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避贼初,北走经险艰。
想当时躲避贼兵叛乱之初,往北逃跑经过多少艰难险阻。
夜深彭衙道,月照白水山。
夜深了还逃亡在彭衙道上,月亮照着白水山。
尽室久徒步,逢人多厚颜。
全家人长途跋涉,非常狼狈,逢人难免厚颜求食,窘迫异常。
参差谷鸟吟,不见游子还。
谷鸟参差啼鸣,一路荒凉,不见有逃难的人还回家。
痴女饥咬我,啼畏虎狼闻。
小女儿饿得直咬我,怕小孩哭声被虎狼听到。
怀中掩其口,反侧声愈嗔。
捂住她的嘴不让出声,但小孩却哭得更厉害了。
小儿强解事,故索苦李餐。
小儿子故意说要吃苦李,以示自己懂事。
一旬半雷雨,泥泞相牵攀。
十天里有一半是雷雨天,全家在泥泞中相互牵扶着行走。
既无御雨备,径滑衣又寒。
既没有御雨的用具,道路湿滑,因衣被雨打湿又寒冷。
有时经契阔,竟日数里间。
有时经过难走的地方,一整天只能走几里路。
野果充糇粮,卑枝成屋椽。
只能以野果充饥,以树下当住处。
早行石上水,暮宿天边烟。
早上在流水的石头上行走,晚上露宿在山中。
少留周家洼,欲出芦子关。
短期逗留周家洼,想出行芦子关。
故人有孙宰,高义薄曾云。
孙宰这个老朋友,简直是义薄云天。
延客已曛黑,张灯启重门。
在日落昏黑的时候邀请我,点好灯并打开层层门户。
暖汤濯我足,翦纸招我魂。
烧热水给我洗脚,还剪纸为我全家压惊。
从此出妻孥,相视涕阑干。
接着又唤出妻子儿女,大家相视涕泪纵横。
众雏烂熳睡,唤起沾盘飧。
孩子们都疲惫地睡着了,又把他们叫起来吃饭。
誓将与夫子,永结为弟昆。
他说一定要与夫子你,永远结为兄弟。
遂空所坐堂,安居奉我欢。
腾出房间,安排我一家安然住下。
谁肯艰难际,豁达露心肝。
谁能够在这艰难困苦之际,表露他诚挚的情意。
别来岁月周,胡羯仍构患。
别来已经满一年了,叛军还在制造灾祸。
何当有翅翎,飞去堕尔前。
怎么才能拥有翅膀,飞去落到你跟前。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杜甫诗选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90-912、 张忠纲 孙微编选.杜甫集.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77-80忆昔避贼初,北走经险艰。
彭衙:在陕西白水县东北六十里,即现在的彭衙堡。
夜深彭衙(yá)道,月照白水山。
白水山:白水县的山。杜甫于至德元载(756年)六月自白水逃难鄜州。
尽室久徒步,逢人多厚颜。
多厚颜:觉得很不好意思。尽室:犹全家。
参差谷鸟吟,不见游子还。
痴女饥咬我,啼畏虎狼闻。
怀中掩其口,反侧声愈嗔(chēn)。
反侧,挣扎。声愈嗔,声愈大。
小儿强解事,故索苦李餐(cān)。
强解事:即所谓“强作解事”。故:故意,犹“不是故离群,“清秋燕子故飞飞”之“故”。索:索取。二句是说小儿们自以为比小妹懂事些,只要求吃些道旁的苦李,他们哪知道苦李是吃不得的呢。庾信《归田诗》:“苦李无人摘。”
一旬半雷雨,泥泞相牵攀(pān)。
既无御雨备,径(jìng)滑衣又寒。
备:工具。衣又寒:因衣被雨打湿。
有时经契(qì)阔,竟日数里间。
经契阔:是说碰到特别难走处。竟日:整天。
野果充糇(hóu)粮,卑枝成屋椽(chuán)。
餱粮:干粮。椽:屋顶上的圆木条,这里屋椽就是屋宇的意思。
早行石上水,暮宿天边烟。
少留周家洼(wā),欲出芦子关。
周家洼:即孙宰的家。一作“同家洼”。少留:短期的逗留。杜甫初意拟挈家直达灵武行在,故欲北出芦子关。
故人有孙宰,高义薄曾云。
宰:是唐人对县令的一种尊称,孙大概做过县令。
延客已曛黑,张灯启重门。
暖汤濯(zhuó)我足,翦(jiǎn)纸招我魂。
