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儒碌碌叹无奇,独喜遗编不我欺。
我这个迂腐的儒生,可叹一生碌碌无奇,却只爱前人留下来的著作,从不将我欺骗。
白发无情侵老境,青灯有味似儿时。
白发无情地爬上头顶,渐渐地进入老年,读书的青灯却依旧像儿时那样亲切有味。
高梧策策传寒意,叠鼓冬冬迫睡期。
高大的梧桐策策作响,传来一阵阵寒意,读书兴致正浓,忽听更鼓冬冬催人入睡。
秋夜渐长饥作祟,一杯山药进琼糜。
秋夜漫漫,饥肠辘辘,再也难以读下去,喝杯山药煮成的薯粥,胜过那佳肴美味。
参考资料:
1、 刘扬忠注评.陆游诗词选评:三秦出版社,2008.2:9-102、 (宋)陆游著,王水照,高克勤选注.陆游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11月:163、 邓建烈主编.高中文言文精译精讲精练 高二: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6.06:35腐儒碌(lù)碌叹无奇,独喜遗编不我欺。
以二鼓尽为节:指读书读到二更天才停止。二鼓,指更鼓报过二更。腐儒:作者自称。碌碌:平庸,无所作为。遗编:遗留后世的著作,泛指古代典籍。不我欺:并不欺骗我。
白发无情侵老境,青灯有味似儿时。
高梧策(cè)策传寒意,叠鼓冬冬迫睡期。
策策:象声词,指风摇动树叶发出的响声。叠鼓:轻轻击鼓,指更鼓。冬冬:象声词,指鼓声。迫睡期:催人睡觉。
秋夜渐长饥作祟,一杯山药进琼(qióng)糜(mí)。
作祟:暗中捣鬼,形容夜深了还没有睡觉,肚子饿了。琼糜:像琼浆一样甘美的粥。糜,粥。
参考资料:
1、 刘扬忠注评.陆游诗词选评:三秦出版社,2008.2:9-102、 (宋)陆游著,王水照,高克勤选注.陆游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11月:163、 邓建烈主编.高中文言文精译精讲精练 高二: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6.06:35首联自叹为“碌碌无奇”的“腐儒”,只喜有古人的遗书可读,是夜读的缘起,诗笔平平。联系陆游的生平抱负和志越,内涵却不简单。陆游早年即饱报国壮志,不甘以“腐儒”自居,又顾以“奇才”自负;自称“腐儒”与“叹无奇”,都含有“世不我许,我不世与”——即当道不明,才不见赏之慨。“独喜遗编不我欺”,则含有不屑与世浮沉,而要坚持得自“通编”的“济世”理想之意。与五十二岁时作的《读书》的“读书本意在元元”,六十七岁时作的《五更读书示子》的“暮年于书更多味,眼底明明见莘渭”,七十三岁时作的《读书》的“两眼欲读天下书,力虽不逮志有余。千载欲追圣人徒,慷慨自信宁兔愚”,七十五岁时作的《冬夜读书示子聿》的“圣师虽远有遗经,万世犹存旧典型。白首自怜心未死,夜窗风雷一灯青”,八十一岁时作的《读书示于局郁郁遹》的“忍饥讲虞唐”,“古言不吾欺”,八十五岁时作的《读书》的“少从师友讲唐虞,白首襟环不少舒。旧谓皆当付之酒,今知莫若信吾书”等句参看,其事自明。
次联从室内写夜读,是全诗最精彩的两句。陆游到老还以眼明齿坚自豪,而头上可能早已出现一些白发,故四十以前,即已谈及“白发”,这里出句也说是“白发无情侵老境”。这句孤立看便无奇。与下句作对,却构成很美的意境:头有“白发”逼近“老境”的人,对着“青灯”夜读,还觉得意味盎然,象儿时读书一样。“白发”“青灯”“无情”“有味”“老境”“儿时”’一一相映成趣,勾人联想。凡是自幼好学,觉得读书有味,到老犹好学不倦的人,读了这联诗,都会感到亲切,无限神往,沉浸于诗人所刻划的夜读情景。这一联与后期的《风雨夜坐》中的“欹枕旧游来眼底,掩书余味在胸中”一联,最能打动中老年人胸中的旧情和书味,把他们的欲言难言之境与情写得“如在目前”。诗人六十三岁时作的《冬夜读书》:“退食淡无味,一窗宽有余。重寻总角梦,却对短檠书”,七十七岁时作的《自勉》的“读书犹自力,爱日似儿时”等句,可和此联参证。
