)之变。况乎涉丰草,骋(chěng)丘虚,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乐出万有一危之途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
  衔:马嚼。橛:车的钩心。衔橛之变:泛指行车中的事故。万乘:指皇帝。

  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yàn)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留意幸察。
  垂堂:靠近屋檐下,坐不垂堂是防万一屋瓦坠落伤身。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逸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技不能用,枯木朽枝尽为难矣。是胡越起于毂下,而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虽万全而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驰,犹时有衔橛之变。况乎涉丰草,骋丘虚,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乐出万有一危之途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

  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留意幸察。

  这篇文章题名采自《史记》、《汉书》版本传成句。汉武帝虽有雄才大略的一面,但在迷信神仙、奢靡侈费、贪恋女色、沉湎于游猎等方面,并不输于昏君。司马相如为郎时,曾作为武帝的随从行猎长杨宫,武帝不仅迷恋驰逐野兽的游戏,还喜欢亲自搏击熊和野猪。司马相如写了这篇谏猎书呈上,由于行文委婉,劝谏与奉承结合得相当得体,武帝看了也称“善”。
向上折叠
展开剩余(

论贵粟疏

: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

  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 故民可得而有也。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无择也。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署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具有者半贾而卖,无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无农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遨,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

  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也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窃窃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边食足以支五岁,可令入粟郡县矣;足支一岁以上,可时赦,勿收农民租。如此,德泽加于万民,民俞勤农。时有军役,若遭水旱,民不困乏,天下安宁;岁孰且美,则民大富乐矣。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
  在圣明的君王统治下,百姓不挨饿受冻,这并非是因为君王能亲自种粮食给他们吃,织布匹给他们穿,而是由于他能给人民开辟财源。所以尽管唐尧、夏禹之时有过九年的水灾,商汤之时有过七年的旱灾,但国内没有被遗弃和瘦得不成样子的人,这是因为贮藏积蓄的东西多,事先早已作好了准备。现在全国统一,土地之大,人口之多,不亚于汤、禹之时,又没有连年的水旱灾害,但积蓄却不如汤、禹之时,这是什么道理呢?原因在于土地还有潜力,百姓还有余力,能长谷物的土地还没全部开垦,山林湖沼的资源尚未完全开发,游手好闲之徒还没全都回乡务农。

  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 故民可得而有也。
  百姓生活贫困了,就会去做邪恶的事。贫困是由于不富足,不富足是由于不务农,不从事农业就不能在一个地方定居下来,不能定居就会离开乡土,轻视家园,像鸟兽一样四处奔散。这样的话,国家即使有高大的城墙,深险的护城河,严厉的法令,残酷的刑罚,还是不能禁止他们。受冻的人对衣服,不要求轻暖;挨饿的人对于食物,不要求香甜可口;饥寒到了身上,就顾不上廉耻了。人之常情是:一天不吃两顿饭就要挨饿,整年不做衣服穿就会受冻。那么,肚子饿了没饭吃,身上冷了无衣穿,即使是慈母也不能留住她的儿子,国君又怎能保有他的百姓呢?贤明的君主懂得这个道理,所以让人民从事农业生产,减轻他们的赋税,大量贮备粮食,以便充实仓库,防备水旱灾荒,因此也就能够拥有人民。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无择也。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百姓呢,在于君主用什么办法来管理他们,他们追逐利益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不管东南西北。珠玉金银这些东西,饿了不能当饭吃,冷了不能当衣穿;然而人们还是看重它,这是因为君主需要它的缘故。珠玉金银这些物品,轻便小巧,容易收藏,拿在手里,可以周游全国而无饥寒的威胁。这就会使臣子轻易地背弃他的君主,而百姓也随便地离开家乡,盗贼受到了鼓励,犯法逃亡的人有了便于携带的财物。粟米和布帛的原料生在地里,在一定的季节里成长,收获也需要人力,并非短时间内可以成事。几石重的粮食,一般人拿不动它,也不为奸邪的人所贪图;可是这些东西一天得不到就要挨饿受冻。因此,贤明的君主重视五谷而轻视金玉。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署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具有者半贾而卖,无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无农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遨,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
  现在农户中一家如果有五口人,当中去服徭役的,就有两个以上;能耕作的田地,却不超过一百亩;这一百亩地所能收的粮食,也没有超过一百石。他们春天耕地,夏天耘田,秋天收获,冬天储藏,还得砍木柴,修理官府的房舍,服劳役;春天不能避风尘,夏天不能避署热,秋天不能避阴雨,冬天不能避寒冻,一年四季,没有一天休息;在私人方面,又要交际往来,吊唁死者,看望病人,抚养孤老,养育幼儿,一切费用都要从农业收入中开支。农民如此辛苦,还要遭受水旱灾害,官府又要急征暴敛,随时摊派,早晨发命令,晚上就要交纳。交赋税的时候,有粮食的人,半价贱卖后完税;没有粮食的人,只好以加倍的利息借债纳税;于是就出现了卖田地房屋、卖妻子儿女来还债的事情。而那些商人们,大的囤积货物,获取加倍的利息;小的开设店铺,贩卖货物,用特殊手段获取利益。他们每日都去集市游逛,趁政府急需货物的机会,所卖物品的价格就成倍抬高。所以商人家中男的不必耕地耘田,女的不用养蚕织布,穿的必定是华美的衣服,吃的必定是上等米和肉;没有农夫的劳苦,却占有非常丰厚的利润。依仗自己富厚的钱财,与王侯接交,势力超过官吏,凭借资产相互倾轧;他们遨游各地,车乘络绎不绝,乘着坚固的车,赶着壮实的马,脚穿丝鞋,身披绸衣。这就是商人兼并农民土地,农民流亡在外的原因。当今虽然法律轻视商人,而商人实际上已经富贵了;法律尊重农民,而农民事实上却已贫贱了。所以一般俗人所看重的,正是君主所轻贱的;一般官吏所鄙视的,正是法律所尊重的。上下相反,好恶颠倒,在这种情况下,要想使国家富裕,法令实施,那是不可能的。

