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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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不见山,便觉无奇趣。狂发从乱歌,情来任闲步。
此心谁共证,笑看风吹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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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然

皎然

僧皎然(730-799),俗姓谢,字清昼,湖州(浙江吴兴)人,是中国山水诗创始人谢灵运的十世孙,唐代著名诗人、茶僧,吴兴杼山妙喜寺主持,在文学、佛学、茶学等方面颇有造诣。与颜真卿、灵澈、陆羽等和诗,现存皎然470首诗。多为送别酬答之作。情调闲适,语言简淡。皎然的诗歌理论著作《诗式》。 397篇诗文

猜你喜欢

上崔相百忧章

:
共工赫怒,天维中摧。
鲲鲸喷荡,扬涛起雷。
鱼龙陷人,成此祸胎。
火焚昆山,玉石相磓。
仰希霖雨,洒宝炎煨。
箭发石开,戈挥日回。
邹衍恸哭,燕霜飒来。
微诚不感,犹絷夏台。
苍鹰搏攫,丹棘崔嵬。
豪圣凋枯,王风伤哀。
斯文未丧,东岳岂颓。
穆逃楚难,邹脱吴灾。
见机苦迟,二公所咍。
骥不骤进,麟何来哉!
星离一门,草掷二孩。
万愤结缉,忧从中催。
金瑟玉壶,尽为愁媒。
举酒太息,泣血盈杯。
台星再朗,天网重恢。
屈法申恩,弃瑕取材。
冶长非罪,尼父无猜。
覆盆傥举,应照寒灰。

共工赫怒,天维中摧。
安禄山像上古的共工那样狂怒,把大唐帝国搅得天翻地覆。

鲲鲸喷荡,扬涛起雷。
在大海中翻腾震荡,雷霆般掀起万丈狂澜。

鱼龙陷人,成此祸胎。
朝中君臣相猜终于种下了今日的祸胎。

火焚昆山,玉石相磓。
安史之乱犹如大火焚烧昆仑,玉石俱碎难逃此灾。

仰希霖雨,洒宝炎煨。
我仰告苍天快降大雨,浇灭这叛乱的火海。

箭发石开,戈挥日回。
精诚所至李广能箭发石开,鲁阳挥戈连日神也不得不徘徊。

邹衍恸哭,燕霜飒来。
邹衍含冤而大哭,盛夏的燕国竟被寒霜覆盖。

微诚不感,犹絷夏台。
我的忠诚感动不了上苍,至今犹被囚禁在夏台。

苍鹰搏攫,丹棘崔嵬。
狱吏们都像苍鹰搏击般凶狠,狱墙插满了荆棘。

豪圣凋枯,王风伤哀。
即使是大圣人也要憔悴,如今我才体会到《王风》的伤怀。

斯文未丧,东岳岂颓。
然而老天毕竟未丧斯文,泰山巍然岂会崩坏?

穆逃楚难,邹脱吴灾。
穆生逃离楚国免遭日后之难,邹阳劝说吴王也脱去了祸灾。

见机苦迟,二公所咍。
而我却见机苦迟,二位定会讥笑书生愚呆。

骥不骤进,麟何来哉!
良马不会骤进求用,出非其时麒麟又何必出来?

星离一门,草掷二孩。
一家人星散各处,仓促间也没安排好二孩。

万愤结缉,忧从中催。
悲愤万端郁结胸中,忧历不已令人伤怀。

金瑟玉壶,尽为愁媒。
弹琴饮酒,又怎能解愁?

举酒太息,泣血盈杯。
举杯长叹,杯中斟满的分明是血泪之酒。

台星再朗,天网重恢。
崔大人台星高照,网开一面您高抬贵手。

屈法申恩,弃瑕取材。
放宽刑罚法外开恩,不计过失让我重新得救。

冶长非罪,尼父无猜。
公冶长无罪,孔仲尼信任依旧。

覆盆傥举,应照寒灰。
让倒扣的盆子重见天日,我死灰复燃依然抖擞。

参考资料:

1、 詹福瑞 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911-9132、 裴斐.李白诗歌赏析集.成都:巴蜀书社,1988:247-253

共工赫(hè)怒,天维中摧。
共工:古代传说中的人物,与颛顼争夺帝位,怒触不周山。参见《列子》《淮南子》。赫怒:勃然震怒。天维:天的纲维,喻国家的纲纪。

(kūn)鲸喷荡,扬涛起雷。
鲲:北溟大鲲也。鲸:亦海中大鲲。

鲲龙陷人,成此祸胎。
祸胎:祸根。

火焚昆山,玉石相磓(duī)
玉石相磓:《尚书·胤征》:“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广韵》:“磓,落也。”

