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骄马惊沙尘起,胡雏饮马天津水。
胡人骄矜战马惊奔沙尘隆起,时局艰险石勒般的胡雏饮马京师之水。
君为张掖近酒泉,我窜三色九千里。(三色 一作:三巴)
您为远赴张掖近酒泉,我被流放来到三巴路程九千里。
天地再新法令宽,夜郎迁客带霜寒。
颁诏大赦法令宽松如同天地再新,流放夜郎的迁谪之人携带一身寒霜归还。
西忆故人不可见,东风吹梦到长安。
怀忆西方的老朋友不可相见,东风把我的梦儿带到长安与你相会。
宁期此地忽相遇,惊喜茫如堕烟雾。
哪里想到在此地忽然相遇,惊喜之间又茫然如堕烟雾。
玉箫金管喧四筵,苦心不得申长句。
筵席上玉箫金管喧响四下,心情苦涩难以用七言长句淋漓抒发。
昨日绣衣倾绿尊,病如桃李竟何言。
昨日里绣衣侍御绿褥频倾,我却有如得病桃李竟然无言无语。
昔骑天子大宛马,今乘款段诸侯门。
昔日天子恩赐大宛马逍遥迈行,如今骑劣马步履艰难奔走侯门。
赖遇南平豁方寸,复兼夫子持清论。
幸赖相遇南平太守李之遥心胸豁达,再加上夫子您陈述高论清谈。
有似山开万里云,四望青天解人闷。
有如青山顶上拨开万里云雾,眺望炙朗青天解除烦闷。
人闷还心闷,苦辛长苦辛。
人闷最终还是心闷,苦辛依旧长是苦辛。
愁来饮酒二千石,寒灰重暖生阳春。
愁肠袭来饮酒二千石,渴望死灰复燃严寒中重生阳春。
山公醉后能骑马,别是风流贤主人。
仿效山公酒醉仍能骑马出行,这也是主人与大家的一番风流。
头陀云月多僧气,山水何曾称人意。
头陀寺的云月烟空带有一股僧气,如此山水哪能称人心意?
不然鸣笳按鼓戏沧流,呼取江南女儿歌棹讴。
要不然鸣筑击鼓相戏沧凉清流,呼唤江南女儿鼓棹讴歌。
我且为君槌碎黄鹤楼,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
我将为您捶碎这黄鹤高楼,您也为我翻倒那鹦鹉之洲。
赤壁争雄如梦里,且须歌舞宽离忧。
三国时赤壁争雄有如梦中之事,还是边歌边舞宽却离别的忧愁。
参考资料:
1、 詹福瑞 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441-443 2、 裴 斐.李白诗歌赏析集.成都:巴蜀书社,1988:284-288胡骄马惊沙尘起,胡雏(chú)饮马天津水。
胡骄:此指安史叛军。胡雏:年幼的胡人。这里亦指安史之兵。天津:河南洛阳西南洛水上有天津桥。
君为张掖(yè)近酒泉,我窜三色九千里。(三色 一作:三巴)
张掖、酒泉:皆唐郡,在今甘肃张掖市、酒泉市一带。三巴:东汉末益州牧刘璋分巴郡为永宁、固陵、巴三郡,后改为巴、巴东、巴西三郡,合称三巴。
天地再新法令宽,夜郎迁客带霜寒。
天地再新:指两京收复后形势重新好转。法令宽:指乾元二年(759年)的大赦。迁客:指自己。带霜寒:比喻心有余悸。
西忆故人不可见,东风吹梦到长安。
故人:指韦冰。
宁期此地忽相遇,惊喜茫如堕(duò)烟雾。
宁期:哪里料到,没想到。
玉箫金管喧四筵,苦心不得申长句。
昨日绣衣倾绿尊,病如桃李竟何言。
绣衣:指御史台的官员。因其常出使幕府,故有时亦以绣衣称幕僚。病如桃李:病得像不讲话的桃李。
昔骑天子大宛(yuān)马,今乘款段诸侯门。
大宛马:古代西域大宛国所产的名马。款段:行走缓慢的马。此指劣马。诸侯:此指地方长官。
赖遇南平豁方寸,复兼夫子持清论。
南平:指李白的族弟南平太守李之遥。豁方寸:开心。夫子:对韦冰的尊称。清论:清高脱俗的言论。
有似山开万里云,四望青天解人闷。
人闷还心闷,苦辛长苦辛。
愁来饮酒二千石,寒灰重暖生阳春。
二千石:中国古代计算酒的容量用升、斗、石等单位。二千石是夸张的说法。
山公醉后能骑马,别是风流贤主人。
山公:指晋人山简。贤主人:指韦冰。此句以山简喻韦冰。
头陀云月多僧(sēng)气,山水何曾称人意。
头陀:僧寺名,故址约在今湖北武昌县东南。
不然鸣笳按鼓戏沧流,呼取江南女儿歌棹(zhào)讴(ōu)。
