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孝瑞应诗
扶桑倒影挂灵谷,缁衣翩翩下天竺。银潢衣里涵轻春,遥见真人调玉烛。
法王楼阁中天开,宝幢斜倚琼瑶台。回头笑指祗园树,昨日恒河沙上来。
九重垂拱羹墙面,卷却龙章向深殿。鼎湖烟雨泣乌弓,汉宫兰膏掩妆扇。
璧月玲珑雕玉帘,佛筵挂影夜纤纤。祥光衣丈照贝叶,天花五采垂层檐。
梵音衣口海潮小,三十六宫管弦绕。松枝膏露甘可飧,覆地瑞云兜率晓。
大孝曾闻四海歌,慈航西驾沧溟波。又闻嵩山衣岁祝,龟书马画清时多。
熙熙化日长如昨,十五阶蓂生复落。康衢黄发笑自如,何事流沙寻极乐。

扶桑倒影挂灵谷,缁衣翩翩下天竺。银潢衣里涵轻春,遥见真人调玉烛。
法王楼阁中天开,宝幢斜倚琼瑶台。回头笑指祗园树,昨日恒河沙上来。
九重垂拱羹墙面,卷却龙章向深殿。鼎湖烟雨泣乌弓,汉宫兰膏掩妆扇。
璧月玲珑雕玉帘,佛筵挂影夜纤纤。祥光衣丈照贝叶,天花五采垂层檐。
梵音衣口海潮小,三十六宫管弦绕。松枝膏露甘可飧,覆地瑞云兜率晓。
大孝曾闻四海歌,慈航西驾沧溟波。又闻嵩山衣岁祝,龟书马画清时多。
熙熙化日长如昨,十五阶蓂生复落。康衢黄发笑自如,何事流沙寻极乐。
门有万里客,问君何乡人。
门前有客人从远方万里而来,问我是哪里人。
褰裳起从之,果得心所亲。
我提起衣服去寻访,果然找见了自己心中所喜悦的友人。
挽裳对我泣,太息前自陈。
他见到我很激动,挽着衣衫对我哭泣。叹息之后他便对我陈述起自己的经历。
本是朔方士,今为吴越民。
他本来自朔方,但从北边迁徙到了南方吴越,今天已是吴越之人了。
行行将复行,去去适西秦。
但这迁徙的日子还没有结束,他还在不断迁徙,这次是要迁去西边的秦国了。如此频繁的迁徙,究竟哪里才是自己的定所呢?
门有万里客,问君何乡人。
褰(qiān)裳起从之,果得心所亲。
褰裳:提起衣服。心所亲:心中所喜悦的友人。
挽裳对我泣,太息前自陈。
太息:同“叹息”。
本是朔(shuò)方士,今为吴越民。
朔方:汉郡名称。在今内蒙古及宁夏一带。
行行将复行,去去适西秦。
适:到。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
失去了焉支山,我们放牧困难,生活贫困,妇女们因过着穷苦的日子都没有好的容颜。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去了祁连山,使我们丧失了良好的牧场,牲畜不能繁殖。我们是多么凄伤啊!