第三联从室外写秋夜。在“高梧”树叶的摇落声中传来“寒意”。重复敲打的更鼓报过二更,明日公务在身,虽书兴犹浓,而“睡期”却苦不能延。策策、冬冬,声声到耳;秋夜深更,情景逼真。第四联以写入睡前的进食作结。忍饥读书,一杯山药煮成的薯粥,却认为胜过“琼糜”。从进食情况表现作者的清苦生活和安贫乐道、好学不倦的情怀。八十四岁时作的《读书至夜分感叹有赋》的“老人世间百念衰,惟好古书心未移。断碑残刻亦在椟,时时取玩忘朝饥”等句,更可见出他这种生活与情怀贯彻始终。这两联笔调清淡,但意境不薄。
陆游诗风格在统一中富有多样化,这首诗是他的平淡疏畅又富有深味的作品。
参考资料:
1、 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编.陆游诗文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13.03: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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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去无心听管弦,病来杯酒不相便。
我年龄渐渐增大,已经没有心情聆听那急管繁弦;疾病缠身,更不适宜饮酒欢宴。
人生难得秋前雨,乞我虚堂自在眠。
人生在世,难得碰到这秋前消暑的好雨;乘着凉快,请让我自在地在家,一枕酣甜。
参考资料:
1、 李梦生. 宋诗三百首全解 .上海 :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7年5月1日:第261-262页老去无心听管弦(xián),病来杯酒不相便。
平甫:张鉴。他是张俊的孙子,曾任州推官,家豪富。管弦:指音乐。便:适宜。
人生难得秋前雨,乞(qǐ)我虚堂自在眠。
虚堂:空阔的厅堂。
参考资料:
1、 李梦生. 宋诗三百首全解 .上海 :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7年5月1日:第261-262页好朋友邀请赴宴,自己不想去,这是生活中经常碰到的事。面对这种情况,要借故推辞,很难措词。姜夔这首诗却推辞得很得体,既道出了不想去的原因,又说得不俗,耐人寻味。
诗首句直抒胸臆,表明自己一天天衰老,对世间的事渐渐淡漠,提不起兴致,因此懒得出门,没有心情听到宴饮中的嘈杂的管弦,也更无心应酬。这句是实写,企图通过自己的种种不堪,引起对方的同情,但作为不去赴席的理由,仍嫌不足,于是第二句再加以补足,请出万能挡箭牌,以身体不好,不适宜饮酒为托词,谢绝邀请。这样拒绝,既说明了自己不去的原因,又等于告诉对方,自己的现状,去了后反而会因了自己一人向隅而使满座不欢,于是主人就不便再勉强了。
三、四句说自己不去,但与前两句直接表示不同,换个角度,说自己愿意留在家中。留在家里的理由也很充分,时逢夏末,碰到了难得碰到的好雨,驱尽了残暑,在这样凉爽的天气里,正好可以在家中舒舒服服地睡一觉。虚堂的幽静,与上面管弦的热闹成对比,走向年老而又在病中的他自然适宜乘凉快在家好好休息;而白天高卧,又带有几分高士的闲适意趣,很切合诗人自己的身份。听了这些,张平甫就更加不会因为诗人不答应赴宴而不快了。
姜夔一生困顿失意,为生计所迫,羁旅天涯。他写这首诗时,生活主要依靠张鉴、张镃和范成大的资助,人到中年,彷徨无措,使他倍感寥落。他在《忆王孙》词中自述“零落江南不自由,雨绸缪,料得吟鸾夜夜愁”,正是他当时生活及心情写照。这首诗表面上写的是辞谢友人的邀请,三、四句甚至带有些豁达,但隐藏在诗后的是很浓重的牢愁,因此读来使人觉得有些压抑。