翦:即剪。剪纸作旐,以招人魂,是古时风俗习惯,这里不必死看,认为果有此事,只是写孙宰的安慰无微不至而已。
从此出妻孥(nú),相视涕阑干。
阑干:横斜貌,是形容涕泪之多。见得孙宰妻子也十分同情他们的遭遇。
众雏(chú)烂熳睡,唤起沾盘飧(sūn)。
众雏:即上痴女小几。烂熳睡:小儿睡得十分香甜的样子。沾:含感激意。飧:晚餐。
誓将与夫子,永结为弟昆。
夫子,是孙宰谓杜甫。
遂空所坐堂,安居奉我欢。
谁肯艰难际,豁达露心肝。
别来岁月周,胡羯仍构患。
岁月周:满一年。
何当有翅翎(líng),飞去堕尔前。
何当,哪得。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杜甫诗选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90-912、 张忠纲 孙微编选.杜甫集.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77-80这首诗通篇皆追叙往事,只末四句是作诗时的话,因此开篇就以“忆昔”二字统领全诗。全篇共分前后两个部分。
前一部分从开头至“暮宿天边烟”,写逃难途中的艰险状况。前四句写避乱彭衙。诗人前一年不畏“艰险”,“北走”鄜州,原因是贼破潼关,白水告急,不得不携家“避贼”逃难。“避贼”点出诗人逃难的原因。“北走”说明逃难的方向。“艰险”总括逃难景况,“夜深”交代出发的时间,“月照”点明出发时的环境。因为“避贼”逃难,所以选择“夜深”人静、“月照深山”之时,急忙向彭衙出发。开始四句,交代事件,一目了然。
“尽室”以下十行五十字叙携家远行,写尽儿女颠沛流离之苦。诗人拖儿带女,全家逃难,因无车马代劳,只好徒步行走。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多厚颜”三字,幽默而辛酸。而诗人全家跋涉,穿行于野鸟飞鸣的山涧,和行人稀少的谷底,衣食无着,平时娇宠的幼女忍不住饥饿,趴在父亲肩头又咬又哭。荒山野岭中,诗人怕虎狼闻声而来,赶忙将孩子搂抱怀中,紧掩其口。但孩子不知父亲的苦衷,又踢又闹,哭得愈加厉害。小儿子这时也来凑热闹,自以为比妹妹懂事,故意要吃路旁的苦果,他根本不知“苦果无人摘”,是因为不能吃。“饥咬我”“声愈嗔”,形象逼真地写出了幼女娇宠而不懂事的情态,“故索苦李餐”,维妙维肖地刻划出小儿天真烂熳的形象。“痴女”“小儿”,用语亲切;“啼畏虎狼闻”“怀中掩其口”,以动作刻画出一个疼爱儿女而又无可奈何的父亲的痛苦心情,十分传神,真乃“画不能到”。
“一旬半雷雨”以下十句写雨后行路艰难,突出困苦流离之状。全家徒步于深山野谷,已经很艰难,更糟糕的是又碰上了雷雨天气,只好趟着泥泞互相搀扶着冒雨行进了。既无雨具,衣湿身寒,路滑难行,一天就只能走几里路。“一旬”呼应“久徒步”,说明奉先至白水,路程不远,却走了很长时间,反衬出行程之艰;“半”字点出雷雨之多,说明气候的恶劣。寥寥几句,诗人全家困顿流离之状如在目前。
“野果充糇粮”,糇粮,指干粮,指采下野果充饥;“卑枝成屋椽”,卑枝,指低矮的树枝,树枝成了栖息的屋宇;“早行”“暮宿”,从时间上说明他们起早摸黑地赶路;“石上水”,指近处低处积满雨水的石径,“天边烟”,指远处高处云雾笼罩的深山。这四句对仗工整,概括精炼,既呼应开头“经险艰”,又引起下文孙宰的留客,过渡自然。