仰希霖雨,洒宝炎煨(wēi)
煨:灰烬。

箭发石开,戈挥日回。
箭发石开:李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遂发箭射之箭入石,连箭翎都隐没不见,事见《史记·李将军列传》。戈挥日回:即挥戈回日。

邹衍(yǎn)(tòng)哭,燕霜飒(sà)来。
邹衍:战国齐人。

微诚不感,犹絷(zhí)夏台。
夏台:又名均台,在今河南禹县南。夏台为夏代狱名。

苍鹰搏攫(jué),丹棘(jí)崔嵬(wéi)
苍鹰:汉景帝时中郎将郅都,行法严酷,不畏贵戚,时号“苍鹰”。事见《史记·酷吏列传》。丹棘:古时大理寺植棘,因借指大理寺。

豪圣凋枯,王风伤哀。
王风:为《诗经》十五国风之一。其音哀以思,后用为王道衰微之象征。

斯文未丧,东岳岂颓。
东岳:即泰山。

穆逃楚难,邹脱吴灾。
穆:穆生,汉代鲁人。楚元王刘交对其非常尊重,因知穆生不好酒。故每次妄会时都专为其设酸(一种低度甜酒)。后刘交的孙子刘戊即位,忘设酸,穆生知其意怠,恐遭不测,遂称病而去。

见机苦迟,二公所咍(hāi)
二公:指穆生、邹阳二位。咍:笑。

骥不骤进,麟何来哉!
骤进:速进。

星离一门,草掷二孩。
星离:如天星分散,形容骨肉分离。二孩:指李白的孩子平阳、伯禽。

万愤结缉,忧从中催。
结缉:郁结不解。

金瑟玉壶,尽为愁媒。
金瑟:精美的瑟。玉壶:玉制的酒壶。

举酒太息,泣血盈杯。

台星再朗,天网重恢。
天网:法网。恢:宽大。

屈法申恩,弃瑕(xiá)取材。
屈法申恩:放宽刑罚,弃小过重大节。

冶长非罪,尼父无猜。
尼父:孔子的尊称。

覆盆傥(tǎng)举,应照寒灰。
覆盆:反扣的盆子。覆盆倘举,希望能够重见天日,昭雪冤狱。寒灰:死灰。

参考资料:

1、 詹福瑞 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911-9132、 裴斐.李白诗歌赏析集.成都:巴蜀书社,1988:247-253
共工赫怒,天维中摧。
鲲鲸喷荡,扬涛起雷。
鱼龙陷人,成此祸胎。
火焚昆山,玉石相磓。
仰希霖雨,洒宝炎煨。
箭发石开,戈挥日回。
邹衍恸哭,燕霜飒来。
微诚不感,犹絷夏台。
苍鹰搏攫,丹棘崔嵬。
豪圣凋枯,王风伤哀。
斯文未丧,东岳岂颓。
穆逃楚难,邹脱吴灾。
见机苦迟,二公所咍。
骥不骤进,麟何来哉!
星离一门,草掷二孩。
万愤结缉,忧从中催。
金瑟玉壶,尽为愁媒。
举酒太息,泣血盈杯。
台星再朗,天网重恢。
屈法申恩,弃瑕取材。
冶长非罪,尼父无猜。
覆盆傥举,应照寒灰。

  李白创作此诗时正处于危难的境地,他因为皇室政治突变而被送入死牢。他在诗中用四言的句式与大量的典故说明自己跟随永王完全是为了平灭叛乱,并恳请当时的宰相崔涣能够理解他的做法,免除自己的罪名。

  全诗可分为三部分。开头十六句为第一部分,诗人运用神话传说作比喻,写安史之乱带来的灾难,国土板荡,生灵涂炭,自己也蒙冤入狱。“共工”以下八句,概括出安史之乱造成严重局面,有如凶神恶煞摧折天柱,鲲鲸鱼龙兴风作浪,战乱中生灵涂炭,玉石俱焚。“仰希”以下四句,盼望早日平定叛乱,解民倒悬。连用了李广射石、鲁阳挥戈的典故,非常切合当时冠军平叛战争紧急而艰苦的形势。“邹衍”以下四句,暗喻自己尽忠保国反而蒙受冤狱。诗人不敢正面抗争,而以邹衍含冤、六月飞霜的历史传说和自己的“微诚不感”,身陷囹圄的悲惨遭遇作鲜明对照,委婉曲折地表达悲愤的心情和希望对方为之昭雪的意愿。