参考资料:
1、 李梦生. 宋诗三百首全解 .上海 :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7年5月1日:第261-2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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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蓠怨碧,早过了霜花,锦空洲渚。孤蛩暗语。正长安乱叶,万家砧杵。尘染秋衣,谁念西风倦旅。恨无据。怅望极归舟,天际烟树。
早过了经霜开花时候,洲渚边已没有一片花如锦的江蓠了。孤零零的蟋蟀暗自呜叫。正是长安木叶飘零,万户夜晚捣衣的时候。在京都很长久,衣裳尘污黑了,却没有遇到知己,没有人顾念倦于行旅的天涯游子。想回去,但又未能,只有惆怅地极目望江上远远归去的船只和天边烟树。
心事曾细数。怕水叶沉红,梦云离去。情丝恨缕。倩回文为织,那时愁句。雁字无多,写得相思几许。暗凝伫。近重阳、满城风雨。
心事萦绕,无可排遣,只怕美好的往事将如沉红梦云,一逝难返。所有的情事总结成一缕。请你像晋代苏蕙织成锦字回文诗一样,将当时的离愁别绪,写成诗章或书信。即使书信也讲不了多少相思情,装不下许多愁。暗自凝眸伫立看重阳景象,一到近重阳节,只是满城风雨。
参考资料:
1、 刘文忠,张燕瑾选释.宋词精品选释:研究出版社,2005.10:第370页江蓠怨碧,早过了霜花,锦空洲渚(zhǔ)。孤蛩(qióng)暗花。正长安乱叶,万家砧(zhēn)杵(chǔ)。尘染秋衣,谁念西风倦旅。恨无据。怅望极归舟,天际烟树。
扫花游:词牌名。双调,九十四字,上片十一句六仄韵,下片十句七仄韵。孤蛩暗花:孤零零的蟋蟀暗自呜叫。长安:代指杭州。乱叶:形容秋风一起,霜叶纷飞。砧杵:捣衣(即洗衣或缝制衣服)的器具。砧:捣衣石。杵:棒槌。倦旅:倦于行旅的天涯游子。
心事曾细数。怕水叶沉红,梦云离去。情丝恨缕。倩(qìng)回文为织,那时愁句。雁字无多,写得相思几许。暗凝伫。近重阳、满城风雨。
数:计算。倩:请。回文:即织成锦字回文。雁字无多:是说大雁排成一字或人字,没有多少字。几许:多少。
参考资料:
1、 刘文忠,张燕瑾选释.宋词精品选释:研究出版社,2005.10:第370页头三句“江蓠怨碧,早过了霜花,锦空洲渚”,描写重阳时节的典型景物江蓠,一种香草,出自屈原《离骚》:“扈江蓠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李商隐《九日》诗用过这个典故:“空教楚客咏江蓠”,这里也用为九月九日景物,开江蓠因幽怨而呈现碧色,早过了经霜开花时候,水边已没有一片花如锦的江蓠了。下面接“孤蛩暗语”句,转而写听到的声音蟋蟀正在孤单地暗自鸣叫。姜夔《齐天乐》咏蟋蟀:“凄凄更闻私语”这里是指九月蟋蟀初鸣。下面两句:“正长安乱叶,万家砧杵”。长安这里指杭州,南宋的都城。长安乱叶句本贾岛送别诗“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和周美成《齐天乐》“渭水西风,长安乱叶,空忆诗情宛转”,形容落叶随风飞舞,飘落满地。“万家砧杵”本李白《子夜吴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扌寿衣声”,家家用砧杵为将要远服兵役的人制征衣。姜夔《齐天乐》也描写蟋蟀叫声“相和砧杵”。
这两句点明了作者当时的时间、地点和氛围。