笳:古代一种乐器。按鼓:击鼓。戏沧流:到江中游玩。歌棹讴:以船桨打着拍子唱歌。
我且为君槌(chuí)碎黄鹤楼,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
赤壁争雄如梦里,且须歌舞宽离忧。
参考资料:
1、 詹福瑞 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441-443 2、 裴 斐.李白诗歌赏析集.成都:巴蜀书社,1988:284-288诗一开始,便是一段倒叙。这是骤遇后对已往的追忆。诗人说:“安史乱起,你远赴张掖,我避地三巴,地北天南,无缘相见。而当叛乱初平,肃宗返京,我却琅当入狱,披霜带露,长流夜郎,自觉将凄凉了却残生。想起长安旧交,此时必当随驾返朝,东风得意,而自己大约只能在梦中会见他们了。谁料想,我有幸遇赦,竟然又遇见无望相会的长安故人。这实在令人喜出望外,惊讶不已,简直不可思议,茫然如堕烟雾。”李白是遇赦的罪人,韦冰系被贬的官员,在那相逢的宴会上,人众嘈杂,彼此的遭遇不可能说得了,道得清。从开头到“苦心”句为一段,在概括追叙骤遇的惊喜之中,诗人寄托着自己和韦冰两人的不幸遭遇和不平情绪;在抒写迷惑不解的思绪之中,蕴含着对肃宗和朝廷的皮里阳秋的讥刺。这恍如梦魂相见的惊喜描述,其实是大梦初醒的痛心自白。爱国的壮志,济世的雄图,竟成为天真的迷梦,真实的悲剧。
诗人由衷感激故人的解慰。他说:“昨天的宴会上,衣绣的贵达为自己斟酒,礼遇殊重。但是,他们只是爱慕我的才名,并不真正理解我,而我‘病如桃李’,更有什么可讲的呢?当然,‘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世人终会理解我的,对于我的今昔荣辱,就得到故人的了解。前些时听到了南平太守李之遥一番坦率的真心话,使人豁开胸襟;今日在这里又得闻你的清正的言论,真好像深山拨开云雾,使人看到晴朗的天空,驱散了心头的苦闷。”从“昨日”句到“四望”句这一段,诗人口气虽然比较平缓,然而却使人强烈感受到他内心无从排遣的郁结,有似大雷雨来临之前的沉闷。
最后一段,笔势奔放恣肆,强烈的悲愤,直泻而出,仿佛心头压抑的山洪,暴发了出来,猛烈冲击这现实的一切。诗中写道:“人闷,心闷,苦痛,辛酸,接连不断,永远如此。我只有借酒浇愁,痛饮它二千石。汉代韩安国身陷囹圄,自信死灰可以复燃,我为什么不能呢?晋朝山简镇守襄阳时,常喝得酩酊大醉,还能骑乘骏马,别是一番贤主人的风流倜傥之举。”而李白喝的是苦闷之酒,孤独一人,自然没有那份闲适之情了,所以酒醉也不能遣闷。于是他说:“还是去遨游山水吧,但又觉得山山水水都像江夏附近著名古刹头陀寺一样,充斥那苦行的僧人气,毫无乐趣,不称人意。那么,哪里是出路,何处可解闷呢?倒不如乘船飘游,招唤乐妓,鸣笳按鼓,歌舞取乐;把那曾经向往、追求的一切都铲除掉,不留痕迹;把那纷争逞雄的政治现实看作一场梦幻,不足介怀;就让歌舞来宽解离愁吧!”诗人排斥了自己以往自适的爱好,并非自暴自弃,而是极度苦闷的暴发,激烈悲愤的反抗。这最后十四句,情调愈转越激烈。矛头针对黑暗的政治,冷酷的现实。
“我且为君捶碎黄鹤楼,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是此篇感情最激烈的诗句,也是历来传诵的名句。“黄鹤楼”因神仙骑鹤上天而闻名,“鹦鹉洲”因东汉汉末年作过《鹦鹉赋》的祢衡被黄祖杀于此洲而得名。一个令人向往神仙,一个触发不遇的感慨,虽然是传说和历史,却寄托了韦冰和李白的情怀遭际。游仙不是志士的理想,而是失志的归宿;不遇本非明时的现象,却是自古而然的常情。李白以知己的情怀,对彼此的遭际表示极大的激愤,因而要“捶碎黄鹤楼”,“倒却鹦鹉洲”,不再怀有梦想,不再自寻苦闷。然而黄鹤楼捶不碎,鹦鹉洲倒不了,诗人极大的愤怒中包含着无可奈何的悲伤。
