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带榆钱,又还过、清明寒食。天一笑、浦园罗绮,满城箫笛。花树得睛红欲染,远山过雨青如滴。问江南池馆有谁来?江南客。
柳条飘拂,榆荚成串。清明、寒食两节已过。天晴了,满园游玩的仕女,满城笙歌。阳光照耀,满树红花红得艳丽;雨后远山,座座青翠欲滴。问江南:都有谁来乌衣园探寻?只有我这个江南过客。
乌衣巷,今犹昔。乌衣事,今难觅。但年年燕子,晚烟斜日。抖擞一春尘土债,悲凉万古英雄迹。且芳尊随分趁芳时,休虚掷。
乌衣巷的模样还似往昔。可乌衣巷中的往事今日已难寻觅。只有春来秋去的燕子年年来此地,看到的也不过是苍茫暮色中残阳渐坠西。我来这里游赏本想除去为官经历上的烦意,眼前所见,倒为古今沧桑生出无数悲切和忧郁。且端着酒杯让我随意畅饮,莫虚度了这天气晴朗和花红柳绿的光阴。
参考资料:
1、 曹济平.唐宋风情词选: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08月第1版:第109页2、 苏同炳.书蠹余谈:故宫出版社,2013.04:第168页柳带榆(yú)钱,又还过、清明寒食。天一笑、浦园罗绮(qǐ),满城箫笛。花树得睛红欲染,远山过雨青如滴。问江南池馆有谁来?江南客。
满江红:词牌名,又名《上江虹》、《念良游》、《伤春曲》。双调,九十三字,前片八句四平韵,后片十句五平韵。金陵乌衣园:南京秦淮河岸乌衣巷东面,原为东晋王、谢等贵族住宅遗址,南宋时已成为人们游乐场所。柳带榆钱。指柳条飘拂,榆荚成串。清明寒食:“清明”是一年二十四节气中的一“气”。“寒食”是令名,在清明节前一两日,以禁火做饭,故名。罗绮:此以衣代人,指游女。江南客:自指并兼指其兄。
乌衣巷,今犹昔。乌衣事,今难觅(mì)。但年年燕子,晚烟斜日。抖擞(sǒu)一春尘土债,悲凉万古英雄迹。且芳尊随分趁芳时,休虚掷(zhì)。
乌衣事:指东晋王导和谢安住在这里,衣冠来往、车马喧闹的历史事迹。尘土债:指自己仕宦的官务。随分:犹云随便。
参考资料:
1、 曹济平.唐宋风情词选: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08月第1版:第109页2、 苏同炳.书蠹余谈:故宫出版社,2013.04:第168页这首词为感愤时事之作。上片作者写自己游乌衣巷看到春末的景况,表达光阴荏苒之感。下片转入怀古,引出自己身世,抒发自己仕途不顺的苦闷和压抑之情。这首词融情于景,借古讽今,笔调洒脱凝重,语虽极浅,味却无限。
上片侧重写景,景中含情,其中“满园罗绮,满城箫笛”的热闹场景与“花树得晴红欲染,远山过雨青如滴”的美好景致,皆足以动人游兴,让人兴奋,但却与宦途不顺的吴氏兄弟的郁闷心情不相协调,反而引出了他们的客居之愁。前两句写乌衣园及金陵城内游人如织的赏春盛事,后两句对仗工整,将此时节的美丽风景描绘得尤为绘声绘色。
“问江南、池馆有谁来?江南客。”在这乌衣园内的池阁馆榭间游玩的是些什么人呢?其中就有我这来自江南的游客。上片结句以一问答引出自己客中游园的身份,乐尽悲续,引起下片的身世之慨。
下片转入怀古抒情,郁闷之情贯穿全篇。“乌衣巷,今犹昔。乌衣事,今难觅。”两句以“乌衣”并提,但巷犹昔,事难觅,对比十分鲜明。王谢的德行已成历史,不复存在,所以难觅。来到此地,只见小巷依然,触景生情。“但年年燕子,晚烟斜日。”只有春来秋去的燕子年年来此凭吊一番, “晚烟斜日”景象何其萧条。燕子当年经历过乌衣园的繁盛,如今又看到它的冷落,作者的今昔之感借燕子作了具体呈现。这里化用刘禹锡《乌衣巷》“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诗句,但用意不同。刘诗旨在奚落、讽刺,这里是景仰、怀念。