  中间十二句为第二部分,诗人慨叹自己未能效法先贤见机行事,及时引退,以致蒙受屈辱,备尝铁窗系囚之苦。“苍鹰”以下四句,将当时法律烦酷、狱吏森严和贤才凋敝、朝政衰败现象对比出之,讽喻之意,言外可见。“斯文”以下八句,惋惜自己没有能及时隐退。其中“斯文未丧,东岳岂颓”两句是借孔子来比喻朝中贤臣。接着以穆生和邹阳两位先哲因能见机而退,终于摆脱灾难的事迹,对照自己的困境,发出“二公所咍”之叹。感叹之余,颇含愧悔之意。“骥不骤进”,典出宋玉《九辩》,“麟何来哉”典出《家语·辩物篇》。李白用此二典一方面是表白自己出山从政本意是出于爱国,并不是趋炎附势、搞政治投机;另一方面也是痛惜自己参加永王幕府不是时候,触犯了当局。

  最后十六句为第三部分。这一部分诗人联系家庭妻离子散的悲惨情况,表达自己内心深沉的哀愤和忧愁;同时也表达了对崔涣的希望。“星离”八句,抒写变乱中家室离散,内心如焚的情景。李白在浔阳狱中时,其妻宗氏在豫章(今南昌),女平阳,儿伯禽流落穆陵关(今山东沂山北),其他亲戚也散于各地,所谓“穆陵关北愁爱子,豫章天南隔老妻。一门骨肉散百草,遇难不复相提携”《万愤词投魏郎中》,就是当时境遇的写实。这使他十分忧愤,因此即使有金瑟奏乐,玉壶斟酒,也只能成为忧愁的媒介物。“台星”八句,则希望崔涣等朝廷大臣执法量刑,宽大为怀,能为自己昭雪伸冤,使自己这块有瑕之材,为李唐王朝效力;使自己这堆覆盆下的寒灰,能再沐三光,重新燃烧发热。

  作者在诗中以大量典故申诉自己的冤情,这是此诗的第一个显著特点。全诗用典二十来处,举凡古代神话、历史故事、名人轶事、成语警句等,莫不拈以为诗,而且都显得十分精确贴切。

  叙事简洁,抒情委婉,两者水乳交融,浑然一体,是此诗的第二个艺术特色。诗中以“见机苦迟”四字表达自己懊悔就李璘之辟入幕,并以穆生、邹阳的故事来反衬,联系自然,显得十分真实,没有丝毫虚伪做作。诗写个人遭遇时,联想到一家离乱的悲惨处境,用“星离一门,草掷二孩”两句来概括,既洗练简明,又婉转悱恻,催人泪下。紧接着“万愤”一下六句继以强烈的抒情,倾吐自己内心的悲愤忧愁,已达到饮食奏乐“尽为愁媒”的地步。其忧愤之深,可以想见。简洁的叙事结合强烈的抒情,使此诗具有感人肺腑的魅力。

  全诗感情悲愤,沉郁典雅,节奏急促,用典切当,在李诗中较为少见,体现了李白诗歌风格的另一侧面。

参考资料:

1、 裴斐.李白诗歌赏析集.成都:巴蜀书社,1988:247-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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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州后亭送李判官使赴晋绛

:
西原驿路挂城头,客散红亭雨未收。
君去试看汾水上,白云犹似汉时秋。

西原驿路挂城头,客散红亭雨未收。
驿路在西原山上穿行,看起来就像挂在城头似的,那江边的送客亭,有送行人雨中依依惜别。

君去试看汾水上,白云犹似汉时秋。
李判官,你到汾水上的时候,看看那里的云光山色,可还像汉武帝那个时代那样雄伟壮丽?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615-616

西原驿(yì)路挂城头,客散红亭雨未收。
西原驿路:虢州城城外一个地方,北出黄河的驿路是由城外绕山而去。

君去试看汾(fén)水上,白云犹似汉时秋。
汾水:河流名,发源于今陕西宁武,向西南流入黄河。汉时秋:汉朝的鼎盛时期。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615-616
西原驿路挂城头,客散红亭雨未收。
君去试看汾水上,白云犹似汉时秋。

