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记出塞、黄云堆雪。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没。弦解语,恨难说。
凤尾琴板刻着凤尾,龙香柏木制成弹拨。盛唐开元间霓裳羽衣的乐曲曾经何等辉煌,但一切都成过眼云烟。最不幸的是浔阳江头的诗客,亭亭画船等待着出发,忽听音乐声悲悲切切。记得王昭君出塞之时,当时黄云弥漫看去像茫茫白雪。当我离开故乡三千余里时,乐曲声声述说着无限的哀怨。我回头眺望昭阳的宫殿,只见孤雁在天边出没。琴弦懂得人间的情意,多少幽恨无法向人述说。
辽阳驿使音尘绝。琐窗寒、轻拢慢捻,泪珠盈睫。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千古事,云飞烟灭。贺老定场无消息,想沉香亭北繁华歇,弹到此,为呜咽。
征人去辽阳已经多年,如今什么音信都没有。佳人正在慢拨慢弹着琴,表达着心中的郁结,她的伤心泪沾湿了那美丽的长睫,她技艺超群,将《梁州》曲演奏得哀彻云霄。千古事,如一场云飞烟灭。贺老再也没有消息,沉香亭北的繁华也从此风光不再。当音乐弹到这里,真让人伤心欲绝。
参考资料:
1、 周汝昌.《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1536-1538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ní)裳曲罢,几番风月?最苦浔(xún)阳江头客,画舸(gě)亭亭待发。记出塞、黄云堆雪。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hóng)没。弦解语,恨难说。
凤尾:凤尾琴;拨:弹拨。开元:为唐玄宗李隆基的年号。客:诗客,诗人。画舸:画船。孤鸿:孤单的鸿雁。
辽阳驿(yì)使音尘绝。琐窗寒、轻拢慢捻(niǎn),泪珠盈睫(jié)。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千古事,云飞烟灭。贺老定场无消息,想沉香亭北繁华歇,弹到此,为呜咽。
辽阳:此泛指北方。琐窗:雕花或花格的窗户;轻拢慢捻:演奏琵琶的指法与运用。《梁州》:曲名,即《凉州》,为唐代凉州一带的乐曲。贺老:指贺怀智,唐开元天宝年间善弹琵琶者;定场:即压场,犹言“压轴戏”。沉香亭:指唐代亭子,在长安兴庆宫图龙池东。
参考资料:
1、 周汝昌.《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1536-1538同一题材,在不同的作家笔底,表现各异;试听“琵琶”,一到作者手里,即翻作新声,不同凡响。这首词借唐玄宗年间有关琵琶和音乐的典故,抒写北宋沦亡之悲,讥讽南宋小朝廷耽于安乐。全词以弹琵琶为喻,事实上“弹”(谈)的是国家兴亡之曲。
此琵琶,乃檀木所制,尾刻双凤,龙香板为拨,何其精美名贵!“凤尾龙香拨”。这杨贵妃怀抱过的琵琶,它标志着一个“黄金时代”。作者在此,暗指北宋初期歌舞繁华的盛世。而“霓裳曲罢”则标志着国运衰微与动乱开始。借唐说宋,发端即点到主题而又不露痕迹,可谓引人入胜之笔。
