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游女,问我何年归得去。雨细风微,两足如霜挽纻衣。
流落黄州他乡的歌女,你问我哪一年能回朝廷?今天,细雨微风,你仍挽起麻衣裤,将如霜白的两脚插在水里。
江亭夜语,喜见京华新样舞。莲步轻飞,迁客今朝始是归。
临皋亭里,我俩悄悄夜语,仿佛喜悦地看到了当年京城宫廷那流行式的舞景,和那舞女轻飘如飞的莲花舞步。贬居他乡的文人,今天算是启程返回京城。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饶晓明.苏轼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1月:869-8702、 平顶山市政协编委会 .苏东坡与平顶山.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11月:133-134江南游女,问我何年归得去。雨细风微,两足如霜挽纻(zhù)衣。
纻衣:麻衣。
江亭夜语,喜见京华新样舞。莲步轻飞,迁客今朝始是归。
江亭:长江畔上临皋亭。京华:京城开封。迁客:指流浪的文人,常与骚人连在一起。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饶晓明.苏轼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1月:869-8702、 平顶山市政协编委会 .苏东坡与平顶山.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11月:133-134上片,写王朝云与苏轼一样过着艰苦的生活,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开头两句,以发问的句式,突出王朝云这位“江南游女”的憧憬,问苏轼“何年归得去”朝廷?文后并未立即回答,为下片的行文留下了回味的伏笔。接着第三、四句,采用特写细节的笔法,通过“两足如霜”这些细节,以小见大地突出“江南游女”王朝云饱尝风雨,与苏轼患难与共的坚强性格。
下片,以梦幻与现实相结合的手法,再现了王朝云与苏轼美好的夜话。“江亭夜语,喜见京华新样舞,莲步轻飞”。先推出“夜语”的背景“江亭”。这是极为美丽的长江线上的景观。再推出梦幻般的昔日风流镜头:“喜见京华新样舞,莲步轻飞”。“新样舞”令他们眼花缭乱,“莲步轻飞”,令他们神魂颠倒。一个“喜”字,生动地传达了他们当年的荣耀,一个“见”字,准确地重现出昔日的风光。正因如此,“迁客今朝始是归”就暗含了苏轼的人生命运将被改变,令人感到万幸。“迁客今朝始是归”恰好与词的开头“何年归得去”问语相呼应,王朝云的欲归去的美好心愿得以满足。事实上,苏轼离黄赴汝并不很久,第二年又奉宋神宗之命复朝奉郎赴登州,接着任尚书礼部郎中、起居舍人、中书舍人等职。
全词,以苏轼与王朝云之间的对答为中心线,疏解了苏轼积郁四年多的愁情。尤其 “江亭夜语”,更使苏轼风流蕴藉,心旷神怡。从与王朝云的“夜语”到他们“始是归”的现实,既是苏轼宣布贬居生涯的终结,更是苏轼写作离别诗词艺术境界的升华。以点代面,淋漓尽致。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饶晓明.苏轼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1月:869-870蓬蒿今日想纷披,冢上秋风又一吹。
想象中你远方的墓地,如今早已长满茂盛的蒿蓬,哀悼你的深情仍如去岁,尽管你孤独的坟茔又一度萧瑟秋风。
妙质不为平世得,微言惟有故人知。
世人不能像匠石深知郢人那样理解王逢原,只有深深了解你的人才能理解认同你。
庐山南堕当书案,湓水东来入酒卮。
回想起那年庐山向南倾侧,犹如自天而降,正对着我们的书案;湓水滔滔东来,像是流进了你我的酒杯之中。
陈迹可怜随手尽,欲欢无复似当时。
可惜一切往事都随你的离世烟消云散,昔日的欢会已一去不返。
参考资料:
1、 高克勤 等.王安石及其作品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27-29蓬(péng)蒿(hāo)今日想纷披,冢上秋风又一吹。
王逢原:王令,字逢原,北宋中期诗人,年仅二十八岁就不幸病逝。蓬蒿:指墓地上的野草。纷披:散乱的样子。
妙质不为平世得,微言惟有故人知。
质:指箭靶,用以比喻投契的知己。平世:旧指清平之世,这里指当世。
庐山南堕(duò)当书案,湓(pén)水东来入酒卮。
湓水:源出江西瑞昌清湓山,东流经九江城下。酒卮:古代盛酒的器皿。
陈迹可怜随手尽,欲欢无复似当时。
陈迹:旧事。随手:随着,紧接着。