失我焉(yān)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
焉支山:在今甘肃西部。妇女无颜色:妇女因生活贫困而无好的容颜。
失我祁(qí)连山,使我六畜(chù)不蕃(fán)息。
使我六畜不蕃息:指丧失了良好的牧场,不能繁殖牲畜。
今日乐上乐,相从步云衢。
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鲤鱼。
青龙前铺席,白虎持榼壶。
南斗工鼓瑟,北斗吹笙竽。
妲娥垂明珰,织女奉瑛琚。
苍霞扬东讴,清风流西歈。
垂露成帏幄,奔星扶轮舆。
参考资料:
1、 《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115-116页今日乐上乐,相从步云衢。
今日乐上乐:“上”一作“相”。此句为汉乐府常见的套语。
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鲤鱼。
河伯:黄河神,名冯夷。
青龙前铺席,白虎持榼壶。
南斗工鼓瑟,北斗吹笙竽。
妲娥垂明珰,织女奉瑛琚。
苍霞扬东讴,清风流西歈。
东讴:齐地的歌。西歈(于):吴地的歌。
垂露成帏幄,奔星扶轮舆。
参考资料:
1、 《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115-116页诗从“今日乐上乐”写起,先点出今日之乐不同寻常,乃乐上之乐。第二句“相从步云衢”写求乐的地点。相从,谓互相伴随,见得不是一人。步云衢,即踏上登天大路。以下即展开对天上宴会场面的描写,把“乐上乐”的情景具体化。先写酒席:美酒是天公出的,鲤鱼是河伯出的,东方青龙七星来铺排筵席,西方白虎七星来把壶斟酒。天公是天上的主宰者,他也对宴席有奉献,可见宴上的“我们”地位之高。次写歌舞:工于鼓瑟的南斗星,长于吹笙竽的北斗星,都前来表演他们的拿手好戏;耳垂明月珰的嫦娥前来献舞,身穿彩衣的织女奉上了美石与佩玉;这时苍霞和清风也放开美妙的歌喉,唱起齐地、吴地的歌曲助兴。这情景,真令人眼花缭乱,耳不暇听。在这里,既没有对神仙神物的神秘感和恐惧感,也没有羡慕和乞求,相反,倒是一切皆服务于“我们”,“我们”是宴会的主人。最后两句是宴会结束,当“我们”登车而去时,流星前来驾车,正在下滴的露珠便成了车盖的帷幕。可以想见,“我们”是多么快意,“我们”是多么自豪,只有“我们”,才是顶天立地的一群,俨然如天地间的主宰。
这首诗写的是天上宴乐,但仔细一玩味,诗中所涉及的一切,不管是酒、鱼、席、壶,还是明珰瑛琚、东讴西歈,无一不是人间的、不是人间的人们特别是富有者们所享受的。所以这场盛宴,不过是人间盛宴的折射。汉乐府中某些作品的首尾往往有“今日乐相乐,延年万岁期”这样的套语,不一定与内容相关,因为这类诗都是用来在宴会上娱人的,为了取悦宴会的主人们,便加上这样祝颂性的诗句。这首诗亦是如此。所以,它实际上体现了人间享乐者们的欲求,他们并不满足于人间的口耳之福,还要上天堂享乐,并让天上的神仙也为自己服务;主宰天上的世界,无所拘限地扩大自己的作用和影响。这首诗歌颂了这些享乐者,所以其思想性并不足取。但从另一角度看,由于诗写得恢宏恣肆,显得很有气势,意态不凡,因而在客观上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汉代社会国力强盛时期人们的一种昂扬而又自信的心态和气度,具有一定的社会认识价值。
此诗写法上的主要特点是以赋的笔法,借助天文学的知识,发挥想象,尽情铺张,同时又层次井然,纷繁而不乱。其次,诗歌运用拟人手法,把神话中人物和天上星宿都“驱遣”到酒席宴会上来,让它们各司其职,并都切合其特点,“个性”鲜明,“面目”可见。这些都非富于想象、善于想象者不能为之。诗中除开头二句外,其他皆为对偶句,共六组十二句,连连排比,使赋法的优势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在这些对偶句中,又善用互文,上下句各举一边,合则互相补充,既语言简炼,又文意丰厚。
参考资料:
1、 《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114-115页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
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
文采双鸳鸯,裁为合欢被。
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
客人风尘仆仆,从远方送来了一端织有文彩的素缎。
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
它从万里之外的夫君处捎来,这丝丝缕缕,该包含着夫君对我的无尽关切和惦念之情!
文采双鸳鸯,裁为合欢被。
绮缎上面织有文彩的鸳鸯双栖,我要将它做条温暖的合欢被。
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床被内须充实以丝绵,被缘边要以丝缕缀。丝绵再长,终究有穷尽之时,缘结不解,终究有松散之日。
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唯有胶和漆,黏合固结,再难分离。那么,就让我与夫君像胶和漆一样投合、固结吧,看谁还能将我们分隔?
