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之英,草堂之灵,驰烟驿路,勒移山庭:
夫以耿介拔俗之标,萧洒出尘之想,度白雪以方洁,干青云而直上,吾方知之矣。
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眄,屣万乘其如脱,闻凤吹于洛浦,值薪歌于延濑,固亦有焉。
岂期终始参差,苍黄翻覆,泪翟子之悲,恸朱公之哭。乍回迹以心染,或先贞而后黩,何其谬哉!呜呼,尚生不存,仲氏既往,山阿寂寥,千载谁赏!
世有周子,隽俗之士,既文既博,亦玄亦史。然而学遁东鲁,习隐南郭,偶吹草堂,滥巾北岳。诱我松桂,欺我云壑。虽假容于江皋,乃缨情于好爵。
其始至也,将欲排巢父,拉许由,傲百氏,蔑王侯。风情张日,霜气横秋。或叹幽人长往,或怨王孙不游。谈空空于释部,覈玄玄于道流,务光何足比,涓子不能俦。
及其鸣驺入谷,鹤书赴陇,形驰魄散,志变神动。尔乃眉轩席次,袂耸筵上,焚芰制而裂荷衣,抗尘容而走俗状。风云凄其带愤,石泉咽而下怆,望林峦而有失,顾草木而如丧。
至其钮金章,绾墨绶,跨属城之雄,冠百里之首。张英风于海甸,驰妙誉于浙右。道帙长摈,法筵久埋。敲扑喧嚣犯其虑,牒诉倥偬装其怀。琴歌既断,酒赋无续,常绸缪于结课,每纷纶于折狱,笼张赵于往图,架卓鲁于前箓,希踪三辅豪,驰声九州牧。
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独举,青松落阴,白云谁侣?磵户摧绝无与归,石径荒凉徒延伫。至于还飙入幕,写雾出楹,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猨惊。昔闻投簪逸海岸,今见解兰缚尘缨。于是南岳献嘲,北陇腾笑,列壑争讥,攒峰竦诮。慨游子之我欺,悲无人以赴吊。
故其林惭无尽,涧愧不歇,秋桂遣风,春萝罢月。骋西山之逸议,驰东皋之素谒。
今又促装下邑,浪栧上京,虽情殷于魏阙,或假步于山扃。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蒙耻,碧岭再辱,丹崖重滓,尘游躅于蕙路,污渌池以洗耳。宜扃岫幌,掩云关,敛轻雾,藏鸣湍。截来辕于谷口,杜妄辔于郊端。于是丛条瞋胆,叠颖怒魄。或飞柯以折轮,乍低枝而扫迹。请回俗士驾,为君谢逋客。
钟山之英,草堂之灵,驰烟驿路,勒移山庭:
钟山的英魂,草堂的神灵,如烟云似地奔驰于驿路上,把这篇移文镌刻在山崖。
夫以耿介拔俗之标,萧洒出尘之想,度白雪以方洁,干青云而直上,吾方知之矣。
有些隐士,自以为有耿介超俗的标格,萧洒出尘的理想;品德纯洁,象白雪一样;人格高尚,与青云比并。我只是知道有这样的人。
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眄,屣万乘其如脱,闻凤吹于洛浦,值薪歌于延濑,固亦有焉。
至于亭亭玉立超然物外,洁身自好志趣高洁,视千金如芥草,不屑一顾,视万乘如敝屣,挥手抛弃,在洛水之滨仙听人吹笙作凤鸣,在延濑遇到高人隐士采薪行歌,这种人固然也是有的。
岂期终始参差,苍黄翻覆,泪翟子之悲,恸朱公之哭。乍回迹以心染,或先贞而后黩,何其谬哉!呜呼,尚生不存,仲氏既往,山阿寂寥,千载谁赏!
但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不能始终如一,就象青黄反覆,如墨翟之悲素丝,如杨朱之泣歧路。刚到山中来隐居,忽然又染上凡心,开始非常贞介,后来又变而为肮脏,多么荒谬啊!唉,尚子平、仲长统都已成为过去,高人隐居的山林显得非常寂寞,千秋万年,还有谁来欣赏!
