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云不动溪桥冷,嫩寒初透东风影。桥下寒声长,一枝和月香。
潮湿的云彩凝滞不动,溪桥清冷,轻寒刚刚穿透东风的身影。桥下寒发出长长的声响,河畔的梅枝正揉和着月光发出香气。
人怜花似旧,花比人应瘦。莫凭小栏干,夜深花正寒。
人爱花好似见了旧友,花与人比较起来该是俊秀清瘦。独自一人寂寞靠着那小小的栏杆,殊不知夜深正熬受着寒冷哩!
参考资料:
1、 朱德才主编,增订注释全宋词 1,文化艺术出版社,1997.12,第293页2、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编著,苏轼词新释辑评 (下册),中国书店,2007年,第1316-1318页湿云不动溪桥冷,嫩(nèn)寒初透东风影。桥下水声长,一枝和月香。
湿云:天空中凝聚的浓云。嫩寒:轻寒;微寒。
人怜花似旧,花比人应瘦。莫凭小栏干,夜深花正寒。
莫:同寞,寂寞。
参考资料:
1、 朱德才主编,增订注释全宋词 1,文化艺术出版社,1997.12,第293页2、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编著,苏轼词新释辑评 (下册),中国书店,2007年,第1316-1318页上片写桥下月夜船上所观美景。开头两句,以仰视描绘之笔,烘托词人此时此地的一种压抑心境。“湿云不动”是指空间湿气呈现饱和状态,人感到胸闷,暗示着词人的抑郁心情。而“溪桥”又是清凉的,昭示着冷天的到来。“嫩寒”刚刚穿透东风留下身影。一个“透”字,突出了词人生活处境的严峻。词人把“湿云”、“溪桥”、“嫩寒”、“东风”全都人格化了。第三、四句以俯视描绘之笔,烘托词人此时此地由压抑到恬淡的心境: “桥下寒声长”,写听觉;“一枝和月香”,写嗅觉。由听觉挪移到嗅觉,其间采用了跳跃和剪辑的手法,把它们连接起来的便是河畔上、高楼旁的一棵梅花树。“和”字一出,全盘皆活了。月,本是不香的,只因花一枝揉和叠印在月儿上,花香、月香也就分不清了,给人一种宁静恬淡的感觉。上面八种景物,构成四幅画面,声、形、色、味俱全,宛如过电影一般。
下片写河畔高楼与河下船里的情思。第一、二句用互比的手法,正面描写船人想象中的佳人形象:“人怜花似旧,花比人应瘦。”是“人怜花”还是花怜人,是“花比人”还是人比花,全在词人的情感中:“旧”与“瘦”。这与“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有异曲同工之妙。最后两句侧面描写佳人的相思,实际也是东坡自己的情思:“莫凭小栏杆,夜深花正寒。”词人运用李后主《浪淘沙·帘外雨潺潺》中的“独自莫凭栏”和“罗衾不耐五更寒”词句,不露痕迹,有点石成金之妙。
全词运用正面描写与侧面描写、比喻与通感的笔调,生动描绘了泗寒上的冬夜月景,烘托了两种相思,一样情怀。只说“人怜花似旧”,不说花怜人全新;只说“夜深花正寒”,不说夜深人正寒。这种隐喻之笔,是词人描写佳人惯用的手法,值得借鉴。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编著,苏轼词新释辑评 (下册),中国书店,2007年,第1316-1318页西津江口月初弦,水气昏昏上接天。
西津江口,一钩初月天上悬;江中水气,迷迷蒙蒙上接天。
清渚白沙茫不辨,只应灯火是渔船。
清江水,白沙滩,模糊一片难分辨,只有点点灯火,分明是渔船。
参考资料:
1、 王兴康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615-6162、 陶文鹏.宋诗精华.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395-435西津江口月初弦(xián),水气昏昏上接天。
金山:在今江苏镇江西北,原在长江之中,后因砂土堆积,清末已与长江南岸相连。宋卢宪《嘉定镇江志》卷六:“金山在江中,去城七里。”今地处江苏镇江西北。西津:指西津渡,润州(今江苏镇江市)西面之渡口,在今镇江西北九里,与金山隔水相望,是当时南北交通要道。初弦:又叫上弦。农历每月的初八、初九时,月亮缺上半,故称“上弦”。
清渚(zhǔ)白沙茫不辨,只应灯火是渔船。
渚:水边的小块陆地,此处指水。沙:指沙滩。
参考资料:
1、 王兴康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615-6162、 陶文鹏.宋诗精华.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395-435金山是江南名胜,地处今江苏镇江西北。原在长江中,后因砂土堆积,到清末便与长江南岸相连。据宋人周必大说,此山大江环绕,每风起浪涌时,其势欲飞动,故南朝时人称“浮玉山”(见《杂志》)。唐时有裴姓头陀于江边拾得黄金数镒,因改名金山。
此诗四句四景,合成一幅金山晚眺的优美图景,十分清丽。前半部分是并列的两句,分写江上的明月和蒙蒙的水气。西津在镇江西北九里,与金山隔水相望,是当时南北交通要道。诗人站于金山之颠,西向遥望,只见一轮新月,悬于西津渡口之上;江上水气,非烟非雾,正冉冉升起,几与天接。烟水迷蒙,使皎皎明月也蒙上了-层淡淡的云翳。这两句明暗交错,上下相对,不仅使画面具有明显的层次,而且避免了色调上的不和谐。“西津江口”四字,既点明“晚眺”方向,又划定了所见景色的区域。“月初弦”三字也有双重功用,既是写景,又是记时这种借星月在天空中位置移动和形状变化来点明时间的手法,古人诗中常用,远如曹植的《善哉行》:“月没参横,北斗阑干。”近如唐代刘方平的《夜月》:“北斗阑干南斗斜。”机杼正自相同。