“浔阳江头”二句,一转,用白居易《琵琶行》所叙事。源自“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交代了地点,是浔阳江头。浔阳也就是今天的九江市;浔阳江头也就是前边序中所说的湓浦口。白氏在江边关客“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诗序云“是夕始有迁谪意”,是听了琵琶曲与弹奏女子自述身世之后的所感。词以“霓苦”二字概括,表明作者也有同感。“画舸”句用郑文宝《柳枝词》“亭亭画舸系春潭”句意。作者以白居易的情事自比,并切琵琶,其“天涯沦落”之感亦可知矣。
“记出塞”接连数句又一转,从个人遭遇写到国家恨事。“望昭阳宫殿”等句分明是写一种特殊感情,与当日昭君出塞时去国怀乡之痛不完全是一回事。这里恐怕是在暗喻“二帝蒙尘”的靖康之变。这种写法在南宋词家中也不乏其人。姜夔《疏影》词中亦有“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之句,郑文焯亦云“伤二帝蒙尘,诸后妃相从北辕,沦落胡地,故以昭君托喻”。
“辽阳驿使”数句转到眼前的现实。词人怀念北方故土,联想琐窗深处,当寒气袭人时,闺中少妇正在怀念远戍辽阳而杳无音信的征人。她想藉琵琶解闷,结果愈弹愈是伤心。“推手”等句,指弹琵琶,汉刘熙《释名·释乐器》:“枇杷,本出于胡中,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枇,引手却曰杷,象其鼓时,因以为名也。”欧阳修《明妃曲》本此而有“推手为琵却手琶”之句;所弹之曲为《梁州》。《梁州》即《凉州》,唐西凉府所进边地乐曲,梁、凉二字唐人已混用。唐段安节《乐府杂录》谓贞元初康昆仑翻入琵琶。白居易诗:“《霓裳》奏罢唱《梁州》,红袖斜翻翠黛愁。”可见其声哀怨。“哀彻”两字加深了悲凉的意绪。“云飞烟灭”已将上文一齐结束,“贺老”句便是尾声。
这尾声与发端遥相呼应,再次强调盛时已成过去,已成为历史。贺老即贺怀智,开元、天宝间琵琶高手,他一弹则全场寂静无声。元稹《连昌宫词》云:“夜半月高弦索鸣,贺老琵琶定场屋。”“贺老定场”即无消息,则“沉香亭北倚栏干”(李白《清平调》)的贵妃面影当然也不可见,这“凤尾龙香拨”的琵琶亦无主矣。故作者云“弹到此”即“鸣咽”不止,写悲慨无穷的国难家愁。
此篇手法新颖,从章法上看与《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可并为姊妹篇,都列举了许多有关的典故,而其中皆有一线相连。即所用典故中情事都与词人内心的情感和生活经历有关,与当时时代特点有关,故典故虽多,却不为事所累,且抒情气氛浓郁。仍觉圆转流丽。由此可联想到唐时李商隐的《泪》(永巷长年怨绮罗)一诗,也是列举古来各种挥泪之事,霓后归结为一事。辛词章法可能学自李诗,而又有出蓝之妙。再上溯可找到江淹的《恨赋》、《别赋》,李白《拟恨赋》等类篇章,作者用之以为词,可谓创新。
此词除使用典故多能流转自如外,还显示了辛词的另一特色,即豪放而兼俊美,所谓“肝肠似火,面目如花”者。词中如“望昭阳宫殿孤鸿没”句,不独用昭君出塞之典故,且含嵇康“目送归鸿,手挥五弦”(《四言十八首赠兄秀才入军》)的诗意,形象很美,韵味亦深长。又“轻拢慢捻”四字,不独是用白居易诗点出弹琵琶,而好在将闺人愁闷无意绪、心情懒慢的神态也随之描画出来了。“泪珠盈睫”,令人想见那长睫毛闪动的晶莹珠泪,非而见美,更渲染了哀怨气氛,烘托了主题。