世有周子,隽俗之士,既文既博,亦玄亦史。然而学遁东鲁,习隐南郭,偶吹草堂,滥巾北岳。诱我松桂,欺我云壑。虽假容于江皋,乃缨情于好爵。
当今之世有一位姓周的人,是一个不同流俗的俊才,他既能为文,学问也渊博,既通玄学,亦长于史学。可是他偏学颜阖的遁世,效南郭的隐居,混在草堂里滥竽充数,住在北山中冒充隐士。哄诱我们山中的松桂,欺骗我们的云崖,虽然在长江边假装隐居,心里却牵挂着高官厚禄。
其始至也,将欲排巢父,拉许由,傲百氏,蔑王侯。风情张日,霜气横秋。或叹幽人长往,或怨王孙不游。谈空空于释部,覈玄玄于道流,务光何足比,涓子不能俦。
当他初来的时候,似乎把巢父、许由都不放在眼下;百家的学说,王侯的尊荣,他都瞧不起。风度之高胜于太阳,志气之凛盛如秋霜。一忽儿慨叹当今没有幽居的隐士,一忽儿又怪王孙远游不归。他能谈佛家的“四大皆空”,也能谈道家的“玄之又玄”,自以为上古的务光、涓子之辈,都不如他。
及其鸣驺入谷,鹤书赴陇,形驰魄散,志变神动。尔乃眉轩席次,袂耸筵上,焚芰制而裂荷衣,抗尘容而走俗状。风云凄其带愤,石泉咽而下怆,望林峦而有失,顾草木而如丧。
等到皇帝派了使者鸣锣开道、前呼后拥,捧了征召的诏书,来到山中,这时他立刻手舞足蹈、魂飞魄散,改变志向,暗暗心动。在宴请使者的筵席上,扬眉挥袖,得意洋洋。他将隐居时所穿的用芰荷做成的衣服撕破烧掉,立即露出了一副庸俗的脸色。山中的风云悲凄含愤,岩石和泉水幽咽而怨怒,看看树林和山峦若有所失,回顾百草和树木就象死了亲人那样悲伤。
至其钮金章,绾墨绶,跨属城之雄,冠百里之首。张英风于海甸,驰妙誉于浙右。道帙长摈,法筵久埋。敲扑喧嚣犯其虑,牒诉倥偬装其怀。琴歌既断,酒赋无续,常绸缪于结课,每纷纶于折狱,笼张赵于往图,架卓鲁于前箓,希踪三辅豪,驰声九州牧。
后来他佩着铜印墨绶,成了一郡之中各县令中的雄长,声势之大冠于各县令之首,威风遍及海滨,美名传到浙东。道家的书籍久已扔掉,讲佛法的坐席也早已抛弃。鞭打罪犯的喧嚣之声干扰了他的思虑,文书诉讼之类急迫的公务装满了胸怀。弹琴唱歌既已断绝,饮酒赋诗也无法继续,常常被综覈赋税之类的事牵缠,每每为判断案件而繁忙,只想使官声政绩笼盖史书记载中的张敞和赵广汉,凌架于卓茂和鲁恭之上,希望能成为三辅令尹或九州刺史。
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独举,青松落阴,白云谁侣?磵户摧绝无与归,石径荒凉徒延伫。至于还飙入幕,写雾出楹,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猨惊。昔闻投簪逸海岸,今见解兰缚尘缨。于是南岳献嘲,北陇腾笑,列壑争讥,攒峰竦诮。慨游子之我欺,悲无人以赴吊。
他使我们山中的朝霞孤零零地映照在天空,明月孤独地升起在山巅,青松落下绿荫,白云有谁和它作伴?磵户崩落,没有人归来,石径荒凉,白白地久立等待。以至于迥风吹入帷幕,云雾从屋柱之间泻出,蕙帐空虚,夜间的飞鹤感到怨恨,山人离去,清晨的山猿也感到吃惊。昔日曾听说有人脱去官服逃到海滨隐居,今天却见到有人解下了隐士的佩兰而为尘世的绳缨所束缚。于是南岳嘲讽,北陇耻笑,深谷争相讥讽,群峰讥笑,慨叹我们被那位游子所欺骗,伤心的是连慰问的人都没有。
故其林惭无尽,涧愧不歇,秋桂遣风,春萝罢月。骋西山之逸议,驰东皋之素谒。
因此,我们的山林感到非常羞耻,山涧感到非常惭愧,秋桂不飘香风,春萝也不笼月色。西山传出隐逸者的清议,东皋传出有德者的议论。
今又促装下邑,浪栧上京,虽情殷于魏阙,或假步于山扃。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蒙耻,碧岭再辱,丹崖重滓,尘游躅于蕙路,污渌池以洗耳。宜扃岫幌,掩云关,敛轻雾,藏鸣湍。截来辕于谷口,杜妄辔于郊端。于是丛条瞋胆,叠颖怒魄。或飞柯以折轮,乍低枝而扫迹。请回俗士驾,为君谢逋客。
听说此人目前正在山阴整理行装,乘着船往京城来,虽然他心中想的是朝廷,但或许会到山里来借住。如果是这样,岂可让我们山里的芳草蒙厚颜之名,薜荔遭受羞耻,碧岭再次受侮辱,丹崖重新蒙污浊,让他尘世间的游踪污浊山中的兰蕙之路,使那许由曾经洗耳的清池变为浑浊。应当锁上北山的窗户,掩上云门,收敛起轻雾,藏匿好泉流。到山口去拦截他的车,到郊外去堵住他乱闯的马。于是山中的树丛和重叠的草芒勃然大怒,或者用飞落的枝柯打折他的车轮,或者低垂枝叶以遮蔽他的路径。请你这位俗客回去吧,我们为山神谢绝你这位逃客的再次到来。
钟山之英,草堂之灵,驰(chí)烟驿(yì)路,勒(lè)移山庭:
英、灵:神灵。草堂:周颙在钟山所建隐舍。驿路:通驿车的大路。勒:刻。
夫以耿(gěng)介拔俗之标,萧洒出尘之想,度白雪以方洁,干青云而直上,吾方知之矣。
耿介:光明正直。拔俗:超越流俗之上。标:风度、格调。萧洒:脱落无拘束的样子。出尘:超出世俗之外。度:比量。方:比。干:犯,凌驾。
若其亭亭物表,皎(jiǎo)皎霞外,芥(jiè)千金而不眄(miǎn),屣(xǐ)万乘其如脱,闻凤吹于洛(luò)浦,值薪(xīn)歌于延濑(lài),固亦有焉。
物表:万物之上。霞外:天外。芥:小草,此处用作动词。眄:斜视。屣:草鞋,此处用作动词。万乘:指天子。浦:水边。值:碰到。濑:水流沙石上为濑。
岂期终始参(cēn)差(cī),苍黄翻覆,泪翟(dí)子之悲,恸(tòng)朱公之哭。乍回迹以心染,或先贞而后黩(dú),何其谬(miù)哉!呜呼,尚生不存,仲氏既往,山阿寂寥(liáo),千载谁赏!