诗的后半部分是相对的两句。“清渚”、“白沙”,则写出了月下之景。“清清白沙茫不辨”是承前一句“水气昏昏上接天”而来。白天从金山眺望西津渡,对岸景物是可以看清的,唐代诗人张祜有“树影中流见,钟声两岸闻”(《题金山寺》)之句;但此时既已入夜,又有水气,诗人眺望的结果只能是“茫不辨”了。“只应灯火是渔船”作一转折:尽管对岸清渚、白沙,望去茫茫一片,但透过水气,还能看到江上灯火,隐现明灭,诗人因此判断道:那一定是对岸的渔船了。诗人在这两句中运用了反接法,便使诗句显得摇曳生姿,别具风调,比前两句的平叙景色更引人入胜。元人刘壎在《隐居通议》中说:“作绝句,当如顾恺之啖蔗法,又当如饮建溪龙焙。”也就是说,绝句不能“虎头蛇尾”,而要“渐入佳境”。这首《金山晚眺》正体现了这一要求。
此诗脱胎于张祜的七绝《题金陵渡》:“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只要稍加比较,就能看出秦观诗至少在三个方面与张祜诗相同:一,时间和地点相同,都是写镇江江面的夜间景色;二,描写手法相同,一用“潮落”、“斜月”来暗示时间的推移,一用“月初弦”来点明时间;三,境界相似,秦观诗中的“只应灯火是渔船”是化用了张祜诗的“两三星火是瓜洲”以及张继《枫桥夜泊》中的“江枫渔火对愁眠”。由此可见秦观这首诗的出处。但张祜诗明写了诗人的羁旅之愁,属触景生情,形象地表达出诗人夜不成寐的情形,而秦观诗没有直接抒写诗人的情感,而是将情感蕴涵在所描写景物之中,景中含情。这又是二者的同中之异。
参考资料:
1、 王兴康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615-6162、 陶文鹏.宋诗精华.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395-435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势之相因,其疏阔而难知,变化而不可测者,孰与天地阴阳之事。而贤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
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见者。以吾观之,王衍之为人,容貌言语,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然不忮不求,与物浮沉。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卢杞之奸,固足以败国。然而不学无文,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眩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
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其祸岂可胜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竖刁、易牙、开方是也。以盖世之名,而济其未形之患。虽有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将举而用之。则其为天下患,必然而无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
孙子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言为过,而斯人有不遇之叹。孰知祸之至于此哉?不然。天下将被其祸,而吾获知言之名,悲夫!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势之相因,其疏阔而难知,变化而不可测者,孰与天地阴阳之事。而贤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
事情的发展有必然如此的原因,情理有原本如此的根源。只有天下最冷静的有修养的人,才能从细微的变化中预知发展的结果。月亮周围起晕,将要刮风,屋柱石础返潮,将要下雨,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人世间事情的发展变化,道理情势的相互因循,其空疏难知、变化莫测的程度,怎能与天地阴阳之事相比呢?而贤能的人也有不知道的,那是什么缘故呢?是爱憎的感情扰乱了他们的思想,利害得失的考虑影响了他们的行为。
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见者。以吾观之,王衍之为人,容貌言语,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然不忮不求,与物浮沉。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卢杞之奸,固足以败国。然而不学无文,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眩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