自“小留同家洼”以下为后一部分,写孙宰体贴留客的深情厚谊。先写留客。诗人全家本打算在同家洼作短暂歇息后北出芦子关直达肃宗所在的灵武,却不料惊动了情高义重的老朋友孙宰(唐时尊称县令为宰)。战乱年头,人们大多不喜欢客人到来的,何况是昏天黑地的夜晚。但孙宰点起明灯,打开重门,十分热情。而且不嫌麻烦,还烧起热水,让诗人洗脚,甚至还剪纸作旐(小旗),替诗人招魂。故人之情义,诗人之感激,从开灯启门,烧汤濯足,剪纸招魂的几个细节中具体真实地反映了出来。“高”“薄”二字画龙点睛地指出了这一点。孙宰叫出妻子与诗人相见,看着诗人携家逃难的艰苦景况,他们也不禁流下了同情的眼泪。由于长途跋涉,小儿女们一安顿下来,立即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孙宰又叫醒他们起来吃饭。孙宰还一再表示愿意同诗人永远结为兄弟,并腾出屋子,让诗人一家安住。由同情到结交再至住下,充分显示了孙宰待人的真挚诚恳。蹇步、饥饿、惶遽、困顿至极,幸得故友之暖汤、盘飧、招魂、安居,诗人感泣之余叹“谁肯艰难际,豁达露心肝”,读者亦叹慨之余忖落难之际不避而远之、不落井下石,足矣,安敢奢望“誓将与夫子,永结为弟昆”。
最后六句结尾,写诗人对孙宰的追念感激之情。“谁肯”二字既赞扬故人孙宰高尚情谊的难得与可贵,又呼应开篇“忆昔”,引出诗人对孙宰的忆念。此时诗人重经旧地,安史叛乱并未平息,人民仍在受难,不知孙宰一家情况如何。“何当生翅翎,飞去坠尔前”,诗人恨不得长出双翅,立刻飞去落在老朋友的面前。殷切的忆念之情,溢于笔端。这六句以议论作结,情深意厚,力透纸背。
这首忆念友人的诗,前部分着重叙写诗人举家逃难的狼狈景况,后部分着重描绘故人孙宰待客的殷勤。真实的细节描写,细致的心理刻划,传神摹志,形象逼真。全诗用追忆的口吻直接叙述,明白如话,真实仿佛亲见,自然而不显雕琢。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杜甫诗选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90-91一点灯残鲁酒醒,已携孤剑事离程。
灯光微弱,近乎熄灭,酒醒了,自己背着孤剑准备离开。
愁看飞雪闻鸡唱,独向长空背雁行。
惆怅的看着漫天飞舞的白雪,听着农家里的鸡鸣,独自一人朝着与返乡的大雁相反的方向前行。
白草近关微有路,浊河连底冻无声。
晨霜犹在,草呈白色,光线尚暗,道路还看不分明;时间较早,气温低,浑浊的河流也因天寒而早已被冻住了,没有声响。
此中来往本迢递,况是驱羸客塞城。
这其中来往的人群本来连绵不绝,何况是驱赶了年老之人,客人堵塞城中。
旅馆无良伴,凝情自悄然。
寒灯思旧事,断雁警愁眠。
远梦归侵晓,家书到隔年。
沧江好烟月,门系钓鱼船。
旅馆无良伴,凝情自悄然。
住在旅馆中没有好朋友相伴,心情忧郁,独自凝神沉思。
寒灯思旧事,断雁警愁眠。
看着昏冷的灯火回忆起往日旧事,孤雁的哀鸣令人愁思难眠。
远梦归侵晓,家书到隔年。
相距遥远,梦魂要接近拂晓才能到家,家信更要隔年方可送达。
沧江好烟月,门系钓鱼船。
烟笼月照的碧江多么美丽,邻家门前就系着钓鱼归船。
参考资料:
1、 沙灵娜.唐诗三百首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0:273-2742、 赵昌平.唐诗三百首全解: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188-1893、 韩成武.唐诗三百首赏析:河北人民出版社,1995:315-3174、 胡可先.杜牧诗选:中华书局,2005:228-229旅馆无良伴,凝(níng)情自悄然。
良伴:好朋友。凝情:凝神沉思。悄然:忧伤的样子。这里是忧郁的意思。
寒灯思旧事,断雁(yàn)警愁眠。
寒灯:昏冷的灯火。这里指倚在寒灯下面。思旧事:思念往事。断雁:失群之雁,这里指失群孤雁的鸣叫声。警:惊醒。
远梦归侵晓,家书到隔年。
远梦归:意谓做梦做到侵晓时,才是归家之梦,家远梦亦远,恨梦归之时也甚短暂,与下句家书隔年方到,恨时间之久,相对而更增烦愁。侵晓:破晓。沧江:泛指江,一作“湘江”。
沧(cāng)江好烟月,门系钓鱼船。
好烟月:指隔年初春的美好风景。门:门前。
参考资料:
1、 沙灵娜.唐诗三百首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0:273-2742、 赵昌平.唐诗三百首全解: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188-1893、 韩成武.唐诗三百首赏析:河北人民出版社,1995:315-3174、 胡可先.杜牧诗选:中华书局,2005:228-229旅馆无良伴,凝情自悄然。
寒灯思旧事,断雁警愁眠。
远梦归侵晓,家书到隔年。
沧江好烟月,门系钓鱼船。
这是羁旅怀乡之作。诗抒写旅况的索寞凄凉和对家乡的深切思念。首联破题,点明情境,首联言旅中独宿,黯然神伤,满是羁旅思乡之情。颔联融情于景,寒夜孤灯陪客,思念故乡旧年往事,失群孤雁的鸣叫使羁旅之人深愁难眠。颈联极言乡关的迢远,表现满怀的幽愁暗恨,语经千锤百炼。尾联用清丽明快的色调绘出家乡的美好风光,似乎从乡愁中跳出,实则描写了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内含的忧愁深长。全诗写得感情至深,含蓄蕴藉,真切动人。
“旅馆无良伴,凝情自悄然。”起,直接破题,点明情境,羁旅思乡之情如怒涛排壑,劈空而来。可以想见,离家久远,独在异乡,没有知音,家书也要隔年才到,此时孤客对寒灯,浓厚深沉的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必会陷入深深的忧郁之中。“凝情自悄然”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中抒情主人公神情态度的最好写照:静对寒灯,专注幽独,黯然伤神,将诗人的思念之情写到极致。
“寒灯思旧事,断雁警愁眠。”承,是首联“凝情自悄然”的具体化,诗人融情于景,寒夜孤灯陪伴孤客,思念故乡旧年往事,失群孤雁声声鸣叫,羁旅之人深愁难眠,细致地描绘出了一幅寒夜孤客思乡图景。“思”字和“警”字极富炼字功夫。灯不能思,却要寒夜愁思陈年旧事,物尤如此,人何以堪。由灯及人,显然用意在人不在物。“警”字也极富情味。旅人孤灯,长夜难眠,一声雁叫,引孤客嫠妇愁思惊梦,归思难收。
首联与颔联极言乡关遥远,幽愁满怀。梦见自己回到家中,因路途遥远,梦醒时分天已大明,家书须隔年才能寄到旅馆,可见离家之远,表达出对家乡深沉的思念。
“远梦归侵晓,家书到隔年。”转,用设想之词,虚实结合,想象奇特,表现出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中诗人因愁思难耐、归家无望而生出的怨恨。故乡远在千里,只能梦中相见,也许是短梦,也许是长梦,但梦中醒来却已到天明。字里行间,流露出梦短情长的幽怨。而这一切又都由于“家书到隔年”的实际情况。作为诗歌由写景向抒情的过渡,转句用梦境写旅宿思愁哀怨,亦虚亦实,虚中写实,以实衬虚的特点读来回肠荡气。
“沧江好烟月,门系钓鱼船。”合,收拢有力,却并非直抒胸意,而是以设想之词,勾勒家乡美丽的生活图景,融情于景,借景抒情,把浓烈的归思之情融入家乡优美的风景之中。沧江烟霭,云霞明灭,月色溶溶,家门外系着钓鱼船,一幅优美宁静祥和的家乡风光图景。画面中虽然没有写人物,但一条静静地系于家门外的钓鱼船却让人产生丰富的联想。面对这样一幅家乡优美的画面,谁人不梦绕魂牵,更何况旅宿在外的诗人呢!家乡远隔千里,旅人归思难收,如此优美的家乡风光图景非但没有给诗人以慰藉,反而加深了诗人的思乡愁苦。这是用乐景反衬哀情的典型。美景幽思、怨恨乡愁、委实凄绝。除却个中人,任何人也难以深味个中情。不过,“烟月”在此实际上是借代,并非一定就是“烟”,就是“月”。正所谓,文学作品的形象大于思维,此处一个“烟月”可以触发不同的旅人思妇产生不同的意象联想,从而产生强大的艺术感染力。
颈联与尾联看似跳出了乡愁,艳羡门外沧江鱼船的清闲自在,其实是借他乡之物,更曲折地表达出诗人思乡之情。全诗层层推进,写景抒情都有独到之处。