参差:不一致。苍黄:青色和黄色。翻覆:变化无常。翟子:墨翟。他见练丝而泣,以为其可以黄,也可以黑(见《淮南子·说林训》)。朱公:杨朱。杨朱见歧路而哭,为其可以南可以北。乍:初、刚才。心染:心里牵挂仕途名利。贞:正。黩:污浊肮脏。尚生:尚子平,西汉末隐士,入山担薪,卖之以供食饮(见《高士传》)。仲氏:仲长统,东汉末年人,每当州郡召请他,他就称病不去。
世有周子,隽(jùn)俗之士,既文既博,亦玄亦史。然而学遁(dùn)东鲁,习隐南郭,偶吹草堂,滥(làn)巾北岳。诱我松桂,欺我云壑(hè)。虽假容于江皋(gāo),乃缨(yīng)情于好爵(jué)。
周子:周颙(yóng)。隽俗:卓立世俗。玄,玄学,老庄之道。东鲁:指颜阖(hé)。偶吹:杂合众人吹奏乐器。巾:隐士所戴头巾。滥巾,即冒充隐士。北岳:北山。壑:山谷。江皋:江岸。这里指隐士所居的长江之滨钟山。缨情:系情,忘不了。拉:折辱。
其始至也,将欲排巢(cháo)父,拉许由,傲百氏,蔑(miè)王侯。风情张日,霜气横秋。或叹幽人长往,或怨王孙不游。谈空空于释部,覈()玄玄于道流,务光何足比,涓(juān)子不能俦(chóu)。
巢父、许由:都是尧时隐士。张:张大。横:弥漫。幽人:隐逸之士。王孙:指隐士。空空:佛家义理。佛家认为世上一切皆空,以空明空,故曰“空空”。释部:佛家之书。覈(hé):研究。玄玄:道家义理。道流:道家之学。俦:匹敌。
及其鸣驺(zōu)入谷,鹤书赴陇,形驰魄散,志变神动。尔乃眉轩席次,袂(mèi)耸筵(yán)上,焚芰(jì)制而裂荷衣,抗尘容而走俗状。风云凄其带愤,石泉咽(yè)而下怆(chuàng),望林峦而有失,顾草木而如丧。
鸣驺:指使者的车马。鸣,喝道;驺,随从骑士。鹤书:指徵召的诏书。因诏板所用的书体如鹤头,故称。陇:山阜。尔:这时。轩:高扬。袂耸:衣袖高举。芰制、荷衣:以荷叶做成的隐者衣服。《离骚》:“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抗:高举,这里指张扬。走:驰骋。这里喻迅速。咽:悲泣。怆:怨怒的样子。
至其钮金章,绾(wǎn)墨绶(shòu),跨属城之雄,冠百里之首。张英风于海甸(diàn),驰妙誉于浙右。道帙(zhì)长摈(bìn),法筵久埋。敲扑喧嚣(xiāo)犯其虑,牒(dié)诉倥(kōng)偬(zǒng)装其怀。琴歌既断,酒赋无续,常绸(chóu)缪(móu)于结课,每纷纶于折狱,笼张赵于往图,架卓鲁于前箓(lù),希踪三辅豪,驰声九州牧。
钮:系。金章:铜印。绾:系。墨绶:黑色的印带。金章、墨绶为当时县令所佩带。跨:超越。属城:郡下所属各县。百里:古时一县约管辖百里。张:播。海甸:海滨。驰:传。浙右:今浙江绍兴一带。道帙:道家的经典。帙:书套,这里指书籍。摈:一作“殡”,抛弃。法筵:讲佛法的几案。埋:废弃。敲扑:鞭打。牒诉:诉讼状纸。倥偬:事务繁忙迫切的样子。绸缪:纠缠。结课:计算赋税。折狱:判理案件。笼:笼盖。张赵:张敞、赵广汉。两人都做过京兆尹,是西汉的能吏。往图:过去的记载。架:超越。卓鲁:卓茂、鲁恭。两人都是东汉的循吏。箓簿籍。希踪:追慕踪迹。三辅:汉代称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为三辅。三辅豪:三辅有名的能吏。九州:指天下。牧:地方长官,如刺史、太守之类。
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独举,青松落阴,白云谁侣?磵(jiàn)户摧绝无与归,石径荒凉徒延伫(zhù)。至于还飙(biāo)入幕,写雾出楹(yíng),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猨惊。昔闻投簪逸海岸,今见解兰缚尘缨(yīng)。于是南岳献嘲,北陇(lǒng)腾笑,列壑(hè)争讥,攒(zǎn)峰竦(sǒng)诮(qiào)。慨游子之我欺,悲无人以赴吊。
磵:通“涧”。摧绝:崩落。延伫:长久站立有所等待。还飙:回风。写:同“泻”,吐。楹:屋柱。投簪:抛弃冠簪。簪,古时连结官帽和头发的用具。逸:隐遁。兰:用兰做的佩饰,隐士所佩。缚尘缨:束缚于尘网。攒峰:密聚在一起的山峰。竦:同“耸”,跳动。献嘲、腾笑、争讥、竦诮:都是嘲笑、讥讽的意思。
故其林惭无尽,涧(jiàn)愧不歇,秋桂遣(qiǎn)风,春萝罢月。骋(chěng)西山之逸议,驰东皋(gāo)之素谒(yè)。
遣:一作“遗”,排除。骋、驰:都是传播之意。逸议:隐逸高士的清议。素谒:高尚有德者的言论。