“抖擞一春尘土债,悲凉万古英雄迹。”语出辛弃疾《沁园春·和吴子似县尉》词中“直须抖擞尘埃”句。“这里“尘土债”与“英雄迹”对照,显示了自己及其兄多少沉沦下僚、尘驱物役的苦闷和愤慨;“英雄”二字显示出兄弟二人不同于那些“戚戚于贫贱,汲汲于富贵”的世俗之人,他们悲愤的是壮志难酬,追求的是干一番惊天动地的英雄事业。此二句将怀古之情拍合到自身的宦海沉浮之感中。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多少英雄业绩俱已成为过眼烟云,又不禁心生悲凉。这两句把这种思想感情的曲折表现。“且芳尊随分趁芳时,休虚掷。”感情并非消极低沉,而是故作反语,表现自己济时报国的“英雄”事业难以实现的悲愤。这正言若反手法的运用,使得全词的感情更显沉郁凄劲。
词有沉郁顿挫之致,感情的抒发由隐到显,诼弗展开。含蕴深远。颇耐人寻昧。笔调洒脱凝重,与辛词风格相近。
参考资料:
1、 施蛰存,陈如江.宋词经典: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01:第361页2、 夏于全.唐诗宋词 第十九卷 宋词: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2006.1:第274页素肌应怯余寒,艳阳占立青芜地。樊川照日,灵关遮路,残红敛避。传火楼台,妒花风雨,长门深闭。亚帘栊半湿,一枝在手,偏勾引、黄昏泪。
梨花亭亭玉立于艳阳普照的绿草地上,“樊川”、“灵关”,都是一片雪白梨花,残春落红,均收敛而去。清明时节春寒细雨、风妒红花,寂寞黄昏,满院梨花不开门。半湿的梨花树枝压窗门上,闲折一枝,偏勾引出多少黄昏泪。
别有风前月底。布繁英、满园歌吹。朱铅退尽,潘妃却酒,昭君乍起。雪浪翻空,粉裳缟夜,不成春意。恨玉容不见,琼英谩好,与何人比。
更有那当年明皇梨园的风流韵事。想当年梨园里梨花香雪,丝竹管弦,何等兴会!胭脂和铅粉全无,潘妃辞酒,昭君之惊!“雪浪翻空,粉裳缟夜”的李花也不足以比梨花,不成春意。只恨玉容不见,梨花再好,又和何人比。
参考资料:
1、 叶嘉莹 王强.周邦彦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2006:236-240素肌应怯(qiè)余寒,艳阳占立青芜(wú)地。樊川照占,灵关遮路,残红敛避。传火楼台,妒花风雨,长门深闭。亚帘栊(lóng)半湿,一枝在手,偏勾引、黄昏泪。
素肌:白色的肌肤,比喻洁白素雅的梨花。余寒:剩余的春寒,梨花开在晚春时节。青芜地:杂草丛生的地方。樊川:汉武帝时代的长安有一所名为“樊川”的梨园。照占:“占照”的倒装,以与“遮路”作对。敛:解作“收”。传火:指清明占。楼台:代指近臣家。亚:作“压”解,动词,省略主语梨花。帘栊:指居室的户帘及窗牖。
别有风前月底。布繁英、满园歌吹。朱铅退尽,潘妃却酒,昭君乍起。雪浪翻空,粉裳缟(gǎo)夜,不成春意。恨玉容不见,琼英谩好,与何人比。
繁英:繁盛的花。歌吹:歌声和乐声。朱铅退尽:谓胭脂铅粉。潘妃却酒:潘妃是南朝齐东昏侯之妃,小字玉儿,有姿色,性淫侈。却酒:指推辞不饮酒。饮则脸红,却则脸白,以喻梨花。昭君:王昭君,汉南郡秭归(今属湖北)人,名嫱,字昭君。晋避司马昭讳,改称为明君,后人又称明妃。缟夜:映照黑夜。玉容:指女子的容貌。此指上述陈皇后、王昭君等美人。琼英:本指雪花,此指梨花。谩:作”徒“或”空“解。
参考资料:
1、 叶嘉莹 王强.周邦彦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2006:236-240此词上片起笔“素肌应怯余寒,艳阳占立青芜地”用工笔描绘出梨花亭亭玉立于艳阳普照的绿草地上,合时合地,静穆归一。“素肌”喻梨花之色白。李白有诗:“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梨花开晚春时节,故说“应怯余寒”,“应”字,下得轻:“艳阳”,《花间集》毛熙震《小重山》:“群花谢,愁对艳阳天”;杜牧诗:“带叶梨花独送春”。梨花开时春草已长,所以说“占立青芜地”。“素肌”“怯余寒”“占立”,都是用拟人化手法。接下来,词人把境界再扩大,“樊川照日,灵关遮路,残红敛避”。这三句,用豪放之笔,勾画出一极壮阔的空间。此下,词人转笔写梨花开落的时间:“传火楼台,妒花风雨,长门深闭”,韩翃《寒食》诗:“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美成将这两句诗概括成“传火楼台”四个字,极形象而有境界。这里的“楼台”即韩翃所称的五侯家。“传火楼台”四字合时间、空间而成境界。这三句中每句都切时令暮春,点化前人诗句,而能袭古弥新,使梨花的形象更为鲜明。最后以情结束上片内容,“亚帘栊半湿,一枝手,偏勾引、黄昏泪。”“亚帘栊半湿”,应解为半湿的梨花树枝压窗牖上。美成常用这种“拗句”作提笔入情,成为一篇之“警策”。白居易诗:“闲折两枝时手”。《花间集》薛昭蕴《离别难》:“偏能勾引泪阑干”。词人化用一诗一词之意,提炼成为“一枝手,偏勾引、黄昏泪”,“泪”前加“黄昏”,点明时间,此泪,是伤春之泪,甚而是怀人之泪,此中有人,呼之欲出。
过片出人意表,用“别有”二字急转,变换境界,以雄健之笔,宕开写去,用唐明皇以汉武帝梨园旧址,选子弟教法曲之事,创造一个新的境界。“风前月底”,只四个字,把当年明皇梨园的风流韵事作高度概括,“布繁英,满园歌吹”,想见当年梨园里梨花香雪,丝竹管弦,何等兴会!紧接用三个四字句:“朱铅退尽,潘妃却酒,昭君乍起”,再渲染梨花的洁白和梨花的性格。第一句喻其纯净。第二句将南齐东昏侯潘妃引入。史称妃颜色“絜(洁)美”。却酒不饮,红色不上脸,保持其洁白本色,以衬梨花之白。第三句,借琴操昭君歌有“梨叶萋萋”之句,便以昭君这位历史人物的美丽形象来作比兴。这一韵和上片第一韵同是运用拟人化手法,至此,就梨花本身传神写照,已无须再多言之。故下一韵起忽然转从对面落墨,于比较中见尊崇之意。首先拿来对比的是李花。李花也是白色的。韩愈诗:“风揉雨练雪羞比,波涛翻空杳无涘。”(《李花赠张十一署》)王安石诗:“积李兮缟夜,崇桃兮炫昼。”(《寄蔡氏女子》)作者由此化出“雪浪翻空,粉裳缟夜”二句,谓此李花“不成春意”,自不足以比梨花。以一“恨”字领三个四字句:“玉容不见,琼英谩好,与何人比!”白居易《长恨歌》用“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来形容太真妃的容貌,又以”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说她的死,取其句意,词人这里暗指太真妃已再也见不到了。”琼英谩好“,琼英,谓雪。雪又称作”玉妃“,此双关雪与人。结句发出梨花的标格如今无人可比的叹息。
这首词以秾艳著称,但实际则极尽沉郁顿挫之能事。上片结以情语,下片旧至比兴,塑造了梨花无人可比的精神风致,音韵有不尽。
参考资料:
1、 黄墨谷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1027-1029寒江夜宿。长啸江之曲。水底鱼龙惊动,风卷地、浪翻屋。
夜晚,(我)留宿在寒冷的长江边,江景凄寒,伫立江边,(我)思潮翻滚,不禁仰天长啸。(这啸声)搅起冲天巨浪,携着卷地的狂风,把江水举得很高很高,江上的小屋都被冲翻了。就连潜藏在江底的鱼龙神怪都惊得跳出水来。
诗情吟未足。酒兴断还续。草草兴亡休问,功名泪、欲盈掬。
(我)心中潜藏的诗意被激发出来,吟诵了许多诗词仍嫌不够;又断断续续地喝了许多酒,仍觉得心中的愁怨排解不出,不足以消愁。不要问国家的兴亡为什么就在旦夕之间,(我)虽心有抱负,却难以施展,让我不禁想流下愁苦的泪水。
寒江夜宿。长啸江之曲。水底鱼龙惊动,风卷地、浪翻屋。
诗情吟未足。酒兴断还续。草草兴亡休问,功名泪、欲盈掬(jū)。
草草兴亡:是对中原沦陷和南宋危殆的命运而发的感慨。草草,草率。兴亡,偏义复词,指“亡”。盈掬:满握,形容泪水多。
人生之最大不幸,莫过于空有济世之才,而无施展之处。在南宋时期,多少志士空叹白发,遗恨而终。这首词抒发的,即是这种情感。仪真,即现在的江苏省仪征县,位于长江北岸,这在南宋时期,曾多次受到金兵骚扰。爱国而且胸怀天下的作者夜泊于此,面对寒江,北望中原,百感交集,借江景抒发了他壮志难酬的抑郁和悲愤之情。
“寒江夜宿,长啸江之曲。”一个“啸”字,就表现出高远境界的,气势不俗。夜泊长江,江景凄寒,作者伫立江边,思潮翻滚,不禁仰天长啸。与“长啸”这一壮怀激烈之情交织在一起,为此词奠定了苍凉雄浑的基调。接着,作者描绘了江上风高浪急、莽莽滔滔的景象:“水底鱼龙惊动,风曲地,浪翻屋。”只见狂风曲地,巨浪翻腾,以至惊动了水底鱼龙。一“曲”一“翻”,只觉得气势飞动。这一幅有声有色、令人惊心动魄的图画,形象表现了作者的忧思和不平。
“诗情吟未足,酒兴断还续”,是一过渡,全词转入下片抒情。作者的情绪由激昂慷慨渐趋低沉,想借吟诗饮酒强自宽解,然而郁结于心的如此深广的忧愤岂是轻易能够排遣掉的,其结果只能是“吟未足”,“断还续”。是什么在困扰着作者,使他郁闷,心绪难平?那就是国家的“草草兴亡”,即中原的匆匆沦丧。“休问”,两个字内涵十分丰富。从这二个字中读者不仅可以看出国势衰微已到了不堪收拾的地步,而且表明作者心情极为沉痛。一想到朝廷对外妥协投降,想到主战派备受压制、排斥、打击,想到自己和许多爱国志士虽满怀壮心却报国无门,不禁悲从中来,心潮难平。“功名泪,欲盈掬”,既激愤又伤心,词人感叹报国无路,读来使人黯然神伤,并与开篇的“长啸”相呼应。将当时社会上的那种壮志难酬、无可奈何的大众心态,集中表达了出来。
这是一首抚时念乱的沉郁之作。作者夜泊仪征江边,面对滔滔江水,环视南北江岸,一时之间,河山之感,家国之恨涌于心头,感怀百端。首二句即点出时间、地点和人的心境。他的心情就和眼前的鱼龙惊动,浪翻风曲一样,澎湃不平,郁勃难抑,写景也是写情,情景相融。使人似乎可以听到作者内心剧烈的跳荡。
上片以“寒江夜宿,长啸江之曲。”起句破题,点明夜泊的时间和地点,总写人物的活动。奔波的劳顿并没有将词人拉入梦中,而是长久地无法入眠。他的心中充满了积郁和悲愤,一腔怨愤无处发泄,只好对江长啸,凭借反常的发泄行为来求取暂时的心理平衡。一个“啸”字形象地暗示出作者奔走无果,壮志难伸,英雄失路,托足无门的满腔悲愤。这是全词的“文眼”,是整首词感情基调的集中表现,也是上片写景的总起,下面的景色全由此一“啸”字引起。“水底鱼龙惊动,风曲地,浪翻屋。”“惊”是对“啸”的反应,这是极写长啸的深沉和力度。夜间本是鱼龙及各种水生动物休眠的时候,但它们突然听到裂耳的长啸,都惊跃骇游起来,就连沉在江底的鱼龙也不例外,以至江水搅起冲天巨浪,携着曲地的狂风,把海水举得很高很高,海上的小屋都被冲翻了。这几句写得笔力遒劲,破空而来,想象奇特,而不游离江上的具体环境。景为情生,是抒情主体内心情绪的外化,情托景显,复杂愤懑的内宇宙被海水、海浪、海风形象地展示了出来。声音、形象、感触三面并举,听觉、触觉、视觉三官并用,绘声绘色,气势磅礴,有雷霆万钧之力,排山倒海之势。