参考资料:
1、 高克勤 等.王安石及其作品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27-29《礼记·檀弓》上说:“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焉。”宿草就是隔年的草,意指一年以后对于已去世的朋友不必再哀伤哭泣了。“宿草”,后世便成为专指友人丧逝的用语,这里蓬蒿泛指野草,句意正是由《礼记》脱胎而来,暗喻故友虽去世一年,而他犹不能忘情。当时王安石身在汴京而王令之墓则在千里之外的常州,然而凭着诗人沉挚的感情与驰骋的想象,在读者眼前展现出一幅凄怆悲凉的画面。哀痛之情也于景中流露而出,于是从坟地写到了长眠地下的人。
“妙质”二字,后世注释的版本往往解释为“美妙的品德、卓越的才能”云云,其实不然。根据原诗第一首的尾联:“便恐世间无妙质,鼻端从此罢挥斤。”这里是用《庄子》中匠石“运斤成风”的典故,这里的“质”指箭靶,用以比喻投契的知己。因而“妙质不为平世得”一句是说世人不能像匠石深知郢人那样理解王逢原。据当时记载,王逢原为人兀傲不羁,不愿结交俗恶献谀之徒,甚至在门上写道:“纷纷闾巷士,看我复何为?来即令我烦,去即我不思。”可见他清高孤傲的性格,其不为世人所重,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微言”是用了《汉书·艺文志》中“仲尼没而微言绝”的话,意指精辟深刻的思想言论。这句说只有深深了解死者的人才明白他的微言,言外之意,他才是唯一理解王令的人,因而引出下联的回忆。这两句用典熨贴精确而又不影响词意畅达,并通过典故的运用,给原来枯燥板滞的议论注入了活力和丰富的意蕴,可见王安石铺排典故的娴熟技巧,陈师道怀黄鲁直的诗中说:“妙质不为平世用,高怀犹有故人知”,即从此联化出。这两句对怀才不遇,知音者稀的感慨,关合王令与诗人自己,虽是为诗人王令叹息,也包含着他对自身的感喟。
颈联是追忆当年与王令一起读书饮酒的豪情逸兴。嘉祐三年(1058年),王安石提点江东刑狱,按临鄱阳,王令六月中便去鄱阳与王安石聚会,诗句就是写这次会晤:庐山向南倾侧,犹如自天而降,对着他们的书案;湓水滔滔东来,像是流入了他们的酒杯。这两句以雄伟的气魄、丰富的想象、精炼的字句成为王安石诗中的名联。庐山如堕、湓水东来,已是雄奇绝伦,并以“当”与“入”两个动词作绾带,遂将自然景物的描写与人事的叙述融为一体,且气势阔大,令人可以想见他们当日豪迈的气概和诚笃的友谊,庐山、湓水便是他们的见证。这种昂扬的格调,宏阔的意境与前文凄凉悲慨的调子适成鲜明对照,而诗人正是以这种强烈的对照,表达了不可压抑的悲愁,同时也自然地引出了尾联无限的今昔之感。
诗人沉痛地慨叹道:一切往事都随你的离世烟消云散,昔日的欢会已一去不返。全诗便在深沉的悲哀中戛然而止。
这首诗所以成为王安石的名作,就在于其中注入了真挚的情意,无论是对故友的深切思念,还是对人生知己难遇的怅恨,或是对天不怜才的悲愤,都是出于肺腑的至情。这正说明王安石不仅是一个铁腕宰相,同时又是一个富于感情的诗人。此诗通篇以第二人称的口气来表达,如对故友倾诉衷肠,因而凄恻感人。短短八句中,有写景,有议论,有回忆,有感叹,运用了想象、使事、对比等手段,总之,体现了王安石高超的律诗技艺,所以有人以此诗为他七律的压卷之作,也是不无道理的。
参考资料:
1、 王镇远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203-204投老归来供奉班,尘埃无复见钟山。
年纪渐老我从朝廷归居金陵,多年来朝务冗杂,如尘埃一样蒙住自性,一直没有再见过钟山。
何须更待黄粱熟,始觉人间是梦间。
何必要等到黄粱饭烧熟呢?虽未像卢生一样入梦,却已经感到人间就是一场梦境。
投老归来供奉班,尘埃无复见钟山。
供奉班:指在皇帝左右供职的一班官员。钟山:又称金陵山、紫金山,在今江苏南京的东面。王安石晚年罢相后即隐居金陵半山,钟山离诗人所居半山七二里。
何须更待黄粱熟,始觉人间是梦间。
黄粱熟:即“黄粱一梦”的故事。唐代沈既济《枕中记》记载,卢生在邯郸客店中昼寝入梦,历尽荣华富贵。梦醒,主人炊黄粱尚未熟。后来因以比喻虚;幻的事和欲望的破灭。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再次来到苏州,只觉得物是人非。曾与我同来的妻子为什么不能与我同归呢?自己如同霜打的梧桐半死半生,又像失伴的鸳鸯,孤独倦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原野里绿草嫩叶上的露珠刚刚被晒干。我流连于旧日同住的居室,又徘徊于垄上的新坟。躺在空荡荡的床上,听着窗外的凄风苦雨,今后还有谁再为我深夜挑灯缝补衣衫?