这诗抒写的是真情实感,然而构思浪漫奇特。诗人抓住在江夏意外遇见韦冰的机缘,敏锐觉察这一意外相遇的喜剧中隐含着悲剧内容,浪漫地夸张地把它构思和表现为如梦觉醒。它从遇赦骤逢的惊喜如梦,写到在冷酷境遇中觉醒,而以觉醒后的悲愤作结。从而使诗人及韦冰的遭遇具有典型意义,真实地反映出造成悲剧的时代特点。诗人是怨屈悲愤的,又是痛心绝望的,他不堪回首而又悲慨激昂,因而感情起伏转换,热烈充沛,使人清楚地看到他那至老未衰的“不干人、不屈己”的性格,“大济苍生”、“四海清一”的抱负。这是诗人暮年作品,较之前期作品,思想更成熟,艺术更老练,而风格依旧,傲岸不羁,风流倜傥,个性突出,笔调豪放,有着强烈的感情色彩。
参考资料:
1、 倪其心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281-2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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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相思过度,思绪纷乱中竟将红色看成绿色;身体憔悴,精神恍惚,只因太过思念你。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如果你不相信我近来因思念你伤心泪绝,那就打开衣箱看看我石榴裙上的斑斑泪痕吧。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看朱成碧:朱,红色;碧,青绿色。看朱成碧,把红色看成绿色。思纷纷:思绪纷乱。憔悴:瘦弱,面色不好看。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比来:近来。石榴裙:典故出自梁元帝《乌栖曲》。“芙蓉为带石榴裙”。本意是指红色裙子,转意指女性美妙的风情,因此才有了“拜倒在石榴裙下”一说。
《乐苑》上说:“《如意娘》,商调曲,唐则天皇后所作也。”武则天十四岁入宫为才人,太宗李世民赐号武媚。而后太宗崩,居感业寺为尼。高宗李治在寺中看见她,复召入宫,拜昭仪。武则天在感业寺的四年,是她人生中最失意的四年,但祸兮福之所伏,武则天在感业寺的日子也充满了命运的转机。在感业寺,武则天写下了她最有名的诗歌《如意娘》,史载这首诗是写给唐高宗李治的。或许,正是这首诗,使得李治才忽然想到尚在削发为尼的旧情人武媚。
《如意娘》一诗极尽相思愁苦之感,尺幅之中曲折有致,融合了南北朝乐府风格于一体,明朗又含蓄,绚丽又清新。
首句“看朱成碧思纷纷”赋比兴兼具,有多重含意。一来明写抒情主人公相思过度,以致魂不守舍,恍惚迷离中竟将红色看成绿色。梁王僧孺诗“谁知心眼乱,看朱忽成碧”(《夜愁示诸宾》)为此句所本。正是心乱眼花使这位痴情女子五色不辨。二来暗指美好春光的流逝,眼见花红褪尽,枝头只剩下绿叶。三来借喻自己只身独处,花红叶绿不能相扶;又喻自己红颜薄命,由昔日欢聚的幸福坠入今日冰冷的相思之苦。
“朱”、“碧”两种反差极大的颜色,构成了强烈的感情的冷暖对照。眼前和一片寒冷碧绿触目伤怀,引起思虑万千。“憔悴支离为忆君”一句直抒胸臆。从外表写入内心,尽言思妇的瘦弱不支和心力交瘁。至此,这两行诗辗转写的是凄切,是寂寞,是深深地哀怨。情绪的流向较为单一。
接下来,作者笔锋一转,打破一二句的和弦,以全新的节奏和韵律再现诗的主题:“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意谓:如果你不相信我近来因思念你而流泪,那就开箱看看我石榴裙上的斑斑泪痕吧!执著、决然、不掩饰、不造作的独特形象跃然纸上,李白的《长相思》写“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去明镜前”与此句构思相似。这两句是全诗的高潮,它丰富了诗歌的情绪构成。“不信”句诉说着“断肠”的相思,也隐含着相思的无可奈何,相思的难以喻说。