下片变形象抒情为直抒胸臆,感情的格调也由愤转悲,显示出强烈的悲剧意识。“诗情吟未足,酒兴断还续。”这二句既有沉郁丰富的思想内涵,又是此情此景中作者情感轨迹的具体表现。然而,事到如今,江北的金朝依然长居不亡,自己的平戎之策又得不到当权者赏识,英雄失路,托足无门,眼见得岁月催人,功名难就,回首往事,心绪正如奔腾翻曲的江水。因此,酒喝了一阵再喝一阵,进又无门,退又不忍,只有断断续续自斟饮,一声长叹两鬓霜了。结句“草草兴亡,休问功名,泪欲盈掬”,既是对南宋的沉痛哀惋,又是对自身的沉痛悲泣。一代偏安江左的王朝,就这样在屈辱求和中建立又消亡,即将把懦弱无能、终无建树的形象永远留给史册,在这样的社会悲剧和历史悲剧中,千万不要再考虑个人的功名了。然而,此话还没有开口,就已热泪盈掬。在这里,词人把个人的命运同国家的命运联系了起来,并看到了国家命运对个人命运的制约作用,看到了作为小人物对改变国家形象的无可奈何,对挣脱自身悲剧也无可奈何。这种对人生悲剧原因的认识,正是“泪欲盈掬”的深刻缘由。
本篇虽然短小,但内涵丰富,韵味淳浓,起伏跌宕,富于变化。悲愤苍凉,雄阔浑厚。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在金字题名的榜上,我只不过是偶然失去取得状元的机会。即使在政治清明的时代,君王也会一时错失贤能之才,我今后该怎么办呢?既然没有得到好的机遇,为什么不随心所欲地游乐呢!何必为功名患得患失?做一个风流才子为歌姬谱写词章,即使身着白衣,也不亚于公卿将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在歌姬居住的街巷里,有摆放着丹青画屏的绣房。幸运的是那里住着我的意中人,值得我细细地追求寻访。与她们依偎,享受这风流的生活,才是我平生最大的欢乐。青春不过是片刻时间,我宁愿把功名,换成手中浅浅的一杯酒和耳畔低徊婉转的歌唱。
参考资料:
1、 李静 等 .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 .北京 :华文出版社 ,2009年11月版 :第217页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zì)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鹤冲天:词牌名。柳永大作,调见柳永《乐章集》。双调八十四字,仄韵格。另有词牌《喜迁莺》、《风光好》的别名也叫鹤冲天,“黄金榜上”词注“正宫”。黄金榜:指录取进士的金字题名榜。龙头:旧时称状元为龙头。明代:圣明的时代。一作“千古”。遗贤:抛弃了贤能之士,指自己为仕途所弃。如何向:向何处。风云:际会风云,指得到好的遭遇。争不:怎不。恣:放纵,随心所欲。得丧:得失。白衣卿相:指自己才华出众,虽不入仕途,也有卿相一般尊贵。白衣:古代未仕之士著白衣。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kān)寻访。且恁(nèn)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zhēn)低唱!