参考资料:
1、 李静 等.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275-276重过阊(chāng)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阊门:苏州城西门,此处代指苏州。何事:为什么。梧桐半死:枚乘《七发》中说,龙门有桐,其根半生半死(一说此桐为连理枝,其中一枝已亡,一枝犹在),斫以制琴,声音为天下之至悲,这里用来比拟丧偶之痛。清霜后:秋天,此指年老。
原上草,露初晞(xī)。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晞:干。旧栖:旧居,指生者所居处。新垅:新坟,指死者葬所。
参考资料:
1、 李静 等.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275-276这是一首情深辞美的悼亡之作。作者夫妇曾经住在苏州,后来妻子死在那里,今重游故地,想起死去的妻子,十分怀念,就写下这首悼亡词。全词写得很沉痛,十分感人,成为文学史上与潘岳《悼亡》、元稹《遣悲怀》、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等同题材作品并传不朽的名篇。
上片开头两句用赋,直抒胸臆,写作者这次重回苏州经过阊门,一想起和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已长眠地下,不禁悲从中来,只觉得一切都不顺心,遂脱口而出道:“同来何事不同归?”接以“同来何事不同归”一问,问得十分无理,实则文学往往是讲“情”而不讲“理”的,极“无理”之辞,正是极“有情”之语。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两句,借用典故,用半死梧桐和失伴鸳鸯比喻自己知天命之年却成为鳏夫,孑身独存的苦状,寂寞之情,溢于言表。“清霜”二字,以秋天霜降后梧桐枝叶凋零,生意索然,比喻妻子死后自己也垂垂老矣。“头白”二字一语双关,鸳鸯头上有白毛,而词人此时已年届五十,也到了满头青丝渐成雪的年龄。这两句形象地刻画出了作者的孤独的凄凉。
过片“原上草 ,露初晞“承上启下,亦比亦兴,既是对亡妻坟前景物的描写,又借露水哀叹妻子生命的短暂。同时这里也是用典,汉乐府丧歌《薤露》:“薤上露,何易晞!”用原草之露初晞暗指夫人的新殁,是为比,紧接上片,与“梧桐半死”共同构成“博喻”;同时,原草晞露又是荒郊坟场应有的景象,是为兴,有它寻夫先路,下文“新垅”二字的出现就不显得突兀。
下片最后三句复用赋体。“旧栖新垅两依依。“因言“新垅”,顺势化用陶渊明《归园田居五首》其四“徘徊丘垅间,依依昔人居”诗意,牵出“旧栖”。居所依依,却天人永隔。下文即很自然地转入到自己“旧栖”中的长夜不眠之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夜间辗转难眠中,昔日妻子挑灯补衣的情景历历在目,却再难重见。这既是抒情最高潮,也是全词中最感人的两句。这两句,平实的细节与意象中表现妻子的贤慧,勤劳与恩爱,以及伉俪间的相濡以沫,一往情深,读来令人哀惋凄绝,感慨万千。
这首词在艺术构思上最突出之处在于将生者与死者紧密联系在一起,作者词笔始终关合自己与妻子双方,其情之深已侵入文章构思当中,如:
“重过阊门万事非 ,同来何事不同归。”此处上半句写自己所见,下半句抒发对亡妻的思念。“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这是写作者自身。“原上草 ,露初晞“这是写妻子。“旧栖新垄两依依。"这是两个人在一起写。“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与开头一样,前一句写自己,后一句写妻子。以夫妻间体贴关怀、情感交融的温馨生活为基础写成;”旧坟新垄“句有夫妻感情已经超越时间,超越生死之感。