前人评辛词曰“大气包举”,所谓“大气”,就是指贯穿在词中那种浓烈的爱国之情,沉郁而激昂。而他的词风却不见粗犷,反倒是思理细腻绵密,语言华丽高雅,虽“用事多”,不嫌板滞。“情”在其中,密处见疏,实中有虚,令人读后有荡气回肠之感。
这是一首咏物词。咏物抒怀历来是文人骚客常情,但也是比较难以把握的写作。稼轩此词,初看不过是有关琵琶典故的堆积,所以有的评家不太看好;但是细推敲来,所用之典皆不是随意捻来,而是用心良苦,所以此词也为真正识家所赞美。
凤尾龙香拨:此句是指杨贵妃所用琵琶。
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霓裳》指唐代著名的《霓裳羽衣曲》,《霓裳》曲罢指杨贵妃之死。白居易《长恨歌》有“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之句。
霓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白居易《琵琶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记出塞、黄云堆雪。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没:指昭君出塞。昭阳殿,汉朝未央宫中的殿名。
辽阳驿使音尘绝,琐寒窗、轻拢慢捻,泪珠盈睫:沈云卿《古意》:“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辽阳,唐代边防要地,在今辽宁境内。白居易《琵琶行》:“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欧阳修《明妃曲》:“身行不遇中国人,马上自作思归曲。推手为琵却手琶,胡人共听亦咨嗟。玉颜流落死天涯,琵琶却传来汉家。汉家争按新声谱,遗恨已深声更苦。”《梁州》,唐代教坊曲,亦名《凉州》。
贺老定场无消息:元稹《连昌宫词》:“夜半月高弦索鸣,贺老琵琶定场屋。”贺老指唐代琵琶高手贺怀智。
想沉香亭北繁华歇:沉香亭为唐玄宗与杨贵妃经常活动的场所,李白《清平调》:“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此词不是风花雪月之笔。开头写唐,实则写宋。作者自比浔阳江客,有天涯沦落之感。昭阳宫殿已不可见,“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让人联想起靖康之难。读至此,痛感之情不亚于岳武穆“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长安难望,辽阳呢?音信全无!凉州呢?一曲哀彻!汉朝故都,唐代边镇,如今都沦落金人之手!那唐玄宗与杨贵妃经常游乐的沉香亭,早已是一片荒芜了!读此有“黍离之悲”也!
琵琶,好音者看来,乐器也;闺怨者看来,倾诉也;无关者看来,一物也。而稼轩看来却有无限家国之恨!此与碌碌鼠辈之别也!
参考资料:
1、 周汝昌.《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1536-1538乔家深闭郁金堂。朝镜事梅妆。云鬟翠钿浮动,微步拥钗梁。
乔家紧紧关闭芳香高雅的居室,美丽的歌女对镜子画梅花妆。她高耸的环形发髻和用翠玉制成的首饰飘浮移动,轻步抱着钗梁。
情尚秘,色犹庄。递瞻相。弄丝调管,时误新声,翻试周郎。
