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得浔阳江上书,遥思李白更愁予。
天边魑魅窥人过,日暮鼋鼍傍客居。
鼓柁湘江应未得,买田阳羡定何如?
他年淮水能相访,桐柏山中共结庐。
近得浔阳江上书,遥思李白更愁予。
近日得到了九江寄来的音书,遥遥地思念献吉更使我愁苦。
天边魑魅窥人过,日暮鼋鼍傍客居。
朝里的奸党整日找人的过错,夜晚时各种丑类也傍人居住。
鼓柁湘江应未得,买田阳羡定何如?
泛舟襄江,恐怕难于实现,隐居家乡,不知怎么样?
他年淮水能相访,桐柏山中共结庐。
过些年如能到淮水相访,一起到桐柏山隐居结庐。
参考资料:
1、 《明诗观止》编委会编.明诗观止:学林出版社,2015.08:1122、 吕晴飞 李观鼎主编.中国历代名诗今译:中国妇女出版社,1991.04:1292近得浔阳江上书,遥思李白更愁予。
献吉:李梦阳之字。浔阳江:指长江流经浔阳的一段。浔阳,古县名,今江西九江市。
天边魑(chī)魅(mèi)窥人过,日暮鼋(yuán)鼍( tuó)傍客居。
魑魅:山妖鬼怪,此指朝中奸党。鼋鼍:大鳖与鳄鱼,喻指凶恶的权贵。
鼓柁(duò)湘江应未得,买田阳羡定何如?
鼓柁:泛舟。阳羡:古县名,即今江苏宜兴。后以买田阳羡指隐居田园。
他年淮水能相访,桐柏山中共结庐。
桐柏山:在今河南省桐柏县西南。何景明家乡信阳位于桐柏山东南百余里。
参考资料:
1、 《明诗观止》编委会编.明诗观止:学林出版社,2015.08:1122、 吕晴飞 李观鼎主编.中国历代名诗今译:中国妇女出版社,1991.04:1292近得浔阳江上书,遥思李白更愁予。
天边魑魅窥人过,日暮鼋鼍傍客居。
鼓柁湘江应未得,买田阳羡定何如?
他年淮水能相访,桐柏山中共结庐。
“近得浔阳江上书,遥思李白更愁予。”以太白譬梦阳,不仅因二者同姓,而且也以才德兼备而不见容于世相似。“愁予”一辞出自《楚辞·九歌》“目渺渺兮愁予”,大有“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杜甫《天末怀李白》)的愁思。杜诗接下去有“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之句,言太白才高见嫉,被陷于小人。又于“魑魅”外想出个“鼋鼍”作对仗: “天边魑魅窥人过,日暮鼋鼍傍客居。”“鼋鼍”偏义于后者即鳄鱼,那可是扬子江上要吃人的怪物。引入“鼋鼍”,便与“浔阳江”更为贴切。这“鼋鼍”和“魑魅”,都是比喻李梦阳周围的恶势力。它们围住他、窥伺他,是决不肯放过他的。作者同意朋友在信中的说法,也是希望他提高警惕,不要大意,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后四句承上意转,进一步希望朋友作最坏的打算。看来问题还不太严重,最多是丢官归里。不过也不那么简单,还未能马上急流勇退。因为“魑魅”、 “鼋鼍”在逼近,在窥伺,欲速不达,只能步步为营,且守且退。“鼓柁襄江应未得,买田阳羡定何如?”襄江流经襄阳,那是汉代隐逸汉阴丈人、庞德公,唐代田园山水诗宗孟浩然居住过的地方。阳羡是会稽的一块好地方,苏东坡词云:“买田阳羡吾将老,从来只为溪山好。”
诗中“鼓柁襄江”、“买田阳羡”皆指归田。“应未得”、“定何如”亦互文,都是尚不能付诸实践之意。但诗人相信这一天会成事实,因李梦阳实际上是开封人,何景明系信阳人,两地距淮河、桐柏山不远,所以诗的结尾道:“他年淮水能相访,桐柏山中共结庐。”这个结尾表明作者也已厌倦官场黑暗,意欲退隐,不仅是为明哲保身,也是为远世全节的考虑。友人一旦丢官,交游定当锐减,而何大复本人坚定表示愿与卜邻,正是从道义上给朋友以支持。
全诗两句一意,极为疏朗。如纯从技巧角度而言,中两联上下句均似有犯复之嫌。试将颔联“天边魑魅窥人过,日暮鼋鼍傍客居”,与杜诗“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比较,前句两句十四字只一意,后两句十字具两意,其意象疏密之别显然。但从全诗着眼,则情真意挚,一气贯注,实不拘拘格律,不当以字句之工拙计优劣。
参考资料:
1、 周啸天著.宋元明清诗词鉴赏: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02:2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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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眼韶华,东风惯是吹红去。几番烟雾,只有花难护。
美丽的春光映入眼帘,春日东风总是将繁花吹散。几重烟雨朦胧,只有这些娇弱的花朵难以庇护。
梦里相思,故国王孙路。春无主!杜鹃啼处,泪洒胭脂雨。
梦里总是时不时浮现起旧时故国的道路。春天反复无常,在那杜鹃泣血的地方,分不清落花染红的是春雨还是眼泪。
满眼韶(sháo)华,东风惯是吹红去。几番烟雾,只有花难护。
“几番”句:指清兵入关后的一系列事变。
梦里相思,故国王孙路。春无主!杜鹃啼处,泪洒胭(yān)脂(zhī)雨。
王孙:对尊礼、思慕者的称呼,如淮南小山《招隐士》的“王孙游兮不归”。这里疑指鲁王、唐王。“春无”三句:叹复国不易。