今又促装下邑,浪栧(yì)上京,虽情殷于魏阙(què),或假步于山扃(jiōng)。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lì)蒙耻,碧岭再辱,丹崖重(chóng)滓(zǐ),尘游躅(zhú)于蕙路,污渌池以洗耳。宜扃岫(xiù)幌(huǎng),掩云关,敛轻雾,藏鸣湍(tuān)。截来辕于谷口,杜妄辔(pèi)于郊端。于是丛条瞋(chēn)胆,叠颖怒魄。或飞柯以折轮,乍低枝而扫迹。请回俗士驾,为君谢逋(bū)客。
促装:束装。下邑:指原来做官的县邑(山阴县)。浪栧:鼓棹,驾舟。殷:深厚。魏阙:高大门楼。这里指朝廷。假步:借住。山扃:山门。指北山。重滓:再次蒙受污辱。躅:足迹。污:污。渌池:清池。岫幌:犹言山穴的窗户。岫,山穴。幌,帷幕。杜:堵塞。妄辔:肆意乱闯的车马。颖:草芒。飞柯:飞落枝柯。乍:骤然。扫迹:遮蔽路径。君:北山神灵。逋客:逃亡者。指周颙。
钟山之英,草堂之灵,驰烟驿路,勒移山庭:
夫以耿介拔俗之标,萧洒出尘之想,度白雪以方洁,干青云而直上,吾方知之矣。
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眄,屣万乘其如脱,闻凤吹于洛浦,值薪歌于延濑,固亦有焉。
岂期终始参差,苍黄翻覆,泪翟子之悲,恸朱公之哭。乍回迹以心染,或先贞而后黩,何其谬哉!呜呼,尚生不存,仲氏既往,山阿寂寥,千载谁赏!
世有周子,隽俗之士,既文既博,亦玄亦史。然而学遁东鲁,习隐南郭,偶吹草堂,滥巾北岳。诱我松桂,欺我云壑。虽假容于江皋,乃缨情于好爵。
其始至也,将欲排巢父,拉许由,傲百氏,蔑王侯。风情张日,霜气横秋。或叹幽人长往,或怨王孙不游。谈空空于释部,覈玄玄于道流,务光何足比,涓子不能俦。
及其鸣驺入谷,鹤书赴陇,形驰魄散,志变神动。尔乃眉轩席次,袂耸筵上,焚芰制而裂荷衣,抗尘容而走俗状。风云凄其带愤,石泉咽而下怆,望林峦而有失,顾草木而如丧。
至其钮金章,绾墨绶,跨属城之雄,冠百里之首。张英风于海甸,驰妙誉于浙右。道帙长摈,法筵久埋。敲扑喧嚣犯其虑,牒诉倥偬装其怀。琴歌既断,酒赋无续,常绸缪于结课,每纷纶于折狱,笼张赵于往图,架卓鲁于前箓,希踪三辅豪,驰声九州牧。
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独举,青松落阴,白云谁侣?磵户摧绝无与归,石径荒凉徒延伫。至于还飙入幕,写雾出楹,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猨惊。昔闻投簪逸海岸,今见解兰缚尘缨。于是南岳献嘲,北陇腾笑,列壑争讥,攒峰竦诮。慨游子之我欺,悲无人以赴吊。
故其林惭无尽,涧愧不歇,秋桂遣风,春萝罢月。骋西山之逸议,驰东皋之素谒。
今又促装下邑,浪栧上京,虽情殷于魏阙,或假步于山扃。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蒙耻,碧岭再辱,丹崖重滓,尘游躅于蕙路,污渌池以洗耳。宜扃岫幌,掩云关,敛轻雾,藏鸣湍。截来辕于谷口,杜妄辔于郊端。于是丛条瞋胆,叠颖怒魄。或飞柯以折轮,乍低枝而扫迹。请回俗士驾,为君谢逋客。
《北山移文》是一篇创作于南北朝时期的散文。《北山移文》是一篇讽刺性的文章,旨在揭露和讽刺那些伪装隐居以求利禄的文人。作者孔稚珪(447—501),字德璋,会稽山阴(今渐江绍兴)人。少年时涉猎文学,文才很有美誉。曾中秀才,后任南北朝时期宋安成王车骑法曹行参军,官至太子詹事。《南齐书》有传。有《孔詹事集》。桂水澄夜氛,楚山清晓云。
秋水漾桂香,晚风多清朗,楚山清幽幽,晓云映晨光。
秋风两乡怨,秋月千里分。
托萧瑟秋风寄去异地的乡愁,在千里之外共对皎洁的月亮。
寒枝宁共采,霜猿行独闻。
枝头凄冷怎能共折兰菊?猿啼哀号孤旅哪堪悲凉。
扪萝正意我,折桂方思君。
手抚松萝你当念我曾相依伴,采撷桂花我正思君文才无双。
参考资料:
1、 吕晴飞.中国历代名诗今译:中国妇女出版社,1991年:4362、 刘文忠.古诗类选 友谊诗: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28桂水澄(chéng)夜氛,楚山清晓云。
桂水:源出湖南蓝山县南,向东北流入湘江。澄:澄清。夜氛:夜气。楚山:泛指湖南一带楚地的山峦。此句说楚山上空朝云清淡。
秋风两乡怨,秋月千里分。
两乡:各处异乡。一指范云所在,一指沈约的去处。千里分:在千里之外的异乡分别。
寒枝宁共采,霜猿(yuán)行独闻。
寒枝:秋夜中的树枝。宁:哪能。寒枝不能共采,喻两人即将分别。霜猿:霜天的猿啼声。
扪萝(luó)正意我,折桂方思君。
扪萝:抚萝。萝即松萝。折桂:折取桂枝。方:正。此句用折桂寄托自己对沈约的思念。
参考资料:
1、 吕晴飞.中国历代名诗今译:中国妇女出版社,1991年:4362、 刘文忠.古诗类选 友谊诗: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28范云十几岁时,其父范抗在郢府(今湖北武汉附近)任职,范云随侍其侧,年长其十岁的沈约也在郢府为记室参军,一见如故,遂相友好。八年以后,沈约转至荆州(今湖北江陵附近)为征西记室参军,两人分别。这首诗当作于此时,诗题中的沈记室即沈约。史称范云八岁赋诗属文,“操笔便就”,“下笔辄成”(《梁书·范云传》),这首诗就是他早期的代表作之一。
诗的开头便以极平稳的笔调勾画出送别时静谧、安详的环境。“桂水”并非特指某一条水,只是用以形容其水的芳香。王褒《九怀》中有“桂水兮潺湲”句,王逸注云:“芳流衍溢,周四境也。”后人遂常用之,如陆云《喜霁赋》中“戢流波于桂水兮,起芳尘于沉泥。”江淹《杂体三十首》中亦有“且泛桂水潮”、“桂水日千里”等句,均非实指。范诗中用这一词渲染了送别场面的温馨。送别诗,可以写送别时的情景、场面,以及当时人的心理活动,但范云只是用一句诗轻轻带过,遂转入天明登程的想象之中。郢州与荆州,古时均属楚地,故用“楚山”代之。启程的情景是晴空万里,天朗气清。这毕竟是少年人所写的诗,所以,他笔下的离别不是凄惨悲切,而是有一股清新流丽之气贯穿于内,显得轻盈洒脱。沈约《别范安成》诗中云:“生平少年日,分手易前期。”正是这种精神的写照。不过,中国人重视朋友(为五伦之一),重视友情,朋友的离别,总难免有些许的哀愁。“悲莫悲兮生离别,乐莫乐兮心相知。”故而下句以“秋风两乡怨”分写两地相思之怨愁,而以“秋月千里分”合写二人心灵之相通。谢庄《月赋》云:“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所写的正是地有千里之隔,明月人可共见之情。以上四句,前二句偏写景,后二句偏写情,所以转下去便偏写事。“寒枝宁共采”是对二人过去共同生活的回忆,“霜猿行独闻”则是对别后独自旅程寂寥的想象。诗中虽然没有正面写送别,但无论是偏于写景、写情或写事,都暗涉了离别。然而离别只是形体上的分隔,更重要的乃是精神上的合一。结束两句以极其肯定的语气写道:“扪萝正意我,折桂方思君。”“意”通“忆”。“扪萝”、“折桂”由上句“寒枝”引发而来,同时又暗与起句的“桂水”“楚山”相呼应。
这里牵涉到一句诗的异文。“扪萝正意我”中“正意”二字,一作“忽遗”,一作“勿遗”。“忽遗我”意思是:忽将我遗忘。前者似不符合沈约与范云间的感情,且与全诗情绪不一,后者表示的是一种希冀之情,虽然可通,但不如“正意我”所表达出的心心相印之情。另外,从范云诗的整体风格来看,也以“正意我”于文为胜。范诗的结句尤喜以彼我、今昔对写。如“迨君当歌日,及我倾樽时。”(《当对酒》)“尔拂后车尘,我事东皋粟。”(《饯谢文学离夜》)“待尔金闺北,予艺青门东。”(《答何秀才》)“海上昔自重,江上今如斯。”(《登三山》)“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别诗》)等等。而在这首诗中,也只有作“扪萝正意我”,才可与“折桂方思君”相对得最为工稳,也最能体现范云诗歌句法、结构的特色。
此诗在写法上是一句一转,但同样是“转”,如沈约的《别范安成诗》(沈德潜《古诗源》卷十二评为“句句转”),是层层递进式的转,而范云此诗则是句句回环式的转。这种回环式的结构、回环式的句法正是范云诗风的典型。所以钟嵘《诗品》曾评范云诗曰:“范诗清便宛转,如流风回雪。”正是抓住了其诗风格的整体特征。《送沈记室夜别》虽然是范云的早期作品,但也不难看出,这首诗已经奠定了范诗风格的基础。
参考资料:
1、 《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920-922页猿鸣诚知曙,谷幽光未显。
从猿鸣声中可以知道已经是黎明了,但在幽深的山谷间却还看不到阳光。
岩下云方合,花上露犹泫。
山下的云方才还是合在一起的,野花上面的水珠仍然晶莹圆转。
逶迤傍隈隩,迢递陟陉岘。
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前进,又登上遥远的山路。
过涧既厉急,登栈亦陵缅。
通过溪涧也用不着脱衣服,爬上栈道就可以凌空面对高深的山谷。
川渚屡径复,乘流玩回转。
溪谷沙洲时直时曲,弯来拐去,顺着溪流游玩,倒回来转过去。
苹萍泛沉深,菰蒲冒清浅。
水草漂浮在深沉的水潭上,水生植物从清浅的水泽里伸出枝叶来。
企石挹飞泉,攀林摘叶卷。
在石上提起脚跟,用脚趾做为全身的力点,去挹取飞溅的泉水,高攀丛林中的树枝,去摘取那还没有舒展开的初生卷叶。
想见山阿人,薜萝若在眼。
本想见到山里的高人隐士,却好像看到山角里有穿着薛荔衣,系着女萝带的“山鬼”。
握兰勤徒结,折麻心莫展。
手握兰花希望赠给知己,但却无法寄到,所以常常是忧思结于心中,折了疏麻却无从投赠给所思念的人,所以心愁莫展。
情用赏为美,事昧竟谁辨?