烟花:指妓女。巷陌:指街巷。丹青屏障:彩绘的屏风。丹青:绘画的颜料,这里借指画。堪:能,可以。恁:如此。偎红倚翠:指狎妓。宋陶谷《清异录·释族》载,南唐后主李煜微行娼家,自题为“浅斟低唱,偎红倚翠大师,鸳鸯寺主”。平生:一生。饷:片刻,极言青年时期的短暂。忍:忍心,狠心。浮名:指功名。
参考资料:
1、 李静 等 .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 .北京 :华文出版社 ,2009年11月版 :第217页 .这首词反映了柳永的反叛性格,也带来了他人生路上一大波折。据传说,柳永善作俗词,而宋仁宗颇好雅词。有一次,宋仁宗临轩放榜时想起柳永这首词中那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就说道:“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就这样黜落了他。从此,柳永便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而长期地流连于坊曲之间、花柳丛中寻找生活的方向、精神的寄托。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考科举求功名,他并不满足于登进士第,而是把夺取殿试头名状元作为目标。落榜只认为“偶然”,“见遗”只说是“暂”,由此可见柳永狂傲自负的性格。他自称“明代遗贤”是讽刺仁宗朝号称清明盛世,却不能做到“野无遗贤”。但既然已落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风云际会”,施展抱负是封建时代士子的奋斗目标,既然“未遂风云便”,理想落空了,于是他就转向了另一个极端,“争不恣狂荡”,表示要无拘无束地过那种为一般封建士人所不齿的流连坊曲的狂荡生活。“偎红倚翠”、“浅斟低唱”,是对“狂荡”的具体说明。柳永这样写,是恃才负气的表现,也是表示抗争的一种方式。科举落第,使他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只有以极端对极端才能求得平衡。所以,他故意要造成惊世骇俗的效果以保持自己心理上的优势。柳永的“狂荡”之中仍然有着严肃的一面,狂荡以傲世,严肃以自律,这才是“才子词人”、“白衣卿相”的真面目。柳永把他内心深处的矛盾想法抒写出来,说明落第这件事情给他带来了多么深重的苦恼和多么烦杂的困扰,也说明他为了摆脱这种苦恼和困扰曾经进行了多么痛苦的挣扎。写到最后,柳永得出结论:“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谓青春短暂,怎忍虚掷,为“浮名”而牺牲赏心乐事。所以,只要快乐就行,“浮名”算不了什么。
这首词是柳永进士科考落第之后的一纸“牢骚言”,在宋元时代有着重大的意义和反响。它正面鼓吹文人士者与统治者分离,而与歌妓等下层人民接近,有一定的思想进步性。
参考资料:
1、 周汝昌 等 .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8年4月版 :第374-375页 .把酒对斜日,无语问西风。胭脂何事,都做颜色染芙蓉。放眼暮江千顷,中有离愁万斛,无处落征鸿。天在阑干角,人倚醉醒中。
我拿着酒杯面对斜阳,默默无语似乎在问西风。为什么胭脂把荷花染得这么红。放眼望去这千顷大江,里面有万斛的离别哀愁,没有地方让远飞的鸿鸟歇足。唯有阑干的一角可见一线天光,人依靠在一旁半醉半醒中。
千万里,江南北,浙西东。吾生如寄,尚想三径菊花丛。谁是中州豪杰,借我五湖舟楫,去作钓鱼翁。故国且回首,此意莫匆匆。
萍踪浪迹于大江南北,走遍了浙西浙东。人生太短促,我还想闲步在三径篱边的菊丛。试问谁是中原豪杰,借我舟楫浮泛五湖,当一个钓鱼翁。回望这沦陷的故国,这田园归意莫要太匆匆。
参考资料:
1、 范晓燕.《宋词三百首赏译》.湖南:湖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10月:第510页—511页把酒对斜日,无语问西风。胭(yā )脂(zhī)何事,都做颜色染芙蓉。放眼暮江千顷,中有离愁万斛(hú),无处落征鸿。天在阑干角,人倚醉醒中。
水调歌头:词牌名,又名“元会曲”、“凯歌”、“台城游”、“水调歌”、“花犯念奴”、“花犯”。以毛滂《元会曲·九金增宋重》为正体,双调九十五字,前段九句四平韵,后段十句四平韵。芙蓉:是荷花,这里指秋荷。斛:古代容量单位,十斗为一斛,后改为五斗一斛。“万斛”,比喻愁多。“天在”二句:意谓自已在似醉似醒中倚栏眺望,栏杆一角露出一线天光。
千万里,江南北,浙西东。吾生如寄,尚想三径菊花丛。谁是中州豪杰,借我五湖舟楫(jí),去作钓鱼翁。故国且回首,此意莫匆匆。
如寄:喻生命短促。三径菊花:称隐士居所。中州:黄河中、下游地区。五湖:太湖一带。此表示隐遁湖海。故国:指中原。
参考资料:
1、 范晓燕.《宋词三百首赏译》.湖南:湖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10月:第510页—511页这是一首十分明显的感怀秋日的词。
杨炎正是一位力主抗金的志士,由于统治者推行不抵抗政策,他的卓越才能、远大抱负无从施展。这首词通过对自家身世的倾诉,来表达他那忧国忧民的爱国热情。真实地表现了他那种感时抚事、郁郁不得志的心理活动。虽然这首词哀怨伤感是主要氛围,但作者并非完全消沉,一蹶不振。全词立意炼句不同一般,豪放、沉郁而又风姿卓约,艺术上有其特殊之处。
词的上片,写怀才不遇、壮志难酬之愁思,悲壮而沉郁。起首两句,轻描淡写愁态,夕阳西斜,词人手持酒杯,临风怀想,突发奇问。斜日,除了实写景物,点明时间外,同时还有虚写年华流逝之意,暗寓岁月蹉跎、青春不再的感慨。“无语问西风”,谓所问出之于心而不宣之于口。所问者西风,除了点明秋令外,也有与上句的“斜日”同一寓意。这两句是对仗,使人不觉。接下来“胭脂”两句,自然是发问的内容。
“芙蓉”是荷花,这里指秋荷。梁昭明太子《芙蓉赋》说它“初荣夏芬,晚花秋曜”。花色红艳,所以词人问西风:为什么(你把)所有的胭脂都做了颜料去染秋荷了(染得它这样红)?正如东风是春花的主宰一样,西风也是秋花的主宰,至少词人在这里是这样认为的。这一问自然是怪诞而无理。又何以有此一问?