  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也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当今的迫切任务,没有比使人民务农更为重要的了。而要想使百姓从事农业,关键在于抬高粮价;抬高粮价的办法,在于让百姓拿粮食来求赏或免罚。现在应该号召天下百姓交粮给政府,纳粮的可以封爵,或赎罪;这样,富人就可以得到爵位,农民就可以得到钱财,粮食就不会囤积而得到流通。那些能交纳粮食得到爵位的,都是富有产业的人。从富有的人那里得到货物来供政府用,那么贫苦百姓所担负的赋税就可以减轻,这就叫做拿富有的去补不足的,法令一颁布百姓就能够得益。依顺百姓心愿,有三个好处:一是君主需要的东西充足,二是百姓的赋税减少,三是鼓励从事农业生产。按现行法令,民间能输送一匹战马的,就可以免去三个人的兵役。战马是国家战备所用,所以可以使人免除兵役。神农氏曾教导说:“有七八丈高的石砌城墙,有百步之宽贮满沸水的护城河,上百万全副武装的兵士,然而没有粮食,那是守不住的。”这样看来,粮食是君王最需要的资财,是国家最根本的政务。现在让百姓交粮买爵,封到五大夫以上,才免除一个人的兵役,这与一匹战马的功用相比差得太远了。赐封爵位,是皇上专有的权力,只要一开口,就可以无穷无尽地封给别人;粮食,是百姓种出来的,生长在土地中而不会缺乏。能够封爵与赎罪,是人们十分向往的。假如叫天下百姓都献纳粮食,用于边塞,以此换取爵位或赎罪,那么不用三年,边地粮食必定会多起来。

  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窃窃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边食足以支五岁,可令入粟郡县矣;足支一岁以上,可时赦,勿收农民租。如此,德泽加于万民,民俞勤农。时有军役,若遭水旱,民不困乏,天下安宁;岁孰且美,则民大富乐矣。
  陛下降恩,让天下人输送粮食去边塞,以授给爵位,这是对百姓的很大恩德。我私下担忧边塞驻军的粮食不够吃,所以让天下的屯粮崐大批流入边塞。如果边塞积粮足够使用五年,就可以让百姓向内地各郡县输送粮食了;如果郡县积粮足够使用一年以上,可以随时下诏书,不收农民的土地税。这样,陛下的恩德雨露普降于天下万民,百姓就会更积极地投身农业生 产,天下就会十分富庶安乐了。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gēng)而食(sì)之,织而衣(yì)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jí)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禹(yǔ),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
  食之:给他们吃。 “食”作动词用。衣之:给他们穿。 “衣”作动词用。道:途径。捐瘠:被遗弃和瘦弱的人。 捐,抛弃; 瘠,瘦。不避:不让,不次于。