《如意娘》写得曲折有致,较好地融合南北朝乐府风格于一体,是武则天的上乘之作,对后世有一定的影响。
看朱成碧后来成为唐宋人常用成语。李白诗:“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也可以说看碧成朱。辛弃疾词:“倚栏看碧成朱,等闲褪了香袍粉。”《柳亭诗话》载:李白的《长相思》一诗中有“昔日横波目,今成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之句,据说李白的夫人看了这首诗,对他说:“君不闻武后诗乎?‘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李白听了后“爽然若失”。后来有“刿目鉥心、掐擢胃肾”之称的孟郊又写出了“试妾与君泪,两处滴池水。看取芙蓉花,今年为谁死!”这样语出惊人的句子。但溯其本源,还是承袭了武则天的创意。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全唐诗》卷五 .北京 :中华书局 ,1960 :58页 .2、 周懋昌 .“如意娘”的魅力——武则天《如意娘》赏读[J].阅读与写作 :广西语言文学学会;广西大学中文系 ,2000-12-15 :12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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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送多穷路,遑遑独问津。
送了一程又一程前面有多少荒寂艰难的路,踽踽独去,沿途问路时,心情该是多么的惶惶不安。
悲凉千里道,凄断百年身。
在这迢迢千里的行程中,惟有一颗悲凉失意的心作伴,这简直会拖垮人生不过百年的孱弱身体。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
你我的心情都是漂泊不定,我们的生活也是一样的辛酸凄苦。
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不论是离开的人,还是留下的人,彼此都会在对方的梦中出现。
参考资料:
1、 赵建莉 .初唐诗歌赏析 .南宁市 :广西教育出版社 ,1990年 :8-9页 .2、 杨佐义 .全唐诗精选译注 上 .长春市 :长春出版社 ,2000年 :22页 .送送多穷路,遑(huáng)遑独问津。
穷路:即穷途末路之意,喻世途艰难。遑遑:惊恐不安貌;匆忙貌。问津:问路。津:渡口。
悲凉千里道,凄(qī)断百年身。
千里道:极言道路长远,非指实里数。凄断:悲痛欲绝。百年:极言时间之长;亦指人的一生。
心事同漂(piāo)泊(bó),生涯共苦辛。
心事:心中所思虑或期望的事情。漂泊:随水漂流或停泊。比喻行止无定所。生涯:人生的极限。
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去与住:即去者与住者,指要走的薛华与留下的自己。梦中人:睡梦中的人,意即梦中相见,或前途未卜。
参考资料:
1、 赵建莉 .初唐诗歌赏析 .南宁市 :广西教育出版社 ,1990年 :8-9页 .2、 杨佐义 .全唐诗精选译注 上 .长春市 :长春出版社 ,2000年 :22页 .这首诗通过送别朋友,抒写了诗人不满现实,感叹人生凄凉悲苦的情绪。诗的首联语意双关,借送人上路指出世路艰难,前途悲凉。颔联和颈联使用工稳的对仗句式,不仅揭示了友人将会在自然之路和人生之路中可能遭受的厄运,也表达了诗人在人生旅途中的切身感受。最后一联绾合题意,抒写双方将承受的离别后的相思之苦。
“送送多穷路,遑遑独问津。”是说送了一程又一程,面前有多少荒寂艰难的路。当友人踽踽独去,沿途问路时,心情是多么的惶惶不安。此联中一个“穷”字、一个“独”字,乃传神之笔:穷路凄凄送挚友,把悲苦的心情,渲染得十分真切。但是,它又不仅仅是作者,也是远行人薛华心情的真实写照,语意双关。