她的情愫还算隐秘,神色仍然端庄,用目光观察心仪的男子。她演奏着乐器,时不时故意弹错一些地方,为了吸引和试探心上人的注意。
参考资料:
1、 古诗文网经典传承志愿小组.封蕴译注乔家深闭郁金堂。朝镜事梅妆。云鬟(huán)翠钿(diàn)浮动,微步拥钗梁。
郁金堂:女子芳香高雅的居室。梅妆:梅花妆的省称。古时女子妆式,描梅花状于额上为饰。云鬟:高耸的环形发髻。翠钿:用翠玉制成的首饰。浮动:飘浮移动;流动。微步:轻步;缓步。钗梁:钗的主干部分。
情尚秘,色犹庄。递瞻(zhān)相。弄丝调管,时误新声,翻试周郎。
瞻相:观察。新声:这里指弹错的乐音。周郎:这里指心仪的对象。
参考资料:
1、 古诗文网经典传承志愿小组.封蕴译注留花不住怨花飞。向南园、情绪依依。可惜倒红斜白、一枝枝。经宿雨、又离披。
我欲将花挽留,使之不要离我而去,可是一阵风儿还是将花吹走了,我徒自埋怨花的无情,看南园的花飞花落,更增加了我恋恋不舍的缠绵情意。可惜那些倾斜的千姿百态的一枝枝鲜花,经过一夜风雨的侵袭,变得散乱凋零。
凭朱槛,把金卮。对芳丛、惆怅多时。何况旧欢新恨、阻心期。空满眼、是相思。
我依靠在红色的栏杆上,手拿金杯,面对着南园被风雨侵袭过的花草,感慨惆怅不已。满园凋零的花草,本已让人惆怅,何况又想起往日的欢乐、今日的遗憾,阻挡住内心的期盼,剩下的只有不尽的思念。
参考资料:
1、 李建龙,中国金榜百家经典·第6卷,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2002年,第9页2、 单芳,晏殊珠玉词译评,甘肃文化出版社,2001年12月第1版,第40页留花不住怨花飞。向南园、情绪依依。可惜南红斜白、一枝枝。经宿雨、又离披。
凤衔杯:词牌名,柳永自度曲,《乐章集》注“大石调”。双调六十三字,上片五句四仄韵,下片六句四仄韵。怨:抱怨,怪罪于。依依:留恋惜别的样子。南红斜白:向红花、白花倾斜。离披:零乱不堪的样子。此指花落。
凭朱槛(jiàn),把金卮(zhī)。对芳丛、惆(chóu)怅(chàng)多时。何况旧欢新恨、阻心期。空满眼、是相思。
凭:倚着。朱槛:红色的栏杆。把:动词。握、持。金卮:金制酒器。惆怅:伤感、失意。心期:心中所思念、爱恋的人。此指晏殊的亡妻。
参考资料:
1、 李建龙,中国金榜百家经典·第6卷,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2002年,第9页2、 单芳,晏殊珠玉词译评,甘肃文化出版社,2001年12月第1版,第40页是词写相思。前阕伤春,首三句写“怨”:“留花不住怨花飞,向南园、情绪依依。”主人公面对南园,叹息无力将春花留住,伤春情绪依依,愁怨落花漫天飞舞。“依依”的怨情,真如飞花般撩乱。“可惜”直白抒情,“倒红斜白”,红花倒伏,白花歪斜,一片狼藉;“一枝枝”,数不清,全都这样,满目惨状。经昨夜的一场风雨,再次受到摧残,零落凋谢的样子,目不忍睹:“依依”言情绪;“枝枝”言规模;“倒”、“斜”言惨状;“经”、“又”言反复,将“怨”情融入落花场景,充分表达了伤春情怀。
后阕抒相思之情。主人公凭靠朱栏,手举金杯,面对花残叶败的芳丛,惆怅经久不止。感情发展的脉络清楚,“惆怅多时”呼应“情绪依依”,渐进、发展到结尾,涌流而出:“何况旧欢新恨、阻心期。空满眼、是相思。”由暮春的落花起兴,言伤春之怀,言怀人之愁,结于相思之情。