  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zhù),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lián)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lǐn),备水旱, 故民可得而有也。
  地著:定居一地。廪:米仓。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无择也。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zhǎng)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牧:养,引申为统治、管理。石:重量单位。汉制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弗胜:不能胜任,指拿不动。长:养育。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yì)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xīn)(qiáo),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署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赋敛(liǎn)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具有者半贾而卖,无者取倍称(chèn)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yù)子孙以偿债者矣。而商贾(gǔ)大者积贮(zhù)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无农夫之苦,有阡(qiān)(mò)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遨(áo),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yè)(gǎo)。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bēi),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wǔ),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
  政:同“征”。虐:清代王念孙认为当作“赋”。改:王念孙认为原本作“得”。倍称之息:加倍的利息。 称,相等,相当。贾:商人。奇赢:以特殊的手段获得更大的利润。阡陌之得:指田地的收获。 阡陌,田间小路,此代田地。乘坚策肥:乘坚车,策肥马。 策,用鞭子赶马。履丝曳缟:脚穿丝鞋,身披绸衣。 曳,拖着。缟,一种精致洁白的丝织品。乖迕:相违背。

  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sù);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jué),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xiè)。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也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县官:汉代对官府的通称。拜爵:封爵位。渫:散出。损:减。车骑马:指战马。大用:最需要的东西。五大夫:汉代的一种爵位,在侯以下二十级中属第九级。凡纳粟四千石,即可封赐。擅:专有。

  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窃窃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边食足以支五岁,可令入粟郡县矣;足支一岁以上,可时赦,勿收农民租。如此,德泽加于万民,民俞勤农。时有军役,若遭水旱,民不困乏,天下安宁;岁孰且美,则民大富乐矣。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

  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 故民可得而有也。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无择也。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署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具有者半贾而卖,无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无农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遨,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

  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也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窃窃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边食足以支五岁,可令入粟郡县矣;足支一岁以上,可时赦,勿收农民租。如此,德泽加于万民,民俞勤农。时有军役,若遭水旱,民不困乏,天下安宁;岁孰且美,则民大富乐矣。

  全文通过正反两方面的连论说了重农贵粟对于国家的富强和人民的安定生活所具有的决定性意义。作者在说明问题时运用古今对比,农夫与富商大贾的对比,法令与实际情况的对比,使他的主张得到更鲜明的表现,让统治者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其中特别是对农民现实生活的贫困穷苦的描写,揭露性很强。

  所谓“谷贱伤农”,意思就是说,粮食太便宜了,就会挫伤农民种粮食的积极性,导致产量减少,这对国家的长治久安是有很大影响的。因为我国在历史上一直就是一个农业国,所以历代的统治者都很重视农业的发展问题。晁错认为蓄积多,则民心稳,统治稳固;而要增加蓄积,必须想办法使农民尽心于农业生产。但现状是农民忙活了一年,到头来却只有很少的收益,为了应付各种赋敛,有的甚至“卖田宅,鬻子孙”;而商人无农民之劳,却能“衣必文采,食必粱肉”。这种差距不可能使农民安心于农业,作者由此提出“欲民务农,在于贵粟”的观点。他的观点对于扭转“谷贱伤农”的状况是有好处的,对现代社会解决“三农”(指农村、农业、农民)问题,也是有借鉴意义的,但他尊崇传统的“重农抑商”政策,对待商业和商人也有一些偏颇和不公正之处,读者阅读时要注意。

向上折叠
展开剩余(

蒿里行

: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关东的诸州郡将领,都起兵讨伐董卓及其党羽这些残暴的人。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本来期望各路将领在孟津会合,同心讨伐长安董卓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结果各有打算,力不齐一,互相观望,谁也不肯率先前进。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权势、财利引起了诸路军的争夺,随后各路军队之间就自相残杀起来。

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
袁术在淮南称帝号,袁绍谋立傀儡皇帝在北方刻了皇帝印玺。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战士常年征战,铠甲上生满了虮虱,百姓也因此死伤无数。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累累白骨曝露于荒野之地无人收埋,方圆千里都没有人烟,听不到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一百个老百姓当中只有一人能活,想到这里不免让人肝肠寸断。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关东:函谷关(今河南灵宝西南)以东。义士:指起兵讨伐董卓的诸州郡将领。讨群凶:指讨伐董卓及其党羽。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初期:本来期望。盟津:即孟津(今河南孟县南)。乃心:其心,指上文“义士”之心。咸阳:秦时的都城,此借指长安,当时献帝被挟持到长安。

军合力不齐,踌(chóu)(chú)而雁行(háng)
力不齐:指讨伐董卓的诸州郡将领各有打算,力量不集中。齐:一致。踌躇:犹豫不前。雁行:飞雁的行列,形容诸军列阵后观望不前的样子。此句倒装,正常语序当为“雁行而踌躇”。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qiāng)
嗣:后来。还:同“旋”,不久。自相戕:自相残杀。当时盟军中的袁绍、公孙瓒等发生了内部的攻杀。