此词见于《陈忠裕全集》,借惜花怀人,寄托亡国哀痛与复国希望。正如题中所示,此词是写“春日风雨有感”。“春日风雨”,是当时所处的环境、节候和气氛,而“有感”则是寄离词人的感慨和情怀。词之起二句,先扬后抑。此时词人举目所见,是“满眼韶华”,一片春光。继而东风乍起,落红遍地。这一顿挫,表现了自然界的变化,从而也折射出时代的变化。陈子龙生当明清易代之际,对明王朝怀有深厚感情。在他看来,明代江山无限美好,正如满眼韶华。可是清兵南下,“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犹如骤起狂风,将万紫千红摧残殆尽。在这里,词人用的是比兴手法。“韶华”(春光)和“红”(花),代表美好事物,代表他所热爱的明代江山和明代人民;而“东风”则是邪恶势力的象征,也隐喻清兵的南下,“东风”一辞作贬义者,古已有之,如陆游《钗头凤》“东风恶,欢情薄”,此处只是移用于词人所憎恶的事物罢了。下面二句,以“几番”照应前面的“惯”字。说明东风之摧残百花非止一次,而是经常如此。“烟雾’二字,补足前句未及写出的“雨”字。春天的风雨连绵无尽,常常呈现烟雾迷蒙的状态。在东风肆虐、烟雨茫茫的天气中,百卉凋残,一片凄凉,于是词人不禁发出由衷的慨叹:“只有花难护!”前几句造足蓄势,至此词人的感情迸发而出,力抵千钧。在生活中,他奔走呼号,出生入死,力求挽救明朝的危亡,结果毫无效果。因此这一句正是反映了词人内心深处的亡国之痛。
下片宕开一笔,径写对明王朝的系念,但在词的意脉上仍与上片紧密相连。词人在白天看到风雨摧残的落花,到了晚上便自然联想到惨遭践踏的故国。“梦里相思”一句,为艳词中常语,然而此处用以表达爱国之情,却非常深刻而又贴切。“王孙”一辞,通常被理解为贵族子弟,如《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但这里的本意却更接近杜甫《哀王孙》中所说的“可怜王孙泣路隅”。在清兵南下之际,朱明的宗室子弟,或流离道路,或辗转沟壑,唯有少数人如唐王朱聿键、鲁王朱以海等仍在企图反抗。此处作者对明代王孙魂牵梦萦,实际上是将复兴明代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可是梦醒之后,依然风雨如磐,落红成阵。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他不得不发出“春无主”的哀叹。结二句进一步渲染出这种悲哀情绪,哭出了国家将亡的忧思。句中的“杜鹃”,又名杜宇,相传是古蜀国的君主望帝之魂所化,它隐于西山,日夜悲啼,口吻常常出血。后人常用杜鹃啼血借指失国之痛。这里说“泪染胭脂雨”系由“啼血”转化而来,则杜鹃悲鸣时流出血泪,洒在飘飏落花的风雨中,红雨满天,景象壮丽而又悲惨。词人若非怀有深仇惨痛是写不出这样的句子的。用“胭脂”形容雨中落花,前人有杜甫的《曲江对雨》“林花着雨胭脂湿”;而用以兼喻泪水的有李煜的《乌夜啼》“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陈子龙则将这些故实融会贯通,自铸伟词,赋予新意,令人读来便觉有更深刻的意蕴和更强烈的美感。
陈子龙比较重视诗词的寄托,他曾说过他之作诗是为了“忧时托志”(《六子诗序》)。此词形式上虽“风流婉丽”,但词人借以“忧时托志”则与其诗作是一样的,阅读时须透过绮丽的表面,去体会深永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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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出大梁城,关河开晓晴。
我一路经过大梁城,旭日初升照着河流关山。
日翻龙窟动,风扫雁沙平。
阳光下翻滚的浪涛把龙宫摇撼,狂风扫平了大雁栖息的沙滩。
倚剑嗟身事,张帆快旅情。
斜倚着宝剑感叹身世飘泊不定,张帆快行旅途心情暂时舒展。
茫茫不知处,空外棹歌声。
茫茫一片不知身在什么地方,空旷处有船棹歌声声传到耳旁。
参考资料:
1、 宋丽静选注.宋元明清诗选:河北大学出版社,2006.10:1422、 李梦生注译.元明诗一百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07月:120路出大梁城,关河开晓晴。
大梁:古地名,即今河南开封。关河:原指函谷关、蒲津关等与黄河,后多泛指山河。
日翻龙窟(kū)动,风扫雁沙平。
龙窟:龙住的地方,此处指水底。雁沙:大雁栖息的沙地,此处指黄河岸边的沙滩。
倚剑嗟(jiē)身事,张帆快旅情。
茫茫不知处,空外棹(zhào)歌声。
空外:天外,空中。棹歌:船工行船时所唱之歌。
参考资料:
1、 宋丽静选注.宋元明清诗选:河北大学出版社,2006.10:1422、 李梦生注译.元明诗一百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07月:120“路出大梁城,关河开晓晴。”开始这两句点明他从大梁走出来,经过一些关山,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来烈了黄河边上。接着便写渡黄,河所看到的壮美景象,“日翻龙窟动,风扫雁沙平。”上承“晓晴”,太阳从东方升起,远射天汉,云蒸霞蔚,光采绚丽;阵阵暖人的晨风,把落雁平沙吹拂得那样平整熨贴。上句写天空,大河的上空阳光放出异彩;下句写河滩,晨风阵阵轻柔拂面。“翻”和“扫”两个动词用得准确、传神,两句相对,构成了一个浓淡相生、动静适宜的意境。