参考资料:
1、 郭茂倩编 崇贤书院释译.乐府诗集.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4:312-313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qǐ)。
遗:给予、馈赠的意思。一端:即半匹。古人以二丈为一“端”,二端为一“匹”。绮:绫罗一类的丝织品。
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
故人:古时习用于朋友,此指久别的“丈夫”。尚:犹也。尔:如此。
文采双鸳(yuān)鸯(yāng),裁为合欢被。
鸳鸯:匹鸟。古诗文中常用以比夫妇。这句是说缔上织有双鸳鸯的图案。合欢被:被上绣有合欢的图案。合欢被取“同欢”的意思。
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著:往衣被中填装丝绵叫“著”。绵为“长丝”,“丝”谐音“思”,故云“著以长相思”。缘:饰边,镶边。这句是说被的四边缀以丝缕,使连而不解。缘与“姻缘”的“缘”音同,故云“缘以结不解”。
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投:本义为投掷,这里是加入混合的意思。别离:分开。
参考资料:
1、 郭茂倩编 崇贤书院释译.乐府诗集.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4:312-313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
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
文采双鸳鸯,裁为合欢被。
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此诗似乎是《孟冬寒气至》的姊妹篇。它以奇妙的思致,抒写了一位思妇的意外喜悦和痴情的浮想。
这喜悦是与远方客人的突然造访同时降临的:客人风尘仆仆,送来了“一端”(二丈)织有文彩的素缎(“绮”),并且郑重其事地告诉女主人公,这是她夫君特意从远方托他捎来的。女主人公不禁又惊又喜,喃喃而语曰:“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一端文彩之绮,本来也算不得怎样珍贵;但它从“万里”之外的夫君处捎来,便带有了非同寻常的意义:那丝丝缕缕,包含着夫君对她的无限关切和惦念之情。女主人公不能不睹物而惊、随即喜色浮漾。如果将此四句,与前一首诗《古诗十九首·孟冬寒气至》的“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对照着读,人们将会感受到,其中似还含有更深一层意蕴:前诗是诉说着“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的凄苦,一封“书札”而竟怀袖“三岁”,可知这“万里”相隔不仅日久天长,而且绝少有音讯往还。这对家中的妻子来说,是非常痛苦难挨的事。在近乎绝望的等待中,则会有被遗弃的疑惧,时时袭上女主人公心头。而今竟意外地得到夫君的赠绮,那“千思万想而不得一音”的疑惧便烟消云散。那么,伴随女主人公的惊喜而来的,还有那压抑长久的凄苦和哀伤的翻涌。张庚《古诗十九首解》对“故人心尚尔”一句的评价,正体味到了诗行之间所传达的这种悲喜交集之感。
适应着这一情感表现特点,此诗开篇也一改《古诗十九首解》常从写景入手的惯例,而采用了突兀而起、直叙其事的方式。恐怕正是为了造成一种绝望中的“意外”之境,便于更强烈地展示女主人色那交织着凄苦、哀伤、惊喜,慰藉的“感切”之情——这就是开篇的妙处。
自“文彩双鸳鸯”以下,诗情又有奇妙的变化:当女主人公把绮缎展开一瞧,又意外地发同,上面还织有文彩的鸳鸯双栖之形。鸳鸯双栖,历来是伉俪相偕的美好象征(如《孔雀东南飞》之结尾就是一例)。夫君之特意选择彩织鸳鸯之绮送她,正是倾诉着愿与妻子百年相守的热烈情意。女主人公睹绮思夫,不禁触发起联翩的浮想:倘若将它裁作被面,则可以做条温暖的“合欢被”,再“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非常地惬人心意。“著”有“充实”之意,“缘”指被之边饰。床被内须充实以丝绵,被缘边要以丝缕缀结,这是制被的常识。但在痴情的女主人公心中,这些平凡的事物,都获得了特殊的含义:“丝绵”使她联想到男女相思的绵长无尽;“缘结”暗示她夫妻之情永结难解。这两句以谐音双关之语,把女主人公浮想中的痴情,传达得既巧妙又动人。制成了“合欢被”,夫君回来就可以和她同享夫妇之乐了。那永不分离的情景,激得女主人公喜气洋洋,不禁又脱口咏出了“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的奇句。“丝绵”再长,终究有穷尽之时;“缘结”不解,终究有松散之日。这世上惟有“胶”之与“漆”,粘合固结,再难分离。女主人公说:就让我与夫君像胶、漆一样投合、固结吧,看谁还能将我们分隔!这就是诗之结句所的奇思、奇情。前人称赞此结句“语益浅而情益深”。女主人公的痴情,正有如此深沉和美好。