淮南弟称号,刻玺(xǐ)于北方。
玺:印,秦以后专指皇帝用的印章。

铠甲生虮(jǐ)(shī),万姓以死亡。
铠甲句:由于长年战争,战士们不脱战服,铠甲上都生了虱子。铠甲,古代的护身战服。铠,就是甲。虮,虱卵。万姓:百姓。以:因此。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生民:百姓。遗:剩下。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这首诗被后人称为汉末的实录,是一首反映现实的史诗。它反映了自初平二年(190年),关东各郡将领起兵讨伐董卓,直到建安二年(197年)袁术在淮南(今安徽寿县)称帝这八九年间的重大纷繁的历史事变和社会面貌。重点写各路军阀以讨伐董卓为名而拥兵自重,争权夺利,自相残杀,形成新的割据局面,从而给人民带来沉重的灾难。开篇由义而动到自相残杀的记叙,表现了诗人英明的政治洞察力,对上层军阀的内讧以及对下层将士、百姓痛苦的描写表现了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

  此诗前十句勾勒了这样的历史画卷:关东各郡的将领,公推势大兵强的渤海太守袁绍为盟主,准备兴兵讨伐焚宫、毁庙、挟持献帝、迁都长安、荒淫兀耻、祸国殃民的董卓。当时各郡虽然大军云集,但却互相观望,裹足不前,甚至各怀鬼胎,为了争夺霸权,图谋私利,竟至互相残杀起来。诫之不成便加之笔伐,诗人对袁绍兄弟阴谋称帝、铸印刻玺、借讨董卓匡扶汉室之名,行争霸天下称孤道寡之实给予了无情的揭露,并对因此造成的战乱感到悲愤。诗中用极凝练的语言将关东之师从聚合到离散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成为历史的真实记录。然而,曹操此诗的成功与价值还不仅在此,自“铠甲生虮虱”以下,诗人将笔墨从记录军阀纷争的事实转向描写战争带给人民的灾难,在揭露军阀祸国殃民的同时,表现出对人民的无限同情和对国事的关注和担忧,这就令诗意超越了一般的记事,而反映了诗人的忧国忧民之心。

  “铠甲生虮虱”以下六句,写战争给士兵和百姓带来的灾难和作者的感慨。“铠甲生虮虱”写战乱之长,士兵连年征战,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其苦可知;“万姓以死亡”写人民在战乱中死丧殆尽,可见战祸之烈。“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用简括的语言描绘出一幅战乱中的凄凉悲惨的图画。从视觉感受上说,弥望中,纵横于野的白骨,是那样惨白;从听觉感受上说,茫茫大地死一样沉寂,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鸡鸣狗吠,这些寻常的庄户声气都不闻于耳了。作者收视反听,自然要痛断肝肠了。

  此诗比《薤露行》更深刻地揭露了造成社会灾难的原因,更坦率地表现了自己对现实的不满和对人民的同情。曹操本人真正在政治舞台上崭露头角还是从他随袁绍讨伐董卓始,故此诗中所写的事实都是他本人的亲身经历,较之《薤露行》中所述诸事,诗人更多直接感性的认识,故诗中反映的现实更为真切,感情更为强烈。如最后两句完全是诗人目睹兵连祸结之下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的真实情境而产生的感时悯世之叹。刘勰评曹氏父子的诗曾说:“志不出于滔荡,辞不离于哀思。”(《文心雕龙·乐府》)锺嵘评曹操的诗也说:“曹公古直,甚有悲凉之句。”(《诗品·下》)都指出了曹操的诗歌感情沉郁悲怆的特点。惟其有情,故曹操的诗读来有感人的力量;惟其悲怆,故造成了其诗沉郁顿挫、格高调响的悲壮气势。这首《蒿里行》即是极为典型的例子。故陈祚明说:“孟德所传诸篇,虽并属拟古,然皆以写己怀来,始而忧贫,继而悯乱,慨地势之须择,思解脱而未能,亹亹之词,数者而已。”(《采菽堂古诗选》)可见曹操诗歌抒忧写愤的特征已为前人所注重。

  这首诗诗人运用民歌的形式,对当时的社会现实进行了批判,不仅对因战乱而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苦难人民表示了极大的悲愤和同情,而且对造成人民疾苦的首恶元凶给予了无情的揭露和鞭挞。全诗风格质朴,沉郁悲壮,体现了一个政治家、军事家的豪迈气魄和忧患意识,诗中集典故、事例、描述于一身,既形象具体,又内蕴深厚,体现了曹操的独特文风。

参考资料:

1、 王镇远 等.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193-194
向上折叠
展开剩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