“倚剑嗟身事,张帆快旅情。茫茫不知处,空外樟歌声。”触景生情,四句写自己在渡黄河时发出的感慨。谢榛为人正直,又重友情,在旅游京师时以诗交友,曾居“后七子”的盟长。后来由于和李攀龙论诗意见不合,竟借口谢为“布衣”被排斥在“七子”之外,甚至受到人身攻击,这对于谢榛来说,心中肯定是有不平的,一个“嗟”字道出了他被弃置后的悲凉。现在已在渡河,晨风习习,帆张船疾,旅途的快乐使他忘却了一腔不快,心中抑郁为之一扫。诗人站在船头上,广阔的天际,滔滔巨流,四顾茫茫,几乎不觉身在何处,在虚空渺远的地方,还传来一阵阵船夫的号子声和歌声。这是劳动的欢乐,抑为痛苦的呻吟。它能激起诗人共鸣的原因诗中并没有明说,但联系他的性格,以及他的遭遇,其心境有欢乐也有悲哀。有对于黄河壮美景色的赞叹,也有内心郁闷的抒发。
这首诗风格规模杜甫,句法格律,森严井然。尾联拓开,以一片空灵虚幻的景色寄意属情,如同王维“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一样,不言而言之,富有哲理,给人以深广的想象境地。
参考资料:
1、 麻守中,张军主编.历代旅游诗文赏析:吉林文史出版社,1991年10月:1022、 毋永利编著.古诗观止: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08: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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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者,盖当蓼洲周公之被逮,激于义而死焉者也。至于今,郡之贤士大夫请于当道,即除魏阉废祠之址以葬之;且立石于其墓之门,以旌其所为。呜呼,亦盛矣哉!
夫五人之死,去今之墓而葬焉,其为时止十有一月耳。夫十有一月之中,凡富贵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没不足道者,亦已众矣;况草野之无闻者欤?独五人之皦皦,何也?
予犹记周公之被逮,在丁卯三月之望。吾社之行为士先者,为之声义,敛赀财以送其行,哭声震动天地。缇骑按剑而前,问:“谁为哀者?”众不能堪,抶而仆之。是时以大中丞抚吴者为魏之私人毛一鹭,公之逮所由使也;吴之民方痛心焉,于是乘其厉声以呵,则噪而相逐。中丞匿于溷藩以免。既而以吴民之乱请于朝,按诛五人,曰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
然五人之当刑也,意气扬扬,呼中丞之名而詈之,谈笑以死。断头置城上,颜色不少变。有贤士大夫发五十金,买五人之头而函之,卒与尸合。故今之墓中全乎为五人也。
嗟乎!大阉之乱,缙绅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几人欤?而五人生于编伍之间,素不闻诗书之训,激昂大义,蹈死不顾,亦曷故哉?且矫诏纷出,钩党之捕遍于天下,卒以吾郡之发愤一击,不敢复有株治;大阉亦逡巡畏义,非常之谋难于猝发,待圣人之出而投缳道路,不可谓非五人之力也。
由是观之,则今之高爵显位,一旦抵罪,或脱身以逃,不能容于远近,而又有剪发杜门,佯狂不知所之者,其辱人贱行,视五人之死,轻重固何如哉?是以蓼洲周公忠义暴于朝廷,赠谥褒美,显荣于身后;而五人亦得以加其土封,列其姓名于大堤之上,凡四方之士无不有过而拜且泣者,斯固百世之遇也。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领,以老于户牖之下,则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安能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哉?故余与同社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为之记,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
贤士大夫者,冏卿因之吴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长姚公也。
五人者,盖当蓼洲周公之被逮,激于义而死焉者也。至于今,郡之贤士大夫请于当道,即除魏阉废祠之址以葬之;且立石于其墓之门,以旌其所为。呜呼,亦盛矣哉!
(墓中的)五个人,就是当周蓼洲先生被捕的时候,激于义愤而死于这件事的。到了现在,本郡有声望的士大夫们向有关当局请求,就清理已被废除的魏忠贤生祠旧址来安葬他们;并且在他们的墓门之前竖立碑石,来表彰他们的事迹。啊,也真是盛大隆重的事情呀!
夫五人之死,去今之墓而葬焉,其为时止十有一月耳。夫十有一月之中,凡富贵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没不足道者,亦已众矣;况草野之无闻者欤?独五人之皦皦,何也?
这五人的死,距离现在建墓安葬,时间不过十一个月罢了。在这十一个月当中,大凡富贵人家的子弟,意气豪放、志得意满的人,他们因患病而死,死后埋没不值得称道的人,也太多了;何况乡间没有声名的人呢?唯独这五个人声名光荣显耀,为什么呢?