初读起来,《客从远方来》所表现的,就是上述的喜悦和一片痴情。全诗的色彩很明朗;特别是“文彩双鸳鸯”以下,更是奇思、奇语,把诗情推向了如火似锦的境界。但读者应注意到:当女主人公欢喜地念叨着“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的时候,她恰恰正陷于与夫君“万里”相隔的“别离”之中。以此反观全诗,则它所描述的一切,其实都不过是女主人公的幻想或虚境罢了。根本不曾有远客之“来”,也不曾有彩“绮”之赠。倘若真能与夫君“合欢”,她就不必要在被中“著”以长相之思、缘以不解之结了。此诗所描述的意外喜悦,实蕴含着夫妇别离的不尽凄楚;痴情的奇思,正伴随着苦苦相思的无声咽泣。钟嵘《诗品》称《古诗十九首》“文温而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这首诗正以温丽的“遗绮”之喜,抒写了悲远的“别离”之哀,“正笔反用”,就愈加“惊心动魄”。
参考资料:
1、 吴小如 等.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163-164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庭院里一株佳美的树,满树绿叶衬托着繁盛的花朵。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我攀着树枝,摘下了其中一朵,想把它赠送给心中日夜思念的人。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花香充满了我的衣服襟袖之间,可是天遥地远,没人能心上人的手中。
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并不是此花有什么珍贵,只是有感于离别多时,想借着花儿表达思念之情罢了。
参考资料:
1、 简宗梧.文学的御花园——文选.北京:线装书局,2013:147-1482、 郭茂倩编 崇贤书院释译.乐府诗集.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4:300-301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huā)滋。
奇树:犹“嘉木”,佳美的树木。发华滋:花开繁盛。华,同“花”。滋,繁盛。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wèi)所思。
荣:犹“花”。古代称草本植物的花为“华”,称木本植物的花为“荣”。遗:赠送,赠与。
馨(xīn)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馨香:香气。盈:充盈,充积。致:送到。
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贵:珍贵。一作“贡”。感:感受,感动。别经时:离别之后所经历的时光。
参考资料:
1、 简宗梧.文学的御花园——文选.北京:线装书局,2013:147-1482、 郭茂倩编 崇贤书院释译.乐府诗集.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4:300-301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此诗写一个妇女对远行的丈夫所产生的深切怀念之情,以及长期盼归又寄情无望而产生的忧愁。全诗八句,前四句描写环境,后四句抒发情感。诗中每两句提示一个完整的意象,四个意象正是起、承、转、合的安排,层次井然,一气呵成,风格明快,情感深挚。
前两句诗“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描绘了这样一幅图景:在春天的庭院里,有一株嘉美的树,在满树绿叶的衬托下,开出了茂密的花朵,显得格外生气勃勃。这是环境描写,写出了春意盎然的景象。但首句中的“庭中”就暗示了这里的景色不是大自然中的,而是深闺中的,是一首表现思妇的闺怨诗。
于是,思妇就出场了:“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思妇面对这繁花似锦的景象,忍不住攀着枝条,折下了最好看的一束花,要把它赠送给日夜思念的亲人。以花寄情,揭示了诗歌的主旨——对远行人的思念。
古诗中写女子的相思之情,常常从季节的转换来发端。因为古代女子受到封建礼教的严重束缚,生活的圈子很狭小,不像许多男子那样,环境的变迁,旅途的艰辛,都可能引起感情的波澜;这些妇女被锁在闺门之内,周围的一切永远是那样沉闷而缺少变化,使人感到麻木。唯有气候的变化,季节的转换,是她们最敏感的,因为这标志着她们宝贵的青春正在不断地逝去,而怀念远方亲人的绵绵思绪,却仍然没有头。