从前,山巨源见到王衍后,就说:“将来贻害天下百姓的,一定是这个人。”郭子仪见到卢杞后,就说:“这个人如果得志,我的子孙就会一个也留不下来。”从今天的情况分析起来,那道理确实是可以预见的。依我看来,王衍这个人,容貌言语方面,确实有欺世盗名的地方,然而,他不忌恨别人,不妄求,只是随波逐流,假使晋朝当时没有惠帝这个呆子,哪怕仅是一个一般的君主,即使有千百个像王衍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把天下搞乱呢?卢杞的奸险,固然足以败坏国家,但是他不学无术,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谈不足以欺世,如果不是遇到鄙陋昏庸的唐德宗,又怎么会得到重用呢?由此说来,山、郭二公对王、卢二人的预言,或许也未必一定如此。
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其祸岂可胜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竖刁、易牙、开方是也。以盖世之名,而济其未形之患。虽有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将举而用之。则其为天下患,必然而无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
现在有个人,口中说着孔子、老子的话,亲身实践着伯夷、叔齐的行为,招纳一些沽名钓誉之士和不得志的人,共同制造舆论、自我标榜,(把自己)说成是颜渊再世孟轲复生,实际上却居心叵测,阴险狠毒,与一般人的志趣不同。这人是把王衍、卢杞合于一身了,他造成的祸害难道可以用语言形容吗?面孔脏了不忘洗脸,衣服脏了不忘洗衣服,这是人之常情。现在(这个人)却不是这样,穿奴仆穿的衣服,吃猪狗吃的食物,头发蓬乱像囚徒一样,满面灰尘像居丧一样,却大谈诗书,这难道是他的真性情吗?凡是做事不近人情的人,很少不成为大奸大恶的,竖刁、易牙、开方就是这样的人。用盖世的好名声,来促成他尚未形成的祸患,虽然有想把国家治好的君主,爱好贤才的宰相,还是会举荐他,任用他的。那么他成为天下的祸患,将是必然而没有疑问的,这就不只是王、卢二人所能比得上的了。
孙子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言为过,而斯人有不遇之叹。孰知祸之至于此哉?不然。天下将被其祸,而吾获知言之名,悲夫!
孙子说:“善于用兵的人,并无显赫的功勋。”假使这人不被重用,那么我的话就说错了,而这个人会有怀才不遇的感叹。谁能知道祸患将会到这样严重的地步呢?假使不是这样的,(他受到了重用)天下将要遭受到他的祸害,而我会获得能见微知著、察言识人的美名,那就太可悲了。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chǔ)润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势之相因,其疏阔而难知,变化而不可测者,孰(shú)与天地阴阳之事。而贤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
静者:指能够冷静地观察周围事物而做出合理结论的贤人。天地阴阳之事:指自然现象。古人认为自然界有阴阳二气,二气交互发生作用,便产生了形形色色的自然变化。贤者:旧说以为是影射欧阳修。据史书记载,曾巩曾向欧阳修推荐王安石的文章,欧阳修大加赞赏,并帮助王安石考取了进士。
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qǐ)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见者。以吾观之,王衍(yǎn)之为人,容貌言语,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然不忮(zhì)不求,与物浮沉。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卢杞之奸,固足以败国。然而不学无文,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眩(xuàn)世,非德宗之鄙(bǐ)暗,亦何从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
山巨源:山涛(205—283),字巨源,晋初人,任吏部尚书,为当时的“竹林七贤”之一。他喜好评论人物,对王衍的评价不高。王衍(256—311):字夷甫,晋初人,任尚书令、太尉。衍有盛才,常自比子贡。当时晋室诸王擅权,他周旋于诸王间,唯求自全之计,后死于战乱之中。郭汾阳:即郭子仪(697—781),唐华州(今属陕西)人,累官至太尉、中书令,曾平定安史之乱,破吐蕃,以一身系国家安危者二十年,后封为汾阳郡王,世称郭汾阳。卢杞:字子良,唐滑州(今河南滑县一带)人,唐德宗时任宰相,搜刮民财,排斥异己。杞相貌丑陋,好口辩。后被贬职死于外地。忮:嫉恨。惠帝:晋惠帝(290—306在位),晋开国君主司马炎之子,以痴呆闻名。他在位时不理朝政,大权旁落,终导致“八王之乱”,晋室随之衰败。眩:通“炫”,惑乱。德宗:唐德宗(780—805在位),唐代晚期的庸君,他削去郭子仪的兵权,重用卢杞,导致朝政紊乱。