予犹记周公之被逮,在丁卯三月之望。吾社之行为士先者,为之声义,敛赀财以送其行,哭声震动天地。缇骑按剑而前,问:“谁为哀者?”众不能堪,抶而仆之。是时以大中丞抚吴者为魏之私人毛一鹭,公之逮所由使也;吴之民方痛心焉,于是乘其厉声以呵,则噪而相逐。中丞匿于溷藩以免。既而以吴民之乱请于朝,按诛五人,曰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
我还记得周公被捕,是在丁卯年三月十五日。我们社里那些道德品行可以作为读书人的表率的人,替他伸张正义,募集钱财送他起程,哭声震天动地。差役们按着剑柄上前,问:“在为谁悲痛?”大家不能再忍受了,把他们打倒在地。当时以大中丞职衔作应天府巡抚的是魏忠贤的党羽,周公被捕就是由他主使的;苏州的老百姓正在痛恨他,这时趁着他厉声呵骂的时候,就一齐喊叫着追赶他。这位大中丞藏在厕所里才得以逃脱。不久,他以苏州人民发动暴乱的罪名向朝廷请示,追究这件事,杀了五个人,他们是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就是现在一起埋葬在墓中的这五个人。
然五人之当刑也,意气扬扬,呼中丞之名而詈之,谈笑以死。断头置城上,颜色不少变。有贤士大夫发五十金,买五人之头而函之,卒与尸合。故今之墓中全乎为五人也。
然而,当五个人临刑的时候,神情慷慨自若,呼喊着中丞的名字骂他,谈笑着死去了。砍下的头放在城头上,脸色一点也没改变。有位有名望的人拿出五十两银子,买下五个人的头并用木匣装起来,最终与尸体合到了一起。所以现在墓中是完完整整的五个人。
嗟乎!大阉之乱,缙绅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几人欤?而五人生于编伍之间,素不闻诗书之训,激昂大义,蹈死不顾,亦曷故哉?且矫诏纷出,钩党之捕遍于天下,卒以吾郡之发愤一击,不敢复有株治;大阉亦逡巡畏义,非常之谋难于猝发,待圣人之出而投缳道路,不可谓非五人之力也。
唉!当魏忠贤作乱的时候,做官的人能够不改变自己志节的,中国之大,能有几个人呢?但这五个人生于民间,从来没受过诗书的教诲,却能被大义所激励,踏上死地也不回头,又是什么缘故呢?况且当时假托的皇帝的诏书纷纷传出,追捕同党的人遍于天下,终于因为我们苏州人民的发愤抗击,使阉党不敢再株连治罪;魏忠贤也迟疑不决,畏惧正义,篡夺帝位的阴谋难于立刻发动,直到当今的皇上即位,(魏忠贤畏罪)吊死在路上,不能不说是这五个人的功劳呀。
由是观之,则今之高爵显位,一旦抵罪,或脱身以逃,不能容于远近,而又有剪发杜门,佯狂不知所之者,其辱人贱行,视五人之死,轻重固何如哉?是以蓼洲周公忠义暴于朝廷,赠谥褒美,显荣于身后;而五人亦得以加其土封,列其姓名于大堤之上,凡四方之士无不有过而拜且泣者,斯固百世之遇也。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领,以老于户牖之下,则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安能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哉?故余与同社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为之记,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
由此看来,那么如今这些高官显贵们,一旦犯罪受罚,有的脱身逃走,不能被远近各地所容纳;也有的剪发毁容、闭门不出,或假装疯狂不知逃到何处的,他们那可耻的人格,卑贱的行为,比起这五个人的死来,轻重的差别到底怎么样呢?因此周蓼洲先生的忠义显露在朝廷,赠给他的谥号美好而光荣,在死后享受到荣耀;而这五个人也能够修建一座大坟墓,在大堤之上立碑刻名,所有四方的有志之士经过这里没有不跪拜流泪的,这实在是百代难得的际遇啊。不这样的话,假使让这五个人保全性命在家中一直生活到老,尽享天年,人人都能够像奴仆一样使唤他们,又怎么能让豪杰们屈身下拜,在墓道上扼腕惋惜,抒发他们有志之士的悲叹呢?所以我和我们同社的诸位先生,惋惜这墓前空有一块石碑,就为它作了这篇碑记,也用以说明死生意义的重大,(即使)一个普通老百姓对于国家也有重要的作用啊。
贤士大夫者,冏卿因之吴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长姚公也。
几位有声望的士大夫是:太仆卿吴因之先生,太史文文起先生,姚孟长先生。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古文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2、 杨淑璐.伴你成长 语文 同步辅导与能力训练.上海:原子能出版社,20103、 钟书 .新教材全解 语文.吉林:吉林教育出版社,20114、 朱庆.现代文品读·文言诗文点击.上海:光明日报出版社,20125、 五人墓碑记 .人民教育出版社[引用日期2014-04-16] 五人者,盖当蓼洲周公之被逮,激于义而死焉者也。至于今,郡之贤士大夫请于当道,即除魏阉废祠之址以葬之;且立石于其墓之门,以旌其所为。呜呼,亦盛矣哉!
蓼(liǎo)洲周公:周顺昌,字景文,号蓼洲,吴县(今苏州)人。万历年间进士,曾官福州推官、吏部主事、文选员外郎等职,因不满朝政,辞职归家。东林党人魏大中被逮,途经吴县时,周顺昌不避株连,曾招待过他。后周顺昌被捕遇害。崇祯年间,谥忠介。郡:指吴郡,即今苏州市。当道:执掌政权的人。除魏阉废祠之址:谓清除魏忠贤生祠的旧址。除,修治,修整。魏阉,对魏忠贤的贬称。魏忠贤专权时,其党羽在各地为他建立生祠,事败后,这些祠堂均被废弃。旌(jīng):表扬,赞扬。
夫五人之死,去今之墓而葬焉,其为时止十有一月耳。夫十有一月之中,凡富贵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没不足道者,亦已众矣;况草野之无闻者欤?独五人之皦皦,何也?