“尘染秋衣,谁念西风倦旅。”转入写客况凄凉。尘染秋衣一句,脱于西晋陆机《为顾彦先赠妇》诗:“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意思是说:在京城呆得很久了,衣裳已经被尘土染黑,却没有人来关心我这个满怀疲惫的异乡旅客。北宋晁端礼《水龙吟》“倦游京洛风尘,夜来病酒无人问”,也是这个意思上阕结尾三句:“恨无据。怅望极归舟,天际烟树。”描写心中的乡愁无以依托,只有惆怅地眺望江上远去的归船和天边如烟的树木。词用谢朓《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桥》诗“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语,表示自己想回去又不能,只有遥望江上舟树以寄托乡思《古诗》“远望可以当归”即是这种心情下阕起首一句“心事曾细数”,统领以下各句,表明作者由写景寄情转入全写内心世界。“怕水叶沉红,梦云离去”“怕水叶沉红”,是写红荷凋落。翁元龙《隔浦莲近》“沉红入水,渐做小莲离藕”,语意相近。“梦云离去”,语出楚王梦遇神女,及朝为行云的故事。这三句是说,作者心事重重,无法轻松,只担心美好的往事象荷花凋谢、梦云离去一样,再也不能重视了。下句“情丝恨缕”稍停顿一下。一语概括所有的心事,再细说“倩回纹为织,那时愁句”,是说像晋代苏蕙织锦字回文诗一样,将当时的离愁别绪,写成词章或书信。
“雁字无多,写得相思几许”,接着上面两句的意思,转折了一下,说即使书信也装不了多少相思情雁只排成人字、一字,没有多少字,怎能写出多少相思,言外意是思无限。人们又常用鸿雁指书信。秦观《减字木兰花》有“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句,虽都用鸿雁作比,却用法相反,各从不同角度作出恰当的比喻。下阕结尾三句:“暗凝伫。近重、满城风雨。”作者心潮起伏、思绪难平之后,又回到重阳节和那时景色上,首尾呼应。自己一个人伫立凝望重阳景象,却只见到满城风雨。这正同上阕“锦空洲渚”、“正长安乱叶,万家砧杵”等句同样凄清。“近重阳、满城风雨”一句来自潘大临“满城风雨近重阳”,但只颠倒词序,例由豪放变凄凉。
这首词凄而不惨,哀而不伤,很好地把握了重阳节的景象与作者自己的心情。词人铺陈上的抑扬顿挫也恰到好处,令读者心有戚戚焉。这首词还有一个特色,就是用典颇多,句多出处,虽见研习前人之功,但亦略多了些。
参考资料:
1、 《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第21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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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道长安灯夜好,雕轮宝马如云。蓬莱清浅对觚棱。玉皇开碧落,银界失黄昏。
听说都城汴京元宵晚上灯火热闹非凡,华丽的车辆,俊秀的宝马就像天上的云一样多,宛如神仙境界。玉帝把碧落打开天上的星儿、宿儿便纷纷下落,使“银界失黄昏”了。
谁见江南憔悴客,端忧懒步芳尘。小屏风畔冷香凝。酒浓春入梦,窗破月寻人。
没人看见孤单的我,而妻子对那元夜的繁华早已失去了兴趣,只有在闺房中,在“小屏风畔”,独对薰香袅袅,薰香则渐冷而凝。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能在梦中排除孤寂,只有月从客舍的破窗隙中来寻找我。
闻道长安灯夜好,雕(diāo)轮宝马如云。蓬莱清浅对觚(gū)棱。玉皇开碧落,银界失黄昏。
雕轮:指华丽的车辆。棱:神灵之威,这里借用。碧落:道家称天空曰碧落。
谁见江南憔悴客,端忧懒步芳尘。小屏风畔(pàn)冷香凝。酒浓春入梦,窗破月寻人。
这首词上片写想象中的汴京元夜之景,下片写现实中羁旅穷愁,无法排遣的一种无奈心情。上片虚写,下片实写;一虚一实,虚为宾,实为主。