自己所真心欣赏的就是最美的,何必还要去分辨其真假呢?
观此遗物虑,一悟得所遣。
看到这样动人的风景就会有所领悟而忘却世俗,排除一切烦恼。
参考资料:
1、 李运富编注.谢灵运集:岳麓书社,1999年08月:77-792、 曹明纲撰.陶渊明谢灵运鲍照诗文选评: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12:126-127猿鸣诚知曙(shǔ),谷幽光未显。
诚:确实,原本。曙:黎明。谷幽:山谷深邃而阴暗。
岩下云方合,花上露犹泫(xuàn)。
犹:仍然,还在。泫:水珠欲滴的样子。
逶(wēi )迤(yí)傍隈(wēi)隩(yù),迢(tiáo)递(dì)陟(zhì)陉(xíng)岘(xiàn)。
逶迤:道路弯曲而漫长的样子。隈隩:山崖转弯的地方。迢递:遥远的样子。陟:登高。陉岘:山脉中断处叫陉,不太高的山岭叫岘。
过涧既厉急,登栈亦陵缅(miǎn)。
厉急:渡过急流。厉,“濿”之省文,穿着衣服涉水。栈:栈道。在山上用木材架成的道路。陵缅:凌空面对着高深的山谷。
川渚(zhǔ)屡径复,乘流玩回转。
川渚:这里指河水。屡:每每,多次。径复:时直时曲,弯来拐去乘流:随着溪流。玩:欣赏的意思。回转:倒回来转过去。
苹(pín)萍泛沉深,菰(gū)蒲冒清浅。
苹萍:都是水草,浮生水面。苹大萍小。沉深:指深沉的溪水。菰:即茭白。是生长在浅水中的植物。蒲:昌蒲。是生长在浅水中的植物。冒:覆盖。
企石挹(yì)飞泉,攀林摘叶卷。
企:同“跂”,举踵。挹:舀。叶卷:即卷叶,初生尚未展开的嫩叶。
想见山阿人,薜萝若在眼。
山阿人:指诗人所仰慕的高人隐士。薛萝:薜荔和女萝。
握兰勤徒结,折麻心莫展。
勤:企望。麻:疏麻,又叫神麻,一种香草。
情用赏为美,事昧竟谁辨?
用:以昧:不明。
观此遗物虑,一悟得所遣(qiǎn)。
观此:观览沿途的景物。遗:弃,抛开。物虑:尘世问的各种顾虑。
参考资料:
1、 李运富编注.谢灵运集:岳麓书社,1999年08月:77-792、 曹明纲撰.陶渊明谢灵运鲍照诗文选评: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12:126-127这是谢灵运一首典型的山水诗。山水诗大抵有两种写法。作者以某一风景胜地为据点,静观周围山水景物,这是一种写法;另一种,则是作者本人在旅途之中,边行路边观赏,所见之景物是不断变化的。此诗即属于后者。
谢灵运本身写过一篇《游名山志》,文中提到“斤竹涧”。后人或据今绍兴东南有斤竹岭,去浦阳江约十里,以为斤竹涧即在其附近;近人余冠英先生在其所注《汉魏六朝诗选》中则以为此涧在今浙江乐清县东,而乐清是在永嘉附近的。谢灵运在永嘉太守任上的时间是公元422至423年,而长住会稽(今绍兴市)则是公元428年(元嘉五年)以后的事。由于地点的说法不一,这首诗的写作时间因之也较难判定。好在这诗以写景为主,对写作时间不妨存疑。
此诗共二十二句,可分为五节。第一节“猿鸣”四句,写清晨动身出游时情景。第二节“逶迤”四句,写沿山路前行而越岭过涧。第三节“川渚”四句,点出溪行。以上缴足诗题全部内容,概括而精炼。第四节自“企石”以下凡六句,由景及情,联想到深山中幽居避世之人,心虽向往而无由达己之精愫。最后“情用”四句为第五节,以抽象议论作结。全诗结构严密,用词准确,是山水诗之正格。这种凝炼精致的写法极见功力,其源悉来自汉赋。窃以为大谢之山水诗乃以赋为诗的典型之作,此诗自是其代表作之一。
开头“猿鸣”二句,从听觉写起。既听到猿猴鸣叫,便知天已达曙,旅行者应该启程了。但因所居在幽谷,四面为高山所蔽,不易为日照所及,故曙光并不明显。三四句写动身上路,乃看到岩下云层密集,而花上犹有露珠流转,确是晨景。第二节,“逶迤”,指沿着曲折的小路前行。“迢递”,指山遥路远,前面似无尽头。“隈”者,山边之转弯处;“隩”(音郁)者,水涯之曲折处。“逶迤”句是说这是一条依山傍水的斜曲小径,诗人沿此路弯弯曲曲地行进。小路走完,开始登山了,翻过一蛉,须再登一岭(二岭之间山脉中断,故曰“陉”;“岘”,指小山峰),绵延不断。“过涧”句,写越岭后涉涧前行;“登栈”句,写涉涧后再走山间栈道。牵衣涉水为“厉”,“厉急”,涉过急流。“陵缅”,上升到高远处。以上四句详细摹写了自己登山过涧的行程,以下“川渚”四句转入行于溪上的描述。由于川中有渚,故溪路时直时曲。由于溪路千回百转,曲折多变,行人不能预测前面究竟应怎样走,因而一面走一面悬揣,捉摸不定。“苹萍”二句,写溪行所见。大大小小的浮萍都浮贴在水的表层,看不出下面的溪水究竟有多深,仿佛萍下乃莫测的深潭。而菰蒲则挺生于水上,从茎叶中间望下去,能清晰地看到它们的根部插在水底泥中,所以显得水很清浅。