去:距离。墓:用作动词,即修墓。皦(jiǎo)皦:同“皎皎”,光洁,明亮。这里指显赫。
予犹记周公之被逮,在丁卯三月之望。吾社之行为士先者,为之声义,敛赀财以送其行,哭声震动天地。缇骑按剑而前,问:“谁为哀者?”众不能堪,抶而仆之。是时以大中丞抚吴者为魏之私人毛一鹭,公之逮所由使也;吴之民方痛心焉,于是乘其厉声以呵,则噪而相逐。中丞匿于溷藩以免。既而以吴民之乱请于朝,按诛五人,曰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
丙寅三月之望:天启七年农历三月十五日,此处属于作者笔误,实际应为天启六年丙寅年。吾社:指应社。行为士先者:行为能够成为士人表率的人。声义:伸张正义。缇骑(tíjì):穿桔红色衣服的朝廷护卫马队。明清逮治犯人也用缇骑,故后世用以称呼捕役。堪:忍受。抶(chì)而仆之:谓将其打倒在地。抶,击。仆,使仆倒。“是时”句:这时做苏州巡抚的人是魏忠贤的党羽。按,即毛一鹭。大中丞,官职名。抚吴,做吴地的巡抚。魏之私人,魏忠贤的党徒。其:指毛一鹭。呵:呵斥、责骂。噪而相逐:大声吵嚷着追逐。匿于溷(hùn)藩:藏在厕所。溷,厕所。藩,篱、墙。按诛:追究案情判定死罪。按,审查。傫(lěi)然:聚集的样子。
然五人之当刑也,意气扬扬,呼中丞之名而詈之,谈笑以死。断头置城上,颜色不少变。有贤士大夫发五十金,买五人之头而函之,卒与尸合。故今之墓中全乎为五人也。
詈(lì):骂。脰(dòu):颈项,头颅。函之:用棺材收殓他们。
嗟乎!大阉之乱,缙绅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几人欤?而五人生于编伍之间,素不闻诗书之训,激昂大义,蹈死不顾,亦曷故哉?且矫诏纷出,钩党之捕遍于天下,卒以吾郡之发愤一击,不敢复有株治;大阉亦逡巡畏义,非常之谋难于猝发,待圣人之出而投缳道路,不可谓非五人之力也。
大阉:指魏忠贤。缙绅:也作“搢绅”,指古代缙笏(将笏插于腰带)、垂绅(垂着衣带)的人,即士大夫。缙,同“搢”,插。绅,大带。编伍:指平民。古代编制平民户口,五家为一“伍”。曷:同“何”。矫诏:假托君命颁发的诏令。钩党之捕:这里指搜捕东林党人。钩党,被指为有牵连的同党株治:株连惩治。逡(qūn)巡:欲进不进、迟疑不决的样子。“非常”二句:非常之谋,指篡夺帝位的阴谋。猝(cù)发,突然发动。圣人:指崇祯皇帝朱由检。投缳(huán)道路:天启七年,崇祯即位,将魏忠贤放逐到凤阳去守陵,不久又派人去逮捕他。他得知消息后,畏罪吊死在路上。投缳,自缢。投,掷、扔。缳,绳圈,绞索。
由是观之,则今之高爵显位,一旦抵罪,或脱身以逃,不能容于远近,而又有剪发杜门,佯狂不知所之者,其辱人贱行,视五人之死,轻重固何如哉?是以蓼洲周公忠义暴于朝廷,赠谥褒美,显荣于身后;而五人亦得以加其土封,列其姓名于大堤之上,凡四方之士无不有过而拜且泣者,斯固百世之遇也。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领,以老于户牖之下,则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安能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哉?故余与同社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为之记,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
抵罪:因犯罪而受相应的惩罚。“而又有”二句:还有剃发为僧,闭门索居,假装疯颠而不知下落的。辱人贱行:可耻的人格,卑贱的行为。暴(pù):显露。赠谥美显:指崇祯追赠周顺昌“忠介”的谥号。美显:美好荣耀。加其土封:增修他们的坟墓。百世之遇:百代的幸遇。户牖(yǒu):指家里。户,门。牖,窗。隶使之:当作仆隶一样差使他们。隶,名词用作状语,像对待奴仆那样。屈:使屈身,倾倒。扼腕墓道:用手握腕,表示情绪激动、振奋或惋惜。明死生之大:表明死生的重大意义。匹夫:指平民,这里指五义士。社稷:国家。
贤士大夫者,冏卿因之吴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长姚公也。
冏(jiǒng)卿:太仆卿,官职名。因之吴公:吴默,字因之。太史:指翰林院修撰。文起文公:文震孟,字文起。孟长姚公:姚希孟,字孟长。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古文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2、 杨淑璐.伴你成长 语文 同步辅导与能力训练.上海:原子能出版社,20103、 钟书 .新教材全解 语文.吉林:吉林教育出版社,20114、 朱庆.现代文品读·文言诗文点击.上海:光明日报出版社,20125、 五人墓碑记 .人民教育出版社[引用日期2014-04-16]五人者,盖当蓼洲周公之被逮,激于义而死焉者也。至于今,郡之贤士大夫请于当道,即除魏阉废祠之址以葬之;且立石于其墓之门,以旌其所为。呜呼,亦盛矣哉!