“悲凉千里道,凄断百年身。”紧承上联“穷路”、“问津”而深入一层述说:在这迢迢千里的行程中,惟有一颗悲凉失意的心作伴,这简直会拖垮人生不过百年的孱弱身体。这二句是作者发自肺腑之语。诗人联系自己仕途的坎坷,结合自身的抱负有感而发。所以,诗意就不能仅仅理解为只是在向远行人指出可能会遭受的厄运,其实也是作者在短短的人生道路上所亲身感受到的切肤之痛。
写到这儿,作者觉得意犹未尽,还不足以倾诉心声,更不忍与知音就此分手,于是又说:“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这一方面是同情与劝慰对方,一方面也是用以自慰,大有“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的情意。
但是,离别却又是不可避免的。这样,顺理成章地逼出了尾联“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两句:离开的人,还是留下的人,彼此都会在对方的梦中出现,杜甫《梦李白》的“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便是这个意思。而这篇在诀别之时,断言彼此都将互相入梦,即明说自己怀友之诚,也告诉对方,我亦深知你对我相思之切。“俱是梦中人”的“俱”字,似乎双方对等,而由作者这方面写出,便占得了双倍的分量。
这首诗不同于一般五言律诗多借助景物的描绘或烘托气氛,或抒发感情,而是以叙事直抒胸臆。优美洗练的语言,创造出了生动的形象、鲜明的意境,表达了真挚的情思。“兴象婉然,气骨苍然”,是这首诗的主要艺术特征。诗人采用了“古诗”的传统手法,适当地使用叠字,增强了诗的表现力。
参考资料:
1、 赵建莉 .初唐诗歌赏析 .南宁市 :广西教育出版社 ,1990年 :8-9页 .2、 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 .唐诗鉴赏辞典珍藏本 上 .上海市 :上海辞书出版社 ,2012年 :37-38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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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书归梦两悠悠,只有空床敌素秋。
盼望妻子远书不至,寻觅归梦慰藉不成,两者皆悠悠,只有那空荡荡的床榻与那寂寥清冷的素秋默默相对。
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落月中愁。
台阶下的青苔和庭中被秋霜染红的树叶,在迷濛的秋雨以及冷冷的清月笼罩下,越发勾起我那悠长的愁绪。
远书归梦两悠悠,只有空床敌素秋。
素秋:秋天的代称。
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liáo)落月中愁。
这是作者滞留异乡、思念妻子之作。题目“端居”,即闲居之意。
诗人远别家乡和亲人,时间已经很久。妻子从远方的来信,是客居异乡寂寞生活的慰藉,但已很久没有见到它的踪影了。在这寂寥的清秋之夜,得不到家人音书的空廓虚无之感变得如此强烈,为寂寞所咬啮的灵魂便自然而然地想从“归梦”中寻求慰藉。即使是短暂的梦中相聚,也总可稍慰相思。但“路迢归梦难成”(李煜《清平乐》),一觉醒来,竟是悠悠相别经年,魂魄未曾入梦。“远书归梦两悠悠”,正是诗人在盼远书而不至、觅归梦而不成的情况下,从心灵深处发出的一声长长的叹息。“悠悠”二字,既形象地显示出远书、归梦的杳邈难期,也传神地表现出希望两皆落空时怅然若失的意态。而双方山川阻隔、别后经年的时间、空间远隔,也隐见于言外。