首句“闻道长安灯夜好”,“长安”点“都城”,即汴京。“灯夜好”点“元夕”。词题即在首句点出。“闻道”二字,点明都城元夕的热闹景象都是神游,并非实境。不过,这“神游”并不是对往昔生活的回忆,也不是对于期待中的未来的憧憬,更不是梦境,而是在同一时刻对另一空间的想象,即处凄冷之境的“江南憔悴客”对汴京元夜热闹景象的想象。摆脱现实的束缚,按照自己潜在的心愿作几乎是无限的发挥。“雕轮宝马如云”毛滂这一句极言“雕轮宝马”之多(“如云”)。词人把都城元夕的繁华景象描摹尽致。但是,这一片繁华都只是词人想象的产物,首句“闻道”二字点明了这一点。上片越是写得繁华热闹,则越是反衬出下片凄清冷寂的尴尬之状。下面三句词人把汴京元夜从地上移到了天上,以想象中的仙境喻都城元夕的盛况。“蓬莱清浅对觚棱”是描写汴京元宵之夜宛如神仙境界。“玉皇开碧落,银界失黄昏。”“碧落”,犹碧天。“玉皇”句中的“开”字启人想象。言“开”,则“碧落”原是“闭”着的,只是在上元之夜,玉皇才将原是“闭”着的“碧落”“开”了。“碧落”既“开”,则天上的星儿、宿儿便纷纷下落,使“银界失黄昏”了。词人的写法无非是把人间的皇帝搬到了天上,以在想象中染上一层迷离恍惚的色彩,使帝京元夜在词人的表现中更加热闹罢了。
下片首句,“江南憔悴客”是作者自指。“谁见”,设问之辞,意即无人见。特指作者自己深深思念的妻子反不知自己待罪客舍的窘境。这一句,以设问的口气写出了自己的孤寂。“谁见”二字还将读者(也使作者自己)从想象中的繁华景象拉回到凄冷的现实中来。“端忧懒步芳尘”,这是写闺中人对那元夜的繁华早已失去了兴趣,毛滂词中的闺中人则无须去“寻”,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远在千里之外,乃“懒”去那元夜繁华之地。她只在闺房中,在“小屏风畔”,独对薰香袅袅,薰香则渐冷而凝。一种无奈之状展现在读者眼前,像是一幅画得极高明的《闺中夜思图》。这种描写,只是词人的设想,但是设想闺中人在思念自己,也就更深刻地表现了自己在思念闺中人。“酒浓”句,词人从对闺中人的思念中回到现实中来。上元之夜,本应是欢乐之夕,而作者自己却处在待罪羁旅、凄冷孤寂的心境中,去消受那本不应如此凄清的元夜之夕。“春梦”只能于“酒浓”时去做。而酒并不能真的解忧,它只是使人于麻醉中暂时忘却而已。结句“窗破月寻人”,写词人孤寂一个,只有元夕之月伴春梦之人。“寻”字,以人拟月。这位“江南憔悴客”,待罪羁旅,没有人去“寻”他,只有月从客舍的破窗隙中来“寻”,越显其孤独寂寞,心情已从凄冷变成凄苦了。
这首词以乐景写哀情,将词人羁滞异乡、困顿潦倒、憔悴不堪的苦境与悲怀抒写得缠绵悱恻 。然而,尽管词人满怀苦情,却又以飘逸秀雅的笔调抒写内心的情怀,使全词充满了潇洒风流的情致。
参考资料:
1、 邱芬编写.节日诗词: 合肥:黄山书社 , 2012.062、 曹春梅.古诗词阅读训练五则:作文周刊(高中·人教版),20113、 夏晨曦等.宋词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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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恨这风儿,催俺分离!船儿吹得去如飞,因甚眉儿吹不展?叵耐风儿!
好恨这风啊,催促我们分离!既然你能把船儿吹得像张了翅膀一样飞去,那你又为什么不把我的眉结吹散?你这可恨的风啊!
不是这船儿,载起相思?船儿若念我孤恓?载取人人篷底睡,感谢风儿!
若不是偌大一个船儿,自己这一腔相思怎能装得下、载得起?船儿若真念我烦恼孤寂,何不把那个人儿也一起带来与我共眠在一个船篷下呢?我会感谢你这风!
好恨这风儿,催俺分离!船儿吹得去如飞,因甚眉儿吹不展?叵耐风儿!
叵耐:本指“不可耐”之义,这里含有“可恨”之意。
不是这船儿,载起相思?船儿若念我孤恓(xī)?载取人人篷底睡,感谢风儿!