夫五人之死,去今之墓而葬焉,其为时止十有一月耳。夫十有一月之中,凡富贵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没不足道者,亦已众矣;况草野之无闻者欤?独五人之皦皦,何也?
予犹记周公之被逮,在丁卯三月之望。吾社之行为士先者,为之声义,敛赀财以送其行,哭声震动天地。缇骑按剑而前,问:“谁为哀者?”众不能堪,抶而仆之。是时以大中丞抚吴者为魏之私人毛一鹭,公之逮所由使也;吴之民方痛心焉,于是乘其厉声以呵,则噪而相逐。中丞匿于溷藩以免。既而以吴民之乱请于朝,按诛五人,曰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
然五人之当刑也,意气扬扬,呼中丞之名而詈之,谈笑以死。断头置城上,颜色不少变。有贤士大夫发五十金,买五人之头而函之,卒与尸合。故今之墓中全乎为五人也。
嗟乎!大阉之乱,缙绅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几人欤?而五人生于编伍之间,素不闻诗书之训,激昂大义,蹈死不顾,亦曷故哉?且矫诏纷出,钩党之捕遍于天下,卒以吾郡之发愤一击,不敢复有株治;大阉亦逡巡畏义,非常之谋难于猝发,待圣人之出而投缳道路,不可谓非五人之力也。
由是观之,则今之高爵显位,一旦抵罪,或脱身以逃,不能容于远近,而又有剪发杜门,佯狂不知所之者,其辱人贱行,视五人之死,轻重固何如哉?是以蓼洲周公忠义暴于朝廷,赠谥褒美,显荣于身后;而五人亦得以加其土封,列其姓名于大堤之上,凡四方之士无不有过而拜且泣者,斯固百世之遇也。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领,以老于户牖之下,则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安能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哉?故余与同社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为之记,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
贤士大夫者,冏卿因之吴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长姚公也。
本文是为五位普通的平民百姓树碑立传的文字,探讨了生死价值这样重大的问题。全文以"义"为核心,成功地运用了记叙、议论、抒情三结合的表达方式。作者首先肯定五人之死是“激于义”,开篇抓住一个“义”字。五人是为义而生,为义而争,最后为义而献身。这就使读者联想起孟子的名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可以说,本文是对孟子名言的生动诠释。
明代大奸臣、大宦官魏忠贤无恶不作,杀害了许多正直之士。东林党人与之进行了坚决的斗争。这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苏州市民旗帜鲜明地站在东林党人一边,用鲜血和生命捍卫正义。五人是苏州市民的优秀代表。作者用饱蘸感情的笔墨,叙述了五人的动人事迹,歌颂了平民英雄的高尚品质。
“然五人之当刑也,意气扬扬,呼中丞之名而詈之,谈笑以死。断头置城上,颜色不少变。”大义凛然,惊天地,泣鬼神!语言简练生动,铿锵有力。
作者为了突出五人的英雄行为,运用对比的手法加以表现。“大阉之乱,缙绅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几人欤?”在阉党横行天下,炙手可热之时,多数人采取了苟且偷安的做法,甚至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而五人面对阉党的淫威,无所畏惧,视死如归。应该说,一般的老百姓对阉党的倒行逆施可以不管,因为他们不在其位。但五人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大境界投入到对阉党的斗争中去,并且慷慨赴死,义无反顾。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高尚的精神。而那些身在政位,吃民膏、喝民血的“缙绅”,却在阉党的淫威下屈服了,变节了。作者问道:“而五人生于编伍之间,素不闻诗书之训,激昂大义,蹈死不顾,亦曷故哉?”这一问,多少缙绅无地自容?“十年浩劫”期间,林彪、“四人帮”专横跋扈,“缙绅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几人欤?”张志新,一个普通女干部,坚持真理,宁死不屈,表现了一个共产党人的铮铮铁骨。也有许多人投靠“四人帮”,出卖良心,出卖人格。历史是如此惊人地相似。
张溥认为:“大阉逡巡畏义,非常之谋难于猝发,待圣人之出而投缳道路,不可谓非五人之力也。”作者认识到了平民百姓的作用,这是非常可贵的。读此段,读者可能会联想到鲁迅先生在《记念刘和珍君》中所写的句子:“我目睹中国女子的办事,是始于去年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弹雨中互相救助,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则更足为中国女子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死伤者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这样的文章都是用心,不,是用生命写成的。张溥若知三百年后有一鲁迅君执匕首般的笔尖写慷慨之情,不知作何感想?