  此诗是送行之作。当时的虢州城,大抵依山而建。西原是城外一个地方。北出黄河的驿路是由城外绕山而去的。所以诗的开头,才有“西原驿路挂城头”的话。此句骤看是写景,城堞现出了一角,远处有重重叠叠的山,驿路在山上穿行,看来就像挂在城头似的;其实又是在叙事,点出送行题目。再把这第一句和次句连起来读,还可以看到一个雨中送客的场景。除了城堞耸峙,远山一抹,驿路蜿蜒之外,江边还有送客亭;雨景中又仿佛可以看见行人上路,主人殷殷相送。纯然以写景来叙事达情,却又达到情景交融的艺术效果,这是作者在摄取、提炼、表现三方面都下了力量的最好说明。

  然而,这首诗不能看作是一般的送客应酬之作,诗人在诗中倾注的思想感情,要比单纯的送别友人深广得多。就在开元盛世一去不复返这样的背景下,诗人感慨遥深地写下了这两句话:“君去试看汾水上,白云犹似汉时秋?”话里隐藏着一段典故:有一年,汉武帝刘彻到河东(今山西地区)去,祭了后土之神,又坐船在汾水上游览、饮宴,高兴起来,做了一首《秋风辞》。有“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的话。汉武帝在位五十多年,是汉朝的鼎盛时期,而唐朝从贞观到开元一百多年间,国力之盛,比起汉武帝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安史之乱一来,却突然落得如此可悲的局面,诗人自然是不能不有所感触的。恰好李判官要到晋绛去,诗人于是含蓄地向朋友提出这样的探问,很明显,隐藏在这两句话后面的,是诗人对于唐帝国衰落的深沉的叹息。一种对国家命运深切关怀的激情,在诗人胸中激荡。有了这两句,就给这首送行诗平添许多艺术光彩。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615-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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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陵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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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陵叟,杜陵居,岁种薄田一顷余。
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
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
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征求考课。
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何如?
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
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
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恻隐知人弊。
白麻纸上书德音,京畿尽放今年税。
昨日里胥方到门,手持敕牒榜乡村。
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

杜陵叟,杜陵居,岁种薄田一顷余。
杜陵老头居住在杜陵,每年种了贫瘠的田地一顷多。

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
三月份没有雨刮着旱风,麦苗不开花不多枯黄死。

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
九月份降霜秋天寒冷早,禾穗没熟都已经干枯。

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征求考课。
官吏明明知道但不报告真相,急迫收租、凶暴征税以求通过考核得奖赏。

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何如?
典当桑园、出卖田地来缴纳官府规定的租税,明年的衣食将怎么办?

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
剥去我们身上的衣服,夺掉我们口中的粮食。

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
虐害人伤害物的就是豺狼,何必爪牙象钩、牙齿象锯一样地吃人肉!

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恻隐知人弊。
不知什么人报告了皇帝,皇帝心中怜悯、了解人们的困苦。

白麻纸上书德音,京畿尽放今年税。
白麻纸上书写着施恩布德的诏令,京城附近全部免除今年的租税。

昨日里胥方到门,手持敕牒榜乡村。
昨天里长才到门口来,手里拿着公文张贴在乡村中。

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
十家缴纳的租税九家已送完,白白地受了我们君王免除租税的恩惠。

参考资料:

1、 商务印书馆《现代汉语词典》1996年7月修订第3版。

杜陵叟(sǒu),杜陵居,岁种薄田一顷余。
薄田:贫瘠的田地。

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

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suì)未熟皆青乾。

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征求考课。
考课:古代指考查政绩。

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何如?

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sù)
帛:丝织品。粟:小米,也泛指谷类。

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

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恻隐知人弊。
恻隐:见人遭遇不幸而心有所不忍。即同情。弊:衰落;疲惫。

白麻纸上书德音,京畿(jī)尽放今年税。
京畿:国都及其行政官署所辖地区。

昨日里胥方到门,手持敕牒(dié)榜乡村。
里胥:古代指地方上的一里之长,负责管理事务。方:才,刚刚。牒:文书。

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juān)免恩。
蠲:除去,免除。

参考资料:

1、 商务印书馆《现代汉语词典》1996年7月修订第3版。
杜陵叟,杜陵居,岁种薄田一顷余。
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
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
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征求考课。
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何如?
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
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
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恻隐知人弊。
白麻纸上书德音,京畿尽放今年税。
昨日里胥方到门,手持敕牒榜乡村。
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