孤恓:寂寞凄凉;悲伤。
这是一首俚俗之作,通篇借“风”与“船”这两件事物铺开。
上片主要写“风”,顺而及“船”。劈头两句就是“无理而有情”的大白话:“好恨这风儿,催俺分离!”其实,催他与恋人分别的并不真是风,然而他却怪罪于风,这不过是他“怨归去得疾”(《西厢记》崔莺莺长亭送别张生时的唱辞中语)的另一种表达方式。正如睡不着却怪枕头歪那样,这种“正理歪说”的风趣话中其实包含着难以言传的离别之痛。以下三句便紧接“风儿”而来,越加显得波峭有趣:“船儿吹得去如飞,因甚眉儿吹不展?叵耐风儿!”它所埋怨的仍是这个“该死”的“风儿”,不过语意更有所发展。意谓:既然你能把船儿吹得像张了翅膀一样飞去,那你又为什么不把我的眉结吹散(侧面交代作者的愁颜不展、双眉打结),真是“可恨可恶”(“叵耐”本指“不可耐”之义,这里含有“可恨”之意)透顶!眉心打结,本是词人自己的心境使然。俗语云:“心病还须心药医”。词人不言自己无法解脱离别的苦恼,却恨起风马牛不相及的“风儿”来,这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怪语”和“奇想”,亦极言其“怨天尤人”的烦恼之深矣。人的感情,每到那种极深的境界时,往往便会产生某种程度的变态。石孝友的这些词句,便故意地利用这种“变态心理”来表现自己被深浓的离愁所折磨扭曲了的心境,确实收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下片则索性从船儿写起。“不是这船儿,载起相思?”这是第一层意思。意谓:若不是偌大一个船儿,自己这一腔相思怎能装得下、载得起?“相思”本无“重量”可言,这里便用形象化的方法把它夸张为巨石一般的东西。说只有船儿才能把它载起,则“相思”之“重”、之“巨”不言自明。在“感谢”船儿帮他载起相思之情之后,作者又“得寸进尺”地向它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船儿若念我孤恓?载取人人篷底睡”。意谓:“救人须救彻”,你既然帮我载负了相思之情,那就索性把好事做到底吧!——因此,你若真念我孤寂烦恼得慌,何不把那个人儿(她)也一起带来与我共眠在一个船篷下呢?但这件事儿光靠“船儿”还不行,那就又要转而乞求“风神”——请它刮起一阵怪风,把她从远处的岸边飞载到这儿来吧。如是,则不胜“感谢”矣,故曰:“感谢风儿”!
众所周知,常见的文人词在描写离情别绪时,特别喜欢用“灞桥烟柳”、“长亭芳草”、“绣阁轻抛”、“浪萍难驻”之类的华丽词藻。即如石孝友自己,也写过“立马垂杨官渡,一寸柔肠万缕。回首碧云迷洞府,杜鹃啼日暮”(《谒金门》)之类的“雅词”。然而此首《浪淘沙》却一反文人词常见的面貌,出之以通俗、风趣、幽默、诙谐的风格,却又并不妨碍它抒情之“真”、之“深”,故而可称是首别具“谐趣”和“俗味”的佳作。在读惯了那些浓艳得发腻的离别词后,读一读这首颇有民歌风味的通俗词,真有点像吃惯了鱼腥虾蟹之后尝到山果野蔌那样,很富有些新鲜的感觉。
全词通过先是怨风、责风,次是谢船、赞船,再是央船、求风,最后又谢风、颂风,曲折而生动地展示了词人在离别途中的复杂心境:先言乍别时“愁一箭风快”(周邦彦《兰陵王》)的痛楚,次言离途中“黛蛾长敛(这里则换了男性的双眉而已),任是春风吹不展”的愁闷,最后则突发奇想地写他希冀与恋人风雨同舟的渴望。这三层心思,前二层是前人早就写过的,但石孝友又加以写法上的变化,而第三层则可谓是他的“创造”。这种大胆而奇特的幻想,恐怕与他接受民间词的影响有关。比如敦煌词中就有很多奇特的想象,如“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又如“夜久更阑风渐紧,为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参考资料:
1、 《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第1632-16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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