这是一首惜春词,它细腻地表现了由凋零的花草引发的旧欢新恨。词人对被风雨吹打落地的花叶充满了怜惜之情,这种情景最易勾起他对已经逝去的美好事物的怀念,但终归徒然,故而又心生惆怅悲凄。无可奈何之际,只好独凭朱栏,以饮酒来稍作安慰,但新恨旧欢,总是遗忘不掉。表现了词人对人生那种无奈的又很痛苦的心理特征的深刻感悟。人生是痛苦的,但又必须坚持着度过。词人的心理非常细腻、敏感,对发生在世间的细微变化他都有清晰的描述。全词语言娴雅清丽,情绪抑扬婉转,写景中尽含情愫。
参考资料:
1、 单芳,晏殊珠玉词译评,甘肃文化出版社,2001年12月第1版,第40页2、 林兆祥编撰,唐宋花间廿四家词赏析,中州古籍出版社,2011.06,第531页好睡慵开莫厌迟。自怜冰脸不时宜。偶作小红桃杏色,闲雅,尚馀孤瘦雪霜姿。
不要厌烦贪睡的红梅久久不能开放,只是爱惜自己不合时宜。偶尔是淡红如桃杏色,文静大方,偶尔疏条细枝傲立于雪霜。
休把闲心随物态,何事,酒生微晕沁瑶肌。诗老不知梅格在,吟咏,更看绿叶与青枝。
红梅本具雪霜之质,不随俗作态媚人,虽呈红色,形类桃杏,乃是如美人不胜酒力所致,未曾堕其孤洁之本性。石延年根本不知道红梅的品格,只看重绿叶与青枝。
参考资料:
1、 王思宇(主编).苏轼诗词赏析集.四川:巴蜀书社出版社,1996年:327好睡慵(yōng)开莫厌迟。自怜冰脸不时宜。偶作怜红桃杏色,闲雅,尚馀(yú)孤瘦雪霜姿。
好睡:贪睡,此指红梅苞芽周期漫长,久不开放。慵:懒。怜:爱惜。冰脸:比喻梅外表的白茸状物。怜红:淡红。闲雅:文静大方。闲,通“娴”。尚余:剩下。孤瘦:疏条瘦枝。
休把闲心随物态,何事,酒生微晕沁(qìn)瑶肌。诗老不知梅格在,吟咏,更看绿叶与青枝。
随:听任,顺从。雪霜姿:傲霜迎雪的姿态。沁:渗入。诗老:指北宋诗人石延年。梅格:红梅的品格。绿叶与青枝:石延年《红梅》诗有“认桃无绿叶,辩杏有青枝”句,在此,苏轼是讥其诗的浅近,境界不高。
参考资料:
1、 王思宇(主编).苏轼诗词赏析集.四川:巴蜀书社出版社,1996年:327这是一首咏物词,作品通过红梅傲然挺立的性格,来书写自己迁谪后的艰难处境和复杂心情,表现了作者不愿屈节从流的态度和达观洒脱的品格。
作品的显著特点是融写物、抒情、议论于一体,并通过意境来表达思想感情。词以“好睡”发端,以“自怜”相承,从红梅的特征来展示红梅清冷、自爱的形象。红梅的一个明显特点,是苞芽期相当漫长,因谓“好睡”;虽然红梅好睡,但并非沉睡不醒,而是深藏暗香,有所期待,故曰“莫厌迟“。句中一“慵”字,悄悄透露了红梅的孤寂苦衷和艰难处境。红梅自身也明白,在这百花凋残的严寒时节,唯独自己含苞育蕾,岂非有不合时宜之感。苞蕾外部过着密集光洁的白茸,尽管如同玉兔霜花般的洁白可爱,也只能自我顾恋,悲叹“名花苦幽独”(作者《寓居定惠院之东,杂花满山,有海棠一枝,土人不知贵也》)罢了。词以“冰脸”来刻画红梅的玉洁冰清,既恰如其分的写出了红梅的仪表,也生动地写出了红梅不流习俗的超然之气,它赋予了红梅以生命和丰富的感情,形象逼真,发人深思。
“偶作小红桃杏色,闲雅,尚馀孤瘦雪霜姿。”这三句是“词眼”,绘形绘神,正面画出红梅的美姿丰神。“小红桃杏色”,说她色如桃杏,鲜艳娇丽,切红梅的一个“红”字。“孤瘦雪霜姿”,说她斗雪凌霜,归结到梅花孤傲瘦劲的本性。“偶作”一词上下关联,天生妙语。不说红梅天生红色,却说美人因“自怜冰脸不时宜”,才“偶作”红色以趋时风。但以下之意立转,虽偶露红妆,光彩照人,却仍保留雪霜之姿质,依然还她“冰脸”本色。形神兼备,尤贵于神,这才是真正的“梅格”!