值得研究的是第四节的六句。“企石”句,是说在石上提起脚跟,用脚趾做为全身的力点,去挹取飞溅的泉水;“攀林”句,是说高攀丛林中的树枝,去摘取那还没有舒展开的初生卷叶。“想见”二句,用《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二句的语意。下面的“握兰”,暗用《山鬼》“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二句语意;“折麻”,又用《九歌·大司命》“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二句语意。这里的“山阿人”,乃借喻避居山林与世隔绝的高人隐士,他们的高尚品质为诗人所敬慕,而他们所生活的自由天地则更为作者所向往。可是这样的人只存在于诗人的理想或幻想之中,因此作者所向往和歆慕的那种超脱尘世的生活也就无从成为现实。所以作者说,虽有“握兰”、“折麻”以赠知音的殷勤美意,却只能空空郁结在心中而无由展现出来。基于这四句诗的涵义,可知上面的“企石”二句,并不是作者本人去“挹飞泉”和“摘叶卷”,而是写那位“被薜荔”而“带女萝”的“山阿人”当寻取生活资料时在深山中的具体行动——以泉水为饮,以嫩叶为食:这同样是诗人想像中的产物。如果说“企石”二句只是写实,是诗人本身的行动,那么“挹飞泉”犹可说也;“摘叶卷”又有什么意义呢?谢灵运虽以游山玩水名噪一时,却未必攀摘初生的嫩树叶来果腹充饥。所以应该把这两句看成倒装句式,它们同样是“想见”的宾语。所谓“若在眼”,并不仅是“山阿人”以薜萝为衣而已,还包括了“企石”、“攀林”等等活动。这样,诗境才更活,诗人丰富的想像才体现得更为生动。
最末四句,就沿途所见景物及所产生的种种思想感情略抒己见,结束全篇。“用”,因,由于。意思说:人的感情是由于观赏景物而得到美的享受的,至于深山密林中是否有“山鬼”那样的幽人,则蒙昧难知。不过就眼前所见而言,已足遗忘身外之虑;只要对大自然有一点领悟,便可把内心的忧闷排遣出去了。四句议论虽近玄言,也还是一波三折,以回旋之笔出之,并非一竿子插到底的直说。
前人评谢灵运诗,多讥其写山水景物之后每拖上一条“玄言”的尾巴。这一首也不例外。但如果设身处地为诗人着想,用这样的手法来写诗原是符合人的思维逻辑的。人们总是在接受大量感性事物之后才上升到理性思维加以整理分析,把所见所闻清出一个头绪来,然后根据自己的理解加以判断,或就自己的身世发出感慨。后人写山水诗亦大都如此,如韩愈的《山石》便是最明显的一例。这并非由谢灵运作俑,而是出自人们思维逻辑的必然。不过谢诗在结尾处所发的议论,往往雷同无新意,是其病耳。
参考资料:
1、 《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664-666页吏部信才杰,文峰振奇响。
尚书吏部郎谢脁确是才杰,在文坛独树一帜不同凡响。
调与金石谐,思逐风云上。
音调铿锵声律工稳谐金石,才思高华如追逐风云之上。
岂言陵霜质,忽随人事往。
哪想到不畏严寒高洁品性,忽然卷入了人事纠纷死亡。
尺璧尔何冤,一旦同丘壤。
像尺璧一样的珍宝蒙大冤,构陷成狱死于非命归丘壤。
吏部信才杰,文峰振奇响。
吏部:指谢脁,谢脁曾为尚书吏部郎。文峰:即词峰。峰,一作锋。
调与金石谐,思逐风云上。
金石:指钟磬等乐器。谐:和谐。思:才思。风云:形容高超。
岂言陵霜质,忽随人事往。
陵霜质:指谢脁不畏强暴的品质。人事:指新陈代谢、生死存亡的现象。
尺璧(bì)尔何冤,一旦同丘壤(rǎng)。
尺璧:径尺之璧。指谢脁是稀有的人才。
这首诗以诗的形式,正确评价了谢脁的艺术成就及其地位,对这位文坛奇才过早地死于非命,表达了深切的同情和感伤。诗人沈约雅爱谢脁的五言诗,他经常赞叹:“二百年来无此诗也。”(《南齐书·谢脁传》)此诗前四句就是这一高度评价的具体化。诗人沈约认为,谢脁才华杰出,荦荦独占文坛鳌头,具有很高的地位。这是因为,其诗之“调”与“思”都与众不同。诗思高华,追风逐云,灵秀而飘逸,固非常人可以攀比;而诗的铿锵音调,优雅动听,都堪与音乐之声媲美,犹令人赏心惬意。这里的“调”,已不仅仅是指诗的自然音节,也兼指沈约、谢脁等人率先追求的诗的人工音律,即声律。诗人沈约醉心于追求诗的声律之美,他著《四声谱》,创“四声八病”之说。谢脁、王融等人积极响应,身体力行,把沈约的声律说运用于诗歌创作之中,开创了风靡一时的“永明体”。沈约和谢脁都是“永明体”的代表诗人,而“永明体”实际上成了古体诗向近体诗过渡的桥梁。由此可见,在对诗的“调”的认识与追求上,他们是灵犀相通、默契一致的。所以,沈约这里称赞谢脁诗“调与金石谐”,确是知音之评。
后四句对谢脁的不幸遭遇,寄寓了深切的同情。沈约这里先盛赞谢脁品质高洁,接着一曰“忽随人事往”,“人事往”指非自然死亡,而“忽随”二字更透露出非同寻常的意味,暗示谢脁是死于非命;二曰尺璧之质而与丘壤同污,埋没于地下,实在可叹可惜。这样,诗人便在这里着意造成了品质之优秀和生命之短暂的反差,由此发抒出对谢脁不幸遭际的无比惋惜之情,感情激烈、发露,溢于言表。