参考资料:
1、 赵昌平.唐诗三百首全解: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188-1892、 韩成武.唐诗三百首赏析:河北人民出版社,1995:315-317银烛吐青烟,金樽对绮筵。
明亮的蜡烛吐着缕缕青烟,高举金杯面对精美丰盛的席宴。
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
饯别的厅堂里回忆着朋友的情意融洽,分别后要绕山过水,路途遥远。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宴席一直持续到明月隐蔽在高树之后,银河消失在拂晓之中。
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走在这悠长的洛阳道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会?
银烛吐青烟,金樽(zūn)对绮(qǐ)筵(yán)。
离堂思琴瑟(sè),别路绕山川。
琴瑟:比喻友情。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长河:指银河。
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陈子昂的《春夜别友人》共两首,这是第一首。约作于公元684年(武则天光宅元年)春。时年二十六岁的陈子昂离开家乡四川射洪,奔赴东都洛阳,准备向朝廷上书,求取功名。临行前,友人设宴欢送他。席间,友人的一片真情触发了作者胸中的诗潮。旋即写成这首离别之作。
这首律诗一开头便写别筵将尽,分手在即的撩人心绪和寂静状态。作者抓住这一时刻的心理状态作为诗意的起点,径直但却自然地进入感情的高潮,情怀颇为深挚。“银烛吐青烟”,着一“吐”字,使人想见离人相对无言,怅然无绪,目光只是凝视着银烛的青烟出神的神情。“金樽对绮筵”,用一“对”字,其意是面对华筵,除却频举金樽“劝君更尽一杯酒”的意绪而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勉强相慰的话了。此中境界,于沉静之中更见别意的深沉。
颔联“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琴瑟”指朋友宴会之乐,源出《小雅·鹿鸣》“我有嘉宾,鼓琴鼓瑟”,是借用丝弦乐器演奏时音韵谐调来比拟情谊深厚的意思。“山川”表示道路遥远,与“琴瑟”作为对仗,相形之下,不由使人泛起内心的波澜:“离堂”把臂,伤“琴瑟”之分离;“别路”迢遥,恨“山川”之缭绕。这两句着意写出了离情的缠绵,令人感慨唏嘘。
颈联“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承上文写把臂送行,从室内转到户外的所见。这时候,高高的树荫遮掩了西向低沉的明月;耿耿的长河淹没在破晓的曙光中。这里一个“隐”字,一个“没”字,表明时光催人离别,不为离人暂停须臾,难舍难分时刻终于到来了。
结尾两句写目送友人沿着这条悠悠无尽的洛阳古道踽踽而去,不由兴起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聚之感。末句着一“何”字,强调后会难期,流露了离人之间的隐隐哀愁。
这首诗中作者没有套用长吁短叹的哀伤语句,却在沉静之中见深挚的情愫。而要达到这样的境界,应不温不火。“火”则悲吟太过而感情浅露;“温”则缺乏蕴藉而情致不深。此诗写离情别绪意态从容而颇合体度,有如琵琶弦上的淙淙清音,气象至为雍雅,不作哀声而多幽深的情思。