次句写中宵醒后寂寥凄寒的感受。“敌”字不仅突出“空床”与“素秋”默默相对的寂寥清冷的氛围,而且表现出空床独寝的人无法承受"素秋"的清冷凄凉的情状,抒发了难以言状的凄怆之情。素秋,是秋天的代称。但它的暗示色彩却相当丰富。它使人联想起洁白清冷的秋霜、皎洁凄寒的秋月、明澈寒冽的秋水,联想起一切散发着萧瑟清寒气息的秋天景物。
对于一个寂处异乡、“远书归梦两悠悠”的客子来说,这凄寒的“素秋”便不仅仅是引动愁绪的一种触媒,而且是对毫无慰藉的心灵一种不堪忍受的重压。然而,诗人可以用来和它对“敌”的却“只有空床”而已。清代冯浩《玉溪生诗笺注》引杨守智说:“‘敌’字险而稳。”这评语很精到。这里本可用一个比较平稳而浑成的“对”字。但“对”只表现“空床”与“素秋”默默相对的寂寥清冷之状,偏于客观描绘。而“敌”则除了含有“对”的意思之外,还兼传出空床独寝的人无法承受“素秋”的清寥凄寒意境,而又不得不承受的那种难以言状的心灵深处的凄怆,那种凄神寒骨的感受,更偏于主观精神状态的刻画。试比较李煜“罗衾不耐五更寒”(《浪淘沙》),便可发现这里的“敌”字虽然下得较硬较险,初读似感刻露,但细味则感到它在抒写客观环境所给予人的主观感受方面,比“不耐”要深细、隽永得多,而且它本身又是准确而妥帖的。这就和离开整体意境专以雕琢字句为能事者有别。
三、四两句从室内的“空床”移向室外的“青苔”、“红树”。但并不是客观地描绘,而是移情入景,使客观景物对象化,带上浓厚的主观色彩。寂居异乡,平日很少有人来往,阶前长满了青苔,更显出寓所的冷寂。红树,则正是暮秋特有的景象。青苔、红树,色调本来是比较明丽的,但由于是在夜间,在迷蒙雨色、朦胧夜月的笼罩下,色调便不免显得黯淡模糊。在满怀愁绪的诗人眼里,这“阶下青苔与红树”似乎也在默默相对中呈现出一种无言的愁绪和清冷寥落的意态。这两句中“青苔”与“红树”,“雨中”与“月中”,“寥落”与“愁”,都是互文错举。“雨中”与“月中”,似乎不大可能是同一夜间出现的景象。
但当诗人面对其中的一幅图景时(假定是月夕),自不妨同时在心中浮现先前经历过的另一幅图景(雨夕)。这样把眼前的实景和记忆中的景色交织在一起,无形中将时间的内涵扩展延伸了,暗示出像这样地中宵不寐,思念远人已非一夕。同时,这三组词两两互文错举,后两组又句中自对,又使诗句具有一种回环流动的美。如果联系一开头的“远书”、“归梦”来体味,那么这“雨中寥落月中愁”的青苔、红树,似乎还可以让读者联想起相互远隔的双方“各在天一涯”默默相思的情景。风雨之夕,月明之夜,胸怀愁绪而寥落之情难以排遣,不禁令人满腹怅然,亦生怜惜之心。
全诗四句,表达了作者思念家乡亲人的感情。前两句写诗人得不到家人音书而产生归家之梦,以及中宵醒后寂寥凄寒的感受;后两句借助对“青苔”、“红树”以及“雨”景、“月”色的描写,营造出了冷寂、凄清的氛围,表达了悲愁,孤寂和思亲的情感。此诗借景抒情,格律工整,具有一种回环流动之美。
参考资料:
1、 刘学锴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1176-1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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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古人,伊郑之侨。以礼相国,人未安其教;游于乡之校,众口嚣嚣。或谓子产:“毁乡校则止。”曰:“何患焉?可以成美。夫岂多言,亦各其志:善也吾行,不善吾避;维善维否,我于此视。川不可防,言不可弭。下塞上聋,邦其倾矣。”既乡校不毁,而郑国以理。
在周之兴,养老乞言;及其已衰,谤者使监。成败之迹,昭哉可观。
维是子产,执政之式。维其不遇,化止一国。诚率此道,相天下君;交畅旁达,施及无垠,於虖!四海所以不理,有君无臣。谁其嗣之?我思古人!