爱其美才而悲其横死,是此诗的主旋律。全诗评骘公允,不谀不贬,因而成为品评谢脁的千古不易之辞;真情率意,不假雕饰,因而又是千古悼亡怀友的传诵之作。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折花 一作:折梅)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折花 一作:折梅)
遇见北去的驿使就去折梅花,托他带花带给身在陇头的你。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江南没有好东西可以表达我的情感,姑且送给你一枝报春的梅花以表春天的祝福。
参考资料:
1、 刘光耀.历代诗词名篇译注评.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年10月:103-1042、 景宏业.学子必背·诗:山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583、 蒋心海.诗词大王:国际文化出版社,1998年:2-3折花逢驿(yì)使,寄与陇(lǒng)头人。(折花 一作:折梅)
驿使:古代递送官府文书的人。陇头人:即陇山人,在北方的朋友,指范晔。陇山,在今陕西陇县西北。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聊赠”句:赠:一作“寄”。一枝春:指梅花,人们常常把梅花作为春天的象征。
参考资料:
1、 刘光耀.历代诗词名篇译注评.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年10月:103-1042、 景宏业.学子必背·诗:山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583、 蒋心海.诗词大王:国际文化出版社,1998年:2-3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折花 一作:折梅)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陆凯这首诗不过二十个字,却包含无限的诗趣和感情。当陆凯怀念范晔的时候,为了表达高洁与纯挚的感情,特地折取一枝梅花,托传递书物的信使带给 范晔,所谓陇头人,因为范晔时在陕西长安,陇山在陕西陇县,所以用陇头人以代。不言而喻,陆凯折花遥赠之地是江南,江南的梅花是驰名于世的。隐居西湖的林逋有咏梅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正是江南梅花神韵的写照。江南是文物之邦,物丰文萃,但陆凯认为别的礼物不足以表达他对范晔的情感,所以说江南没有什么可贵的东西堪以相赠,唯有先春而至为报春讯的梅花是最适当的,因而遥遥千里,以寄思慕之情,而梅花也象征他们之间的崇高友谊。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写到了诗人与友人远离千里,难以聚首,只能凭驿使来往互递问候。“逢驿使”的“逢”字说明不期然而遇见了驿使,由驿使而联想到友人,于是寄梅问候,体现了对朋友的殷殷挂念,使全诗充满着天机自然之趣。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则在淡淡致意中透出深深祝福。江南不仅不是一无所有,有的正是诗人的诚挚情怀,而这一切,全凝聚在小小的一枝梅花上。由此可见,诗人的情趣是多么高雅, 想象是多么丰富。 “一枝春”,是借代的手法,以一代全,象征春天的来临,也隐含着对相聚时刻的期待。联想友人睹物思人,一定能明了诗人的慧心。
艺术特色方面,诗中“一枝春”描写到眼前仿佛出现了春光明媚,春到江南,梅绽枝头的美好图景。梅花是江南报春之花,折梅寄友,礼轻情义重,它带给远方朋友的是江南春天的浓浓气息,是迎春吐艳的美好祝愿,也是诗人与远方挚友同享春意的最好表达。
这首诗构思精巧,清晰自然,富有情趣。用字虽然简单,细细品之,春的生机及情意如现眼前。它的艺术美在于朴素、自然而又借物寄喻,在特定的季节,特定的环境,把怀友的感情,通过一种为世公认具有高洁情操的梅花表达出来,把抽象的感情与形象的梅花结为一体了。
参考资料:
1、 刘光耀.历代诗词名篇译注评.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年10月:103-1042、 刘永生.两晋南北朝: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年:2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