词人来到江边,见秋江上满眼芙蓉,红艳夺目,与其时自家心境大相径庭,所以心里嘀咕,产生了这样奇怪的想头,正如伤春的人,责怪花开鸟鸣,可谓推陈出新之笔,以此暗写愁怀,颇为沉郁。“放眼暮江千顷”句,补出上文见芙蓉时己在江边,不疏不漏,“暮”字又回应“斜日”。这千顷大江,“中有离愁万斛,无处落征鸿”,转出写愁正题。以往文人写愁,方式较多:李煜以“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喻之;贺铸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青玉案》)喻之;李清照以“双溪舴艋舟,载不动”(《武陵春》)喻之;皆构思新颖,设想奇特。这里,词人化用庾信“谁知一寸心,乃有万斛愁”(《愁赋》)句,以“万斛”言愁之可量,量而不尽,使抽象无形之愁,化为形象具体之物,比喻妥贴、生动。紧接着“无处”一句,再次极言愁之多,强化愁情:离愁满江,竟连飞鸟立足栖息的地方都没有,何况人呢?愁之无边无际,由此可以想见,真是凄恻悲凉至极。这一句在上面两句的形象比拟基础上对愁情加以浓笔重抹,直至写足写透。以上七句,分作四层写壮志未酬之愁情。
从淡笔轻写到暗笔意写,再转为明笔直写,最后又加以浓笔重写,层层递进,层层渲染。在这淡浓、明暗的映衬中,愁情愈发显得强烈、鲜明。当时,词人已三十四岁了,仍然是一介布衣。满腹经世之才,无处施展,的确使人愁肠寸断。这种“报国欲死无战场”的悲壮沉郁之情,至此淋漓尽致,达到高潮。于是在笔墨酣畅之后,词人又出以淡笔,使语气变得平缓。
“天在阑干角,人倚醉醒中”:暮色苍茫,唯有阑干的一角还可见一线天光;倚着阑干,愁怀难遣。“醉醒中”,非醉非醒、似醉仍醒的状态,是把酒浇愁(醉)而后放眼观物(醒)情貌的捏合,与东坡《江城子》词“梦中了了醉中醒”句所说的相近。词人饮酒之所以醉,是由于内心积郁,愁肠百结;而仍醒,是因为胸中块垒难平,壮志未酬。两句一边收束上片的离愁别绪,一边又启下片的心理矛盾。结构上显得变化多端,感情上也顿挫有致,视象上又现出一幅落拓志士的绝妙画图。
下片,词人即调转笔锋,着重刻画报国与归田的心理矛盾。开合张弛,忽纵忽擒。首先是过片三句承接上片意脉,由词人自言其人生道路:客游他乡,披风戴雨,萍踪浪迹,飘泊不定;接着,由此发出人生如寄的感叹,化用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三径就荒,松菊犹存”的诗意,寄寓田园之思。并且紧跟问句,愤然发问:谁是国中豪杰?答语显然:国中豪杰舍我其谁!而英雄又何处可用武?词人无奈地说:“请借我浪迹江湖的舟楫”;我愿效法范蠡大夫,做个钓鱼隐士。把退隐心情表现得委婉有致而又酣畅淋漓,渲染得十分饱满。
这几句真实反映了词人遭受了人生的种种挫折,抱负未得施展,理想不能实现,从而憔悴失意,无可奈何的苦衷。《水调歌头·登多景楼》一词有“可怜报国无路,空白一分头”、“此意仗江月,分付与沙鸥”,坦露的也正是这种思想。这种思想在当时的爱国志士中带有普遍性和典型性。辛弃疾与之唱和的词中就有“倦游欲去江上,手种桔千头。”这些发自内心深处的感慨和悲愤,饱含着多少辛酸苦辣。最后两句,笔调顿挫。在那股去国离家,退隐田园的感情洪流奔腾汹涌之时,骤然放下闸门。从而强烈表现了词人立志报效国家的拳拳之心;倾吐了对故国山河的无限眷恋;形象生动地再现了词人既欲摆脱一切,又彷徨无地的心态,以及憨厚、忠悃的性情。它与屈原“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离骚》)的爱国精神一脉相承。
参考资料:
1、 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