我思古人,伊郑之侨。以礼相国,人未安其以;游于乡之校,众口嚣嚣。或谓子产:“毁乡校则止。”曰:“何患焉?可以成美。夫岂多言,亦各其志:善也吾行,不善吾避;维善维否,我于此视。川不可防,言不可弭。下塞上聋,邦其倾矣。”既乡校不毁,而郑国以理。
我崇敬的古人,第一个就是郑国的子产。(他开始执政的时候),用礼制治理国家,大家还不理他那一套。来到辩论的场所--乡校,众人议论纷纷。有人对子产说:“毁掉乡校议论就停止了。”子产说:“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可以把它变成好事。哪能说是议论多了呢?也就是各抒己见嘛。对的,我们就采纳;不对的(或者可能把事情搞坏的),我们就防止;是好是坏,我们就观察一下嘛!河流不能堵塞,言论不能阻止。堵塞言路,主上蒙蔽,国家就要衰败了!”乡校没有毁掉,而郑国得以治理好。
在周之兴,养老乞言;及其已衰,谤者使监。成败之迹,昭哉可观。
周初兴盛,(是因为)奉养老成有德之人,听取他们的意见;(周厉王)衰败,是派人监视有意见的人的结果。成功失败的事例,可以清楚地看出来。
维是子产,执政之式。维其不遇,化止一国。诚率此道,相天下君;交畅旁达,施及无垠,於虖!四海所以不理,有君无臣。谁其嗣之?我思古人!
这子产啊,执政的方式(难得)。只因为难得,才治理一个郑国。真的都用子产执政的方式,帮助天下的君王,(天下就能)政通景明,达到无限。哎!天下没有治理好,(是因为)只有君王没有贤臣啊。谁能继承子产之风?(谁又具有子产之才)?我思慕古人。
我思古人,伊郑之侨。以礼相国,人未安其教;游于乡之校,众口嚣(xiāo)嚣。或谓子产:“毁乡校则止。”曰:“何患焉?可以成美。夫岂多言,亦各其志:善也吾行,不善吾避;维善维否(pǐ),我于此视。川不可防,言不可弭(mǐ)。下塞上聋,邦其倾矣。”既乡校不毁,而郑国以理。
伊:句首语气词。侨,子产的名。礼:指治国的礼法纲纪。嚣嚣:喧哗的声音。侨,教,嚣,押韵。维:语气词。否,恶。弭:止。理:治,指平治。止,美,志,避,视,弭,矣,理,押韵。
在周之兴,养老乞言;及其已衰,谤(bàng)者使监。成败之迹,昭哉可观。
养老乞言:周朝兴盛的时候,曾奉养一些年老而有声望的人,让他们提意见,帮助把国家治理好。谤者:指批评国政的人。
维是子产,执政之式。维其不遇,化止一国。诚率此道,相天下君;交畅旁达,施及无垠,於虖(hū)!四海所以不理,有君无臣。谁其嗣(sì)之?我思古人!
是:指示代词,这个。式:法式,榜样。维:通“惟”。这两句是说只因子产没有遇到圣君,他的教化就只限于一个郑国。化,教化。於虖:同“呜呼”。
我思古人,伊郑之侨。以礼相国,人未安其教;游于乡之校,众口嚣嚣。或谓子产:“毁乡校则止。”曰:“何患焉?可以成美。夫岂多言,亦各其志:善也吾行,不善吾避;维善维否,我于此视。川不可防,言不可弭。下塞上聋,邦其倾矣。”既乡校不毁,而郑国以理。
在周之兴,养老乞言;及其已衰,谤者使监。成败之迹,昭哉可观。
维是子产,执政之式。维其不遇,化止一国。诚率此道,相天下君;交畅旁达,施及无垠,於虖!四海所以不理,有君无臣。谁其嗣之?我思古人!