第五段是本文最精彩的一段。本段夹叙夹议,反复对比,将文章的中心升华到一个理性的高度。作者将“高爵显位”的辱人贱行,与五人的嘉节懿行比照论述,从而提出“轻重固何如哉”的问题让读者思考。接着,作者把五人的英勇就义与假设五人寿终正寝作对比,从而揭示出“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这一富有进步性的观点。读者至此,是否联想到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的那句名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五人之死,重于泰山,与日月同辉,与山河共存。
第六段也用对比手法,但以“由是观之”领头,表明它与第五段不是机械的并列关系,而是由此及彼、层层深入的关系。“是”是一个指代词,指代第五段所论述的事实。从第五段所论述的事实看来,仗义而死与苟且偷生,其社会意义判若霄壤。作者以饱含讽刺的笔墨,揭露了“今之高爵显位”为了苟全性命而表现出来的种种“辱人贱行”,提出了一个问题:这种种“辱人贱行”,和“五人之死”相比,“轻重固何如哉”?苟且偷生,轻如鸿毛;仗义而死,重于泰山。这自然是作者希望得到的回答。
在作了如上对比之后,作者又从正反两方面论述了“五人”之死所产生的另一种社会效果。从正面说,由于“五人”“发愤一击”、“蹈死不顾”而挫败了浊乱天下的邪恶势力,因而“得以加其土封,列其姓名于大堤之上。凡四方之士,无有不过而拜且泣者,斯固百世之遇也”。从反面说,“五人者保其首领以老于户牖之下,则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安能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哉?”应该指出:这不仅是就“五人”死后所得的光荣方面说的,而且是就“五人”之死在“四方之士”“豪杰之流”的精神上所产生的积极影响方面说的。“四方之士”“过而拜且泣”,“豪杰之流,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不正表现了对“五人”同情、仰慕乃至向他们学习的崇高感情吗?而号召人们向“五人”学习,继续跟阉党余孽作斗争,正是作者写这篇文章的目的。
这篇文章题为《五人墓碑记》,歌颂“五人”当然是它的主要内容。但社会是复杂的,事物是互相联系的,要孤立地歌颂“五人”,就很难着笔。张溥在这篇文章中,与“五人”相对比,不仅指斥了阉党,还暴露批判了“富贵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和“缙绅”“高爵显位”等等;与“五人”相映衬,不仅赞美了周顺昌,还肯定了“郡之贤士大夫”。正是由于有了这一系列的对比和映衬,才充实了歌颂“五人”的思想内容,加强了歌颂“五人”的艺术力量。
参考资料:
1、 五人墓碑记.人民教育出版社[引用日期2014-04-16]2、 《五人墓碑记》赏析.人民教育出版社[引用日期2014-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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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一官,嫁为畿辅某官某妻。公夫人甚爱官,每迎官,婿固不遣,恚而语官曰:“而翁长铨,迁我京职,则汝朝夕侍母;且迁我如振落叶耳,而固吝者何?”官寄言于母。夫人一夕置酒,跪白公。公大怒,取案上器击伤夫人,出,驾而宿于朝房,旬乃还第。婿竟不调。
公为都御使,与太监某守辽东。某亦守法,与公甚相得也。后公改两广,太监泣别,赠大珠四枚。公固辞。太监泣曰:“是非贿得之。昔先皇颁僧保所货西洋珠于侍臣,某得八焉,今以半别公,公固知某不贪也。”公受珠,内所著披袄中,纫之。后还朝,求太监后,得二从子。公劳之曰:“若翁廉,若辈得无苦贫乎?”皆曰:“然。”公曰:“如有营,予佐尔贾。”二子心计,公无从办,特示故人意耳。皆阳应曰:“诺。”公屡促之,必如约。乃伪为屋券,列贾五百金,告公。公拆袄,出珠授之,封识宛然。
公一女,嫁为畿辅某官某妻。公夫人甚爱女,每迎女,婿固不遣,恚而语女曰:“而翁长铨,迁我京职,则汝朝夕侍母;且迁我如振落叶耳,而固吝者何?”女寄言于母。夫人一夕置酒,跪白公。公大怒,取案上器击伤夫人,出,驾而宿于朝房,旬乃还第。婿竟不调。
王翱的一个女儿,嫁给京城附近的一个官员为妻。王翱的夫人非常疼爱女儿,每次要女儿回家,女婿坚持不放走。他愤怒地对妻子说:“你的父亲是选拔官吏的长官,把我调到京城做官,那么你可以整天陪侍你的母亲。况且调动我轻易得就像振落树叶,有什么可吝啬的呢?”于是女儿将想法告诉了母亲,夫人在当天准备了酒菜,跪着禀告王翱,王翱非常生气,拿起几案上的器具打伤了夫人,出门去,坐马车住到朝房里,十天后才回家,女婿最终没有被调职。
公为都御使,与太监某守辽东。某亦守法,与公甚相得也。后公改两广,太监泣别,赠大珠四枚。公固辞。太监泣曰:“是非贿得之。昔先皇颁僧保所货西洋珠于侍臣,某得八焉,今以半别公,公固知某不贪也。”公受珠,内所著披袄中,纫之。后还朝,求太监后,得二从子。公劳之曰:“若翁廉,若辈得无苦贫乎?”皆曰:“然。”公曰:“如有营,予佐尔贾。”二子心计,公无从办,特示故人意耳。皆阳应曰:“诺。”公屡促之,必如约。乃伪为屋券,列贾五百金,告公。公拆袄,出珠授之,封识宛然。