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lǚ)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kē)复出,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其祸岂可胜言哉?夫面垢(gòu)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虏(lǔ)之衣。食犬彘(zhì)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tè),竖刁、易牙、开方是也。以盖世之名,而济其未形之患。虽有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将举而用之。则其为天下患,必然而无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
孙子曰:“善用兵者,无赫(hè)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言为过,而斯人有不遇之叹。孰知祸之至于此哉?不然。天下将被其祸,而吾获知言之名,悲夫!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势之相因,其疏阔而难知,变化而不可测者,孰与天地阴阳之事。而贤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
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见者。以吾观之,王衍之为人,容貌言语,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然不忮不求,与物浮沉。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卢杞之奸,固足以败国。然而不学无文,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眩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
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其祸岂可胜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竖刁、易牙、开方是也。以盖世之名,而济其未形之患。虽有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将举而用之。则其为天下患,必然而无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
孙子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言为过,而斯人有不遇之叹。孰知祸之至于此哉?不然。天下将被其祸,而吾获知言之名,悲夫!
把《辨奸论》全文连贯起来看,在写作目的上,作者确有所指,而所指的具体人物,作者又未点明。我们也没有必要进行烦琐考证。仅就立意谋篇上来说,本文确属古文中的名篇。
作者提出的“见微知著”的观点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要轻视小事情,大事情都是由小事情积累而成的。“防微杜渐”早就是古人奉为圭臬的名言。正如清人吴楚材所说:“见微知著,可为千古观人之法。”
本文突出的成功之处在于谋篇。文章开始先将天象和人事进行比较,指出了人事比天象更难掌握,并说明这是由于“好恶”和“利害”所形成的必然结果。言之有理,持之有故,不能不令人首肯。接着,又通过历史上山涛、郭子仪对王衍、卢杞的评论,说明了山、郭二人的评论虽有一定道理,但也有所疏漏,这就为下文的“今有人”起了铺垫作用。本文的第三段是作者倾注全力发泄的部分,将“今有人”的种种表现尽情地加以刻画,一气呵成,有如飞瀑狂泄,其笔锋之犀利,论证之严谨,不能不令人叹为观止。而在结尾处,作者又留有余地地提出两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这就使人感到作者所持的公允的态度。
作者在批评“有的人”时,把生活习惯(如不修边幅)也作为攻击的口实,未免失之偏颇了。但是,这点微疵并不足以影响本文的成就。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乘一叶小舟,荡着双桨,像惊飞的鸿雁一样,飞快地掠过水面。天空碧蓝,水色清明,山色天光,尽入江水,波平如镜。水中游鱼,清晰可数,不时跃出明镜般的水面;水边沙洲,白鹭点点,悠闲自得。白天之溪,清澈而见沙底;清晓之溪,清冷而有霜意;月下之溪,是明亮的水晶世界。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两岸连山,往纵深看则重重叠叠,如画景;从横列看则曲曲折折,如屏风。笑严光当年白白地在此终老,不曾真正领略到山水佳处。皇帝和隐士,而今也已如梦一般消失,只留下空名而已。只有远山连绵,重峦叠嶂;山间白云,缭绕变幻;晓山晨曦,青翠欲滴。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等 .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8 :710-711 .2、 陆林编注 .宋词 .北京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1992 :73-74 .3、 李静 等 .