子产不毁乡校和周厉王监谤的故事,人们都不陌生。但韩愈却在他的《子产不毁乡校颂》中把二者联系起来,加以对照。这就使人感到很有新意,而且能够从中得到深刻的历史教训。
春秋时,“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当时执政的是子产,他以礼法纲纪治国,进行了一些大胆改革。这就招致一些人的不满,批评,甚至攻击。有人建议毁乡校,子产坚决反对。他说:“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同导),不如吾闻而药之也。”(见《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子产对别人的批评采取的这种态度,是完全正确的,用现在的观点来分析,也是符合唯物辩证法的认识论的。两千多年前的子产能够有这样的气度和认识,是十分难能的。孔子对子产的作法也十分赞赏。据《左传》记载:“仲尼闻是语(指上述子产的话)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孔子把仁当作崇高的政治、伦理道德的标准,从不轻易以仁许人,现在居然据此即称子产为仁。这说明孔子认为这种作法就是仁的一种表现,为什么呢?因为这种作法和孔子的中庸学说是一致的。孔子的所谓中庸,并不是要人们对人处事不分是非,模棱两可。对于那种巧言令色的佞人、乡愿,孔子是非常鄙视的。孔子的所谓中庸,就是“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礼记·中庸》)孔子曾经说过:“君子之行也,度于礼,……事执其中。”(《左传·哀公十一年》)中庸学说承认事物存在着对立的两端,互相矛盾,又互相联结,应取长补短,以得其中,否则就会“过犹不及”(《论语·先进》)。要避免事物的任何一端超过了界限(用现代哲学的术语来说就是“度”),就要求使两端(即矛盾的双方)都能及时暴露出来,使人们及时了解,采取措施,否则就会使问题堆积起来,变得积重难返,甚或酿成大祸。子产说“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否则“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同导),不如吾闻而药之也。”这些话正是这个意思。
正确的认识方法,导致了良好的效果。当子产执政头一年,有的人对他整顿田地疆界和沟洫等改革措施不理解,不满意,就怨恨他,叫喊“孰杀子产,吾其与之!”正如韩愈在诗中所说的“众口嚣嚣”,仇视到了极点。但子产既不因为这些人的不满而停止自己的改革措施,也不对不满的人采取镇压(毁乡校)的办法。而是如韩愈所说的那样,“善也吾行,不善吾避”。结果,子产执政三年之后,舆(众)人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郑人从实践中认识到子产的正确,对子产的态度也从仇恨变成爱戴,起了根本的变化。正因为如此,韩愈在诗中称颂“维是子产,执政之式(榜样)。”这样的颂词,子产是当之无愧的。
韩愈在诗中,也举了反面的例,就是《国语·周语》中著名的周厉王使卫巫监谤的故事。周厉王暴虐无道,国人批评他,他不但不改,反而派卫巫监谤,加以镇压。大臣召公劝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建议他多方设法听取各种意见,然后斟酌采行。但是,厉“王弗听,于是国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于彘”。可能是由于吸取了周厉王失败的教训,子产才能悟出乡校不可毁的道理(前面引述的子产的一些话和召公的话很相似)。
经过这样的对比,韩愈在诗中说:“成败之迹,昭然可现。”他通过两个历史故事,两种方法带来两种结果,说明管理国家应该采取甚么方法。当然,韩愈只是从巩固封建制度的立场出发的,但从认识论角度看,却有普遍的意义。
韩愈最后为子产的善政“化只一国”(他的教化只限于一个郑国),而大发感慨。”四海所以不理,有君无臣,谁其嗣之?我思古人。”韩愈以为天下之所以得不到正确的治理,就在于没有称职的良臣。因此,他对子产特别怀念。其实,在古代的封建社会,象子产这样的良臣,是很难被重用的,纵使一时能执掌权柄,实施改革,也免不了要遭到保守势力的攻击,一旦失势或死亡,其改革的善政便又复归失败,即所谓政以人举,也必以人亡是也。
历史的经验证明,健全的政治,不能只靠个别的圣君贤相,而要靠健全的政治法律制度,以保证人民群众可以批评议论执政者及其作为,社会上各方面的不同意见也都能及时反映出来,以便使人们通过实践、试验和比较,认识真理。否则就会如韩愈在诗中所说的“下塞上聋,邦其倾矣!”同时,制度还要保证使那些思想品质好、有才干的人材能不断地被选拔出来,担任重要的职务,使他们能大展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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