参考资料:
1、 李静 等.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275-2762、 唐圭璋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885-888满洞苔钱。买断风烟。笑桃花流落晴川。石楼高处,夜夜啼猿。看二更云,三更月,四更天。
满洞长着碧绿的苔钱,独得自然景致之胜。占尽风女笑桃花随着溪水流落晴川。罗浮山上石楼的高处,夜夜都能听到猿猴哀啼。夜晚入静独看二更云,三更月,四更天。
细草如毡。独枕空拳。与山麋野鹿同眠。残霞未散,淡雾沉绵。是晋时人,唐时洞,汉时仙。
细草柔软如同毛毡,独自枕拳卧草席地幕天。与山麇野鹿同眠。天亮时残霞还未消散,淡雾绵绵不尽。罗浮洞府晋时才有人来,唐尧时始开,伪刘称汉时方显。
参考资料:
1、 张国荣编著.宋词三百首译解:中国文联出版社,2000年03月第1版:第630页满洞苔(tái)钱。买断风烟。笑桃花流落晴川。石楼高处,夜夜啼猿(yuán)。看二更云,三更月,四更天。
行香子:词牌名。又名“爇心香”。双调小令,六十六字。罗浮:山名,在广东增城、博罗问,相传西晋郭璞曾在此炼丹求仙,东晋葛洪亦得道于此,道家列为第七洞天。苔钱:苍苔形圆如钱,故名。买断:买尽,犹言占尽。石楼:在罗浮山上。
细草如毡(zhān)。独枕空拳。与山麋(mí)野鹿同眠。残霞未散,淡雾沉绵。是晋时人,唐时洞,汉时仙。
山麋:指麋鹿。残霞:此指晓霞。沉绵:绵绵不尽。
参考资料:
1、 张国荣编著.宋词三百首译解:中国文联出版社,2000年03月第1版:第630页“满洞苔钱,买断风烟。笑桃花流落晴川。”满洞苍苔,可见历时已久,人迹罕至。苔虽形如钱,只能点缀风烟。但它代表了一种清贫自赏自然超俗的情趣。古洞苍苔,高人逸士独来独往,片片桃花随溶溶川水流出,向人间传送出一丝洞天的消息。世外人并不知道此处别有桃源仙境,故“笑”之,笑桃花多情,笑世人无识。“石笑高处,夜夜啼猿。
“看二更云,三更月,四更天。”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唯有空山声声猿啼,使人警省。此时此地,修道之人,静坐默想,独观云月,拥抱宇宙,体悟宇宙奥秘,直观生命真谛,自得其乐,意静神旺。这几句将道家山中生活的自然环境与辞别尘世,静处修炼而至内心聪慧的生活情趣勾画了出来。所谓“二更云,三更月,四更天”,实际上写的是消除尘念的修炼过程。开始犹存世念,如行云蔽月,继而虚室生白,表里空一,终而至人无己,湛然空明,如片云除尽,空中唯皎皎孤轮。
“细草如毡,独枕空拳。与山麋野鹿同眠”,这几句写“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的山中生活。在这种时空的交错中,人似乎回到大自然中,回归到太古时代,枕拳卧草,幕天席地,遗世独立,鸟兽相亲,没有荣辱得失,没有人我差别,甚至没有人与物的差别,一切均与自然相融。
“残霞未散,淡雾沈绵。是晋时人,唐时洞,汉时仙”,又是一天开始了,晨霞未收,群峰淡雾绵延不尽,千姿百态,山中风光,洞中岁月,自有一种绵绵不尽、长久不变的实在感,显示出大自然永恒的风貌。结尾三句写罗浮山的悠悠岁月,显示出山中人“不知魏晋,无论汉唐”的优越感,山中人在寂寞之中感受着精神上的超脱和欣慰。
总之,这首词将山中风光的悠长,洞中岁月的洒脱,自然的美好和永恒,以及摆脱人世负担后的轻松,一一展示出来,富有野趣。
参考资料:
1、 夏承焘等著.宋词鉴赏辞典 下:上海辞典书出版社,2013.08:第17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