此诗通篇畅达优美,除了开头一联因场面描写之需而适当选用华丽辞藻外,其余用语都不加藻饰,平淡自然。他所追求的乃是整首诗的深厚和雅。清人纪昀说得好:“此种诗当于神骨气脉之间得其雄厚之味,若逐句拆开,即不得其佳处。如但摹其声调,亦落空腔”。再有,此诗虽写眼前景,心中情,却有所继承和借鉴。有人指出,它“从小谢《离夜》一首脱化来”。《离夜》即谢朓《离夜同江丞王常侍作》,也是写一次夜宴。两相比较可知,陈诗在章法、用语等方面都明显受了谢诗影响。但陈子昂并没有简单地模拟前人,而是有所创新。谢诗较直露和简洁,陈诗则婉转而细腻,在结构上更善于回环曲折地精心布局,情和景的安排上,先以秾丽之笔铺写宴会之盛,次以婉曲之调传达离别之愁,再以宏大的时空背景烘托出宴会之久与友谊之长,最后以展望征途来结束全篇,层次分明。通篇情景合一,从优美的意象描写中自然地流露感情。胜于一般的离别之作。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盛夏中午,烈日炎炎,农民还在劳作,汗珠滴入泥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有谁想到,我们碗中的米饭,一粒一粒都是农民辛苦劳动得来的呀?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2262、 于海娣 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354-355锄(chú)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禾:谷类植物的统称。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餐:一作“飧”。熟食的通称。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2262、 于海娣 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354-355首诗描绘了在烈日当空的正午农民田里劳作的景象,概括地表现了农民终年辛勤劳动的生活,最后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样近似蕴意深远的格言,表达了诗人对农民真挚的同情之心。
一开头就描绘在烈日当空的正午,农民依然在田里劳作,那一滴滴的汗珠,洒在灼热的土地上。这就补叙出由“一粒粟”到“万颗子”,到“四海无闲田”,乃是千千万万个农民用血汗浇灌起来的;这也为下面“粒粒皆辛苦”撷取了最富有典型意义的形象,可谓一以当十。它概括地表现了农民不避严寒酷暑、雨雪风霜,终年辛勤劳动的生活。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不是空洞的说教,不是无病的呻吟;它近似蕴意深远的格言,但又不仅以它的说服力取胜,而且还由于在这一深沉的慨叹之中,凝聚了诗人无限的愤懑和真挚的同情。
诗人在阐明上述的内容时,不是空洞抽象地叙说和议论,而是采用鲜明的形象和深刻的对比来揭露问题和说明道理,这就使人很容易接受和理解。
作者在前两句并没有说农民种田怎样辛苦,庄稼的长成如何不易,只是把农民在烈日之下锄禾而汗流不止的情节作了一番形象的渲染,就使人把这种辛苦和不易品味得更加具体、深刻且真实。所以诗人最后用反问语气道出“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就很有说服力。尤其是把粒粒粮食比作滴滴汗水,真是体微察细,形象而贴切。
参考资料:
1、 赵其钧.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916-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