王公做都御史时,同太监某人镇守辽东。这个太监也奉公守法,同王公相处得很好。后来王公改调两广任职,太监哭着送别,赠给大宝珠四枚。王公坚决辞谢不受。太监哭着说:“这大宝珠不是受贿得到的东西。以前先皇把僧保所买来的西洋珠赏赐给左右近臣,我得到八枚,今天拿一半给您赠别,您本来就知道我并不是贪财的人啊。”王公接了宝珠,放进自己所穿的披袄,把它缝在里面。后来回到朝廷,寻找太监的后代,找到了他的两个侄子。王公安慰他们说:“你们的老人很廉洁,你们恐怕为贫穷所困吧?”二人都说:“是的。”王公说:“如果你们要有所经营,我帮你们出钱。”太监的两个侄子心里盘算,王公无法办到,只不过是表表老朋友的心意罢了。都假装答应说:“是”。王公几次催促他们,一定要按照说定的办。于是他们就假造了一张买房子的契约,开列的价钱是五百两银子,告诉王公。王公拆开披袄,取出宝珠交给他们,那包裹的记号,仍然是原来的样子。
公一女,嫁为畿(jī)辅某官某妻。公夫人甚爱女,每迎女,婿固不遣(qiǎn),恚(huì)而语女曰:“而翁长铨(quán),迁我京职,则汝朝夕侍母;且迁我如振落叶耳,而固吝(lìn)者何?”女寄言于母。夫人一夕置酒,跪白公。公大怒,取案上器击伤夫人,出,驾而宿于朝房,旬乃还第。婿竟不调。
公:指王翱。畿辅:京都周围附近的地区。畿,古代王都所在处的千里地面,后多指京城管辖的地区。辅,亦指京城附近的地方,如汉代京城之外有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三政区,称三辅。某官某:作什么官的某人。某,前一个代官职,后一个代其人姓名。固:副词,坚决,坚持。不遣:不让回娘家。遣,打发走。恚:怨怒。语:告诉。这一句意谓你父亲为吏部长官。而:你,代词。翁:父。长:长官。这里用为动词,做……长官。铨:铨选,唐宋至清选用官吏的制度,由吏部按照规定任免、考核、选拔官吏。故吏部亦称“铨部”,其长官称尚书。迁我京职:把我调任京城的官职。迁:古代调动官职叫“迁”,一般指升职。则:连词,那么。汝:你。朝夕:天天,时时。且:连词,况且。表示意思上的更进一层。振落叶:摇下正在凋落的树叶。振,摇动。耳:而已,罢了。而:可是。固吝者何:为什么硬要这么吝惜力气呢。固,坚持。寄言:寄语,托人带话。白:告诉。案:几桌,此指餐桌。一说,古时进食用的短足木盘。驾:坐车。朝房:官吏上朝前停留休息的房舍。旬:十天。乃:才。第:府第,王公大臣的住宅。竟:终于。不调:没有调职。
公为都御使,与太监某守辽东。某亦守法,与公甚相得也。后公改两广,太监泣别,赠大珠四枚。公固辞。太监泣曰:“是非贿(huì)得之。昔先皇颁(bān)僧保所货西洋珠于侍臣,某得八焉,今以半别公,公固知某不贪也。”公受珠,内所著披袄中,纫之。后还朝,求太监后,得二从子。公劳之曰:“若翁廉(lián),若辈得无苦贫乎?”皆曰:“然。”公曰:“如有营,予佐尔贾(gǔ)。”二子心计,公无从办,特示故人意耳。皆阳应曰:“诺。”公屡促之,必如约。乃伪为屋券,列贾五百金,告公。公拆袄,出珠授之,封识宛然。
都御史:都察院的长官。都,总。御史,明清是监察官吏的官,属都察院。太监:清朝宦官统称。明朝时宦官首领称太监。辽东:明朝在今辽宁省内设辽东都指挥司,防守边境。甚相得:相处得很好。相得,互相投合。改:改任,改换官职或另任某官。两广:广东和广西两省。王翱调任总督两广军务时在年(代宗景泰三年),时年六十九岁。泣:小声地哭。枚:本义为树干,引申为计量单位,犹“个”、“颗”等。是:指示代词,这,指大珠。贿得:通过受贿得到。贿,贿赂,这里指接受贿赂,用作“得”的状语。先皇:先朝皇帝。先,对已去世者的尊称。此处指明成祖或明宣宗。颁:赏赐。僧保:人名,不详。货:买。西洋:泛指南洋群岛、印度、斯里兰卡、阿拉伯半岛、东非等地。明成祖时,曾命郑和等七次下西洋。于:给。侍臣:皇帝左右的近臣,包括太监。某:自称之词,指代“我”。焉:语气助词。别:赠别。固:副词,本来。内:同“纳”,放入。著:“着”的本字,穿。披袄:穿在外面的上衣,大多是夹的或棉的。纫之:意谓把珠缝在披袄中。纫:缝。后:后代,此处指太监的继承人,过继之子或养子。从子:兄或弟的儿子、侄子。之:慰问他们。若,你们,代词。得无:犹言“莫非”、“恐怕”,表示对事实的测度。苦贫:苦于贫穷,为贫穷所困。然:表应对的副词,常单独成句,可译作“是的”,“对”。营:经营,置办,指做生意或买房产等。予:我,代词。佐:辅助,帮助。贾:同“价”,钱。心计:心里盘算。无从办:无法办到。特:副词,只,不过。故人:旧友,老朋友。阳:同“佯”假装,伪装。诺:答应的声音,表示同意、顺从。犹“是”,“好吧”。如约。按照约定的办。如,依照。乃:于是,就。副词。伪为屋券:假造一张买房子的契约。为,动词。券,契据。古代的券常分为两半,各执其一作为凭证,如今之合同。列贾:开列的价格。五百金:五百两银子。金,古代计算货币的单位。先秦以黄金二十两为一镒(yì),一镒称一金;汉代以黄金一斤为一金;后来以银子为货币,银一两称一金。告公。授:给予,交给。封识宛然:意谓原来封好的记号仍然是那样,即仍是原来包裹的样子。识,同“志”,标记,记号。宛然,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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