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 .北京 :华文出版社 ,2009 :255-256 .一叶舟轻,双桨(jiǎng)鸿惊。水天清、影湛(zhàn)波平。鱼翻藻(zǎo)鉴(jiàn),鹭(lù)点烟汀(tīng)。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一叶:舟轻小如叶,故称“一叶”。湛:清澈。藻鉴:亦称藻镜,指背面刻有鱼、藻之类纹饰的铜镜,这里比喻像镜子一样平的水面。藻,生活在水中的一种隐花植物。鉴,镜子。鹭:一种水鸟。汀:水中或水边的平地,小洲。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屏:屏风,室内用具,用以挡风或障蔽。严陵:即严光,字子陵,东汉人,曾与刘秀同学,并帮助刘秀打天下。刘秀称帝后,他改名隐居。刘秀三次派人才把他召到京师。授谏议大夫,他不肯接受,归隐富春江,终日钓鱼。君臣:君指刘秀,臣指严光。空名:世人多认为严光钓鱼是假,“钓名”是真。这里指刘秀称帝和严光垂钓都不过是梦一般的空名而已。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等 .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8 :710-711 .2、 陆林编注 .宋词 .北京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1992 :73-74 .3、 李静 等 .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 .北京 :华文出版社 ,2009 :255-256 .此词在对大自然美景的赞叹中,寄寓了因缘自适、看透名利、归真返朴的人生态度,发出了人生如梦的浩叹。
上阕头六句描写清澈宁静的江水之美:一叶小舟,荡着双桨,像惊飞的鸿雁一样,飞快地掠过水面。天空碧蓝,水色清明,山色天光,尽入江水,波平如镜。水中游鱼,清晰可数,不时跃出明镜般的水面;水边沙洲,白鹭点点,悠闲自得。词人用简练的笔墨,动静结合、点面兼顾地描绘出生机盎然的江面风光,体现出作者热爱自然、热爱生活的情趣。
接下来“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三句,节奏轻快。沙溪,是白天之溪,清澈而见沙底;霜溪,是清晓之溪,清冷而有霜意;月溪,乃是月下之溪,是明亮的水晶世界。词人用蒙太奇手法,剪接了三个不同时辰的舟行之景。既写出了船之行程,也创造出清寒凄美的意境,由此引出一股人生的况味,为下片抒写人生感慨作了铺垫。
词的下阕,作者首先由写江水之清明转写夹岸的奇山异景——“重重似画,曲曲如屏”:两岸连山,往纵深看则重重叠叠,如画景;从横列看则曲曲折折,如屏风。词写水则特详,写山则至简,章法变化,体现了在江上舟中观察景物近则精细远则粗略的特点。
“算当年,虚老严陵。”东汉初年的严子陵,辅佐刘秀打天下以后,隐居不仕,垂钓富春江上。昔人多说严光垂钓实是“钓名”,东坡在此,也笑严光当年白白在此终老,不曾真正领略到山水佳处。“君臣一梦,今古空名”,表达出浮生若梦的感慨:皇帝和隐士,而今也已如梦一般消失,只留下空名而已。那么真正能永恒留传的实体是什么呢?“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只有远山连绵,重峦叠嶂;山间白云,缭绕变形;晓山晨曦,青翠欲滴。意思是说,只有大自然才是永恒的,只有大自然之美才是永恒的。这是苏轼的一贯思想,正如他在《前赤壁赋》中所感叹的:“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无竭……”
下半阕以山起,以山结,中间插入议论感慨,而以“虚老”粘上文,“但”字转下意,衔接自然。结尾用一“但”字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三个跳跃的短句,又与上半阕“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遥相呼应。前面写水,后面写山,异曲同工,以景结情。人生的感慨,历史的沉思,都融化在一片流动闪烁、如诗如画的水光山色之中,隽永含蓄,韵味无穷。
从这首词可以看出,苏轼因与朝廷掌权者意见不合,而贬谪杭州任通判期间,尽管仕途不顺,却仍然生活得轻松闲适。他好佛老而不溺于佛老,看透生活而不厌倦生活,善于将沉重的荣辱得失化为过眼云烟,在大自然的美景中找回内心的宁静与安慰。词中那生意盎然、活泼清灵的景色中,融注着词人深沉的人生感慨和哲理思考。
苏东坡经常发出“人生如梦”的感慨,有的评论家便批评苏东坡消极、悲观,但人们仍然爱苏词。人们从苏词中得到的,不是灰色的颓唐,而是绿色的欢欣,是诗情画意的美感享受。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等 .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8 :710-711 .2、 李静 等 .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 .北京 :华文出版社 ,2009 :255-256 .惊雷势欲拔三山,急雨声如倒百川。
惊雷破空,仿佛要拔走蓬莱三山,暴雨倾泻,就像那百川冲决堤岸。
但作奇寒侵客梦,若为一震静胡烟。
冷气袭人,只能侵扰旅客的梦魂,又怎能叱咤震荡扫净那遍地胡烟!