诗的开头四句写得很朴素,其中展现的正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常常可以见到的一种场面。但是把这种场面和思妇怀远的特定主题相结合,却形成了一种深沉含蕴的意境,引发读者许多联想:这位妇女在孤独中思念丈夫,已经有了很久的日子吧。也许,在整个寒冬,她每天都在等待春天的来临,因为那充满生机的春光,总会给人们带来欢乐和希望。那时候,日夜思念的人儿或许就会回来,春日融融,他们将重新团聚在花树之下,执手相望,倾诉衷肠。可是,如今眼前已经枝叶扶疏,繁花满树了,而站在树下的她仍然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不禁教人感到无限惆怅。再说,如果她只是偶尔地见了这棵树,或许会顿然引起一番惊讶和感慨:时光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了!然而这树就生在她的庭院里,她是眼看着叶儿一片片地长,从鹅黄到翠绿,渐渐地铺满了树冠;她是眼见着花儿一朵朵地开,星星点点渐渐地就变成了绚烂的一片。她心中的烦恼也跟着一分一分地堆积起来,这种与日俱增的痛苦,更令人难以忍受。此时此刻,她自然会情不自禁地折下一枝花来,想把它赠送给远方的亲人。因为这花凝聚着她的哀怨和希望,寄托着她深深的爱情。也许,她指待这花儿能够带走一部分相思的苦楚,使那思潮起伏的心能够得到暂时的平静;也许,她希望这故园亲人手中的花枝,能够打动远方游子的心,催促他早日归来。总之,在这简短的四句诗中,蕴含着许多诗人没有写明的内容。
自第五句发生转折,进入第二个层次。“馨香盈怀袖”一句紧承上面“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两句,同时描绘出花的珍贵和人物的神情。这花是“奇树”的花,它的香气特别浓郁芬芳,不同于一般的杂花野卉,可见用它来表达纯洁的爱情,寄托深切的思念,是再合适不过的。至于人物的神情,诗人虽没有明写,但一个“盈”字,却暗示着:主人公手执花枝,站立了很久。本来,她“攀条折其荣”,是因为思绪久积,情不自禁;可待到折下花来,才猛然想到:天遥地远,这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送到亲人的手中。古时交通不便,通信都很困难,更不用说这是一枝容易凋零的鲜花。此时的她,只是痴痴地手执着花儿,久久地站在树下,听任香气充满怀袖而无可奈何。她似乎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对着花深深地沉入冥想之中。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两句简简单单的十个字,描绘了一幅清晰生动的画面;并引发读者进一步想象:这位妇女正在想些什么呢?她是否在回忆往日的幸福?因为这奇树生在他们的庭院之中,往日夫妻双双或许曾在花树下,消磨过许许多多欢乐的时光。在那叶茂花盛的时候,她所爱的人儿,是不是曾经把那美丽的花朵插在她鬓发之间呢?而如今,她时时思念的丈夫正在哪儿?可曾遭遇到什么?她自己所感受的痛苦,远方的人儿也同样感受到了吗?不管她想到了什么,有一点她总是不能摆脱的,那就是对青春年华在寂寞孤苦之中流逝的无比惋惜。古代妇女的生活,本来就那么狭窄单调,唯有真诚的爱情,能够给她们带来一点人生的乐趣。当这点乐趣也不能保有的时候,生活是多么暗淡无光啊!花开花落,宝贵的青春是经不住几番风雨的。
再回顾这首诗对于庭中奇树的描写,就可以明明白白地看到,诗人始终暗用比兴的手法,以花来衬托人物,写出人物的内心世界。一方面,花事的兴盛,显示了人物的孤独和痛苦;另一方面,还隐藏着更深的一层意思,那就是:花事虽盛,可是风吹雨打,很快就会落,那正是主人公一生遭遇的象征。在《古诗十九首》的另一篇《冉冉孤生竹》里面,有这样一段话:“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用蕙兰花一到秋天便凋谢了,比喻女主人公的青春不长,红颜易老。这是中国古诗中常用的一种比喻。但是在《庭中有奇树》这一篇中,这一层意思却并不是明白说出,而是留给读者去体会。
诗的最后两句“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是主人公无可奈何而说出的自我宽慰的话,同时也点明了全诗的主题。人生苦短,女人也如手中的鲜花,经不起时间的等待,更经受不起风吹雨打。这样的情感意绪,也许就如温庭筠在《望江南》中写的:“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一个个希望,一个个失望,到头来也许“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白居易《后宫词》),也许“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红楼梦·葬花吟》)。
从前面六句来看,诗人对于花的珍奇美丽,本来是极力赞扬的。可是写到最后,突然又说“此物何足贵”,未免使人有点惊疑。其实,对花落下先抑的一笔,正是为了后扬“但感别经时”这一相思怀念的主题。无论说花的可贵还是不足稀奇,都是为了表达同样的思想感情。但这一抑一扬,诗的感情增强了,最后结句也显得格外突出。
诗写到这里,算结束了。然而题外之意,仍然耐人寻味:主人公折花,原是为了解脱相思的痛苦,从中得到一点慰藉;而偏偏所思在天涯,花儿无法寄达,平白又添了一层苦恼;相思怀念更加无法解脱。
参考资料:
1、 吴小如 等.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145-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