下片三句续对红梅作渲染,笔转而意仍承。“休把闲心随物态”,承“尚余孤瘦雪霜姿”;“酒生微晕沁瑶肌”,承“偶作小红桃杏色”。“闲心”、“瑶肌”,仍以美人喻花,言心性本是闲淡雅致,不应随世态而转移;肌肤本是洁白如玉,何以酒晕生红?“休把”二字一责,“何事”二字一诘,其辞若有憾焉,其意仍为红梅作回护。“物态”,指桃杏娇柔媚人的春态。石氏《红梅》诗云“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其意昭然。这里是词体,故笔意婉转,不像做诗那样明白说出罢了。下面“诗老不知梅格在”,补笔点明,一纵一收,回到本意。红梅之所以不同于桃杏者,岂在于青枝绿叶之有无哉!这正是东坡咏红梅之慧眼独具、匠心独运处,也是他超越石延年《红梅》诗的真谛所在。
此词着意刻绘的红梅,与词人另一首词《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中“拣尽寒枝不肯栖”的缥缈孤鸿一样,是苏轼身处穷厄而不苟于世、洁身自守的人生态度的写照。花格、人格的契合,造就了作品超绝尘俗、冰清玉洁的词格。
参考资料:
1、 王思宇(主编).苏轼诗词赏析集.四川:巴蜀书社出版社,1996年:328一雨池塘水面平,淡磨明镜照檐楹。
骤雨过后,蓄满水的池塘平静无波;清澈的池水犹如一面明镜,映照出屋角檐楹。
东风忽起垂杨舞,更作荷心万点声。
东风忽然吹起,下垂的柳条袅娜起舞,柳枝上的水珠洒向池中的荷叶,发出一片清脆悦耳的声音。
参考资料:
1、 李奎福.《历代名诗三百首》.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2372、 李万龙.《古典诗歌鉴赏规律》.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05:92一雨池塘水面平,淡磨明镜照檐(yán)楹(yíng)。
一雨池塘:一处雨后池塘。淡磨:恬静安适。淡,安静。明镜:如同明镜。檐楹:这里指房屋。檐,房檐。楹,房屋前面的柱子。
东风忽起垂杨舞,更作荷心万点声。
舞:飘动。更作:化作。荷心:荷花。
参考资料:
1、 李奎福.《历代名诗三百首》.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2372、 李万龙.《古典诗歌鉴赏规律》.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05:92这首诗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幅雨后池塘图,从诗中写到的东风、垂杨、荷花等物象来看,背景是春季,因此,再确切些说是一幅雨后池塘春景图,给读者以清美的艺术享受。
首句展示的是雨后池上春景的静态美。第一句写雨后池塘水面的平静,只淡淡地出一“平”字。如果只读这一句,会觉得它过于平常,但在这句之后紧接以“淡磨明镜照檐楹”,却境界顿出。“淡磨”二字颇可玩味。施者是春雨,受者是池面,经春雨洗涤过的池面,好比经人轻磨拂拭过的明镜,比中有比,比中有拟人,这就使“水如镜”这一浅俗的比喻有新鲜之感。不仅能使读者感受到春雨后池上异常平静、明净的状态,并能进而联想到前此蒙蒙细雨随着微风轻拂池面的轻盈柔姿。“淡磨明镜照檐楹”,创造的正是非春雨后池塘莫属的艺术境界。与此相适应,这两句语势平缓,无一字不清静,连略带动感、略为经意的“淡磨”二字,也一如字面,给读者以一种轻淡的心理感受,显得毫不着力。
三四句由静而动,进一步写雨后池上的动态美。东风忽起,舞动池边的垂杨,吹落垂杨柔枝细叶上缀满的雨滴,洒落在池中舒展的荷叶上,发出一阵清脆细密的声响。这里,诗人笔下荡漾的东风、婆娑起舞的垂杨、荷心的万点声,无一不具有一种流动的韵致和盎然的生意,与前二句相比,别是一番情趣。与此相随,语势节奏也由平缓而转向急促,字字飞动起来。“忽起”二字,首先造成突兀之势,展示出景物瞬息间由静而动的变化,给人以强烈的动感;随后再用“更作”二字作呼应回旋,造成一种急促的旋律,从而把上述有形的与无形的、动态的和声响的景物联贯起来,组成一幅形声兼备的艺术画卷。
雨后池上景物之美,诗人既写其静态,又写其动态,不仅显得丰富多姿,而且构成对比,收到以静显动,以动衬静,相得益彰的艺术效果。首句平直叙起,次句从容承之,而以第三句为主,尽宛转变化工夫,再以第四句发之,本是约句的一般造法(见《唐音癸签》卷三引杨仲弘语)。诗人用这一方法巧妙安排,使语言结构形式与内容和谐统一,成因势置景、笔随景迁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