田园荆棘漫流水,河洛腥膻今几年。
田园里长满荆棘,洪水四处弥漫,京都一带金兵践踏骚扰已经多年。
拟叩九关笺帝所,人非大手笔非椽。
也曾想叩开重门向皇帝陈诉心愿,不是大的手笔,谁会听我的意见!
参考资料:
1、 曾子鲁 胡迎建 熊盛元选注.江西古文精华丛书 诗词卷:江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03月第1版:782、 缪钺,霍松林,周振甫,吴调公,曾枣庄,葛晓音,陈伯海,赵昌平,莫砺锋,刘永翔等撰写.宋诗鉴赏辞典 新1版:上海辞书出版社,2015.07:775-776惊雷势欲拔三山,急雨声如倒百川。
次韵:指依次用所和诗中的韵作诗。公实:作者友人郑湛的字。三山:旧传海上有三神山,即蓬莱、方壶、瀛洲。
但作奇寒侵客梦,若为一震静胡烟。
但:只。侵:侵扰。胡烟:此处指金兵进攻所带来的战争烟尘。
田园荆棘漫流水,河洛腥膻(shān)今几年。
河洛:黄河、洛水流域地区,当时已沦陷。腥膻:腥臊气味,这是对金人轻蔑的说法。
拟叩九关笺帝所,人非大手笔非椽。
大手:大手指大手笔,又称如橡笔。
参考资料:
1、 曾子鲁 胡迎建 熊盛元选注.江西古文精华丛书 诗词卷:江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03月第1版:782、 缪钺,霍松林,周振甫,吴调公,曾枣庄,葛晓音,陈伯海,赵昌平,莫砺锋,刘永翔等撰写.宋诗鉴赏辞典 新1版:上海辞书出版社,2015.07:775-776开头两句扣题,以“惊雷”发端,用“拔三山”、“倒百川”形容雷声的威力和暴雨的势。三、四句写诗人身居客地,难以入眠,又逢雷雨之夜,寒气袭人。作者忽发奇想,这震天霹雳缘何不善解人意,震而静胡烟把金兵赶出中原?五、六句回到现实之中,农家田园荆棘丛生,暴雨袭来,流水茫茫,空成汪洋一片,而北方仍为金人占领,这些大雨流水为何不能洗去胡人的腥膻之气呢。这两句蕴含着作者的报国热望以及对南宋残败政局的深深忧虑。结合三四句写出作者在风雨震电之际,感慨深沉,从个人的处境,想到国家和民族的灾难,心旌摇摇,不能自止,写成的诗句就倍感沉痛。尾联诗人难抑激愤之情,抒发了报国无门的感慨。上句谓欲向最高统治者上疏献策,语出屈原《离骚》;“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然作者一介书生,有志陈词帝所,难免有“叩阍无门”之感。但作者激于忠愤之情,仍然有意向皇帝陈情,表达自己优国忧时的心志,希望朝廷早日组织力量,北定中原,一洗“河洛腥膻”之气,使国家复兴。下句典出《晋书·王陶传》:“殉梦人以大笔如橡与之”。写作者虽有陈词之志但感到自己人非大手,笔非如椽,唯恐倾诉有所不尽,无从收到补救时艰的效果。
这首诗以景兴起,继写感受,结以抒怀,结构紧凑,转接自然。写景时笔力雄健,气势不凡,抒情时沉痛激越;时见激愤之气;回荡着爱国激情。结尾两句,前句是愿望,后句是谦逊之词,语言婉曲,显出诗人书生本色。
参考资料:
1、 缪钺,霍松林,周振甫,吴调公,曾枣庄,葛晓音,陈伯海,赵昌平,莫砺锋,刘永翔等撰写.宋诗鉴赏辞典 新1版:上海辞书出版社,2015.07:775-7762、 缪钺等撰写..宋诗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12. :7533、 本社编.宋辽金诗鉴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12月第1版:2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