  “杜陵叟,杜陵居,岁种薄田一顷余。”杜陵,地名,即汉宣帝陵,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南的少陵原上。白居易这首新乐府诗的主角是一位家住在长安市郊的土生土长的农民,他世世代代以种地为业,守着一顷多的薄田,过着衣食不继的日子。中国文人的诗歌中,少不了风花雪月,也有的是闲情雅致,但是有意识地不但以农民作为作品的主人公,而且真正站在劳苦大众的立场上,为他们鸣冤叫屈、打抱不平的作品,还是不多见的。在这一点上,白居易可以说是做得非常突出的一位了。他所以能够在诗歌中大声疾呼地为民请命,并不是想在题材上猎奇出新,而是源于他对朝廷政治前景和国计民生的高度责任感和使命感。作者一再把视角投向生活在最底层的群众,他们的生活过得十分悲惨,而且向来是无人过问的。这位不知姓甚名谁的杜陵叟处在水深火热的困境中而不能自拔。

  “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三月无雨,并不是指的农历三月整整一个月不下雨,而是说从808年冬天到第二年春天连续三个月没有下雪和下雨。据史料记载,这一年直到闰三月才下了一场像样的雨,为此,白居易还专门写了一首《贺雨》诗表达他当时喜悦的心情。在靠天吃饭的日子里,长安市郊的“杜陵叟”去年秋天辛辛苦苦播下的冬小麦,从下种到返青就没有一滴雨水的滋润,结果还没有到秀穗的时候大多已经干黄枯死了。夏粮既然没有收成,只有指望秋粮了,可是农民们万万没有想到,秋天九月一场早来的霜降,却使得“杜陵叟”可怜的愿望又一次成为了泡影,地里的秋庄稼还没有成熟就都被冻死而干枯了。两季粮食几乎颗粒无收,这就是白居易在序中所交待的“农夫之困”,也是“天灾之困”。

  “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征求考课。”长吏,泛指上级长官,这里是指的杜陵所在地的地方官。考课,指古代考查官员政绩的好坏,以此作为升降的标准。原来这位地方官大人明知手下的“农夫”受了天灾,却不向上方报告灾情,而是愈发加紧横征暴敛,强行收取租税。他要造成一个“大灾之年不减税收”的政绩,以取悦上方,给朝廷留下一个称职的印象,为他以后的加官晋爵打下基础。

  “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如何?”这两句诗是说,“杜陵叟”在大荒之年,遇上这样不顾百姓死活的“长吏”,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理,只好忍痛把家中仅有的几棵桑树典当出去,可是仍然不够缴纳“官租”,迫不得已,再把赖以为生的土地卖了来纳税完粮。可是桑树典了,“薄田”卖了,到时候连“男耕女织”的本钱都没有,第二年的生计也没有办法了。这种来自“长吏”的人祸,让“农夫之困”愈发雪上加霜。

  看到“杜陵叟”面对的“人祸之困”比“天灾之困”更加无情、更加残酷时,白居易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了。本来从诗歌的一开始,他是以第三人称的面目出现的,可是写到这里,他义愤填膺,转而以第一人称的身份出场控诉起来,“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意思是:“典了桑树,卖了薄田,织不了布,种不上地,到时候没吃没穿,我们怎么生活啊?”这种由第三人称到第一人称的转换,实际上是作者内心感情的真实流露,他已经全然忘记了他是朝中大夫的尊贵身份,而自觉地站在了无依无靠的“杜陵叟”一边,这对于一个封建文人来说,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在著名的汉乐府《陌上桑》中有这样的诗句:“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那也是站在诗中主人公同一立场的第一人称的口吻,不过,因为那首诗本来就是乐府民歌,所以不足为奇,它所表达的是劳动人民对他们这个阶级的优秀女子的由衷自豪与热爱,可白居易并不是穷苦百姓中的一员,而是一位名符其实的士大夫,所以这种感情角色的自然换位,对于封建社会的官僚阶层的绝大多数成员来说,是根本不可想像的,而白居易这种古道热肠、侠肝义胆,完全是“诗圣”杜甫“民胞物予”精神的直接继承,而且这也是他能在后来接过杜甫现实主义诗歌的优良传统,发起新乐府运动的重要主观因素。

  “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这是白居易站在“杜陵叟”的立场上,对那些统治阶级中,只管个人升官而不顾百姓死活的贪官污吏而进行的面对面的严厉痛斥,情急之中,竟把他们比喻成了“钩爪锯牙食人肉”的“豺狼”,而且采用了语气极为强烈的反问句式,激愤之情跃然纸上而溢于言表。作为一个衣食无忧的政府官吏,能够对“农夫之困”如此感同身受,能够如此直接激烈地为人民鸣不平,在当时实在是不多见的。

  诗歌的前半部分,作者的内心是很沉痛的。而在诗歌后半部分的一开始,苦不堪言的“农夫”的命运似乎出现了一丝转机,“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恻隐知人弊。白麻纸上放德音,京畿尽放今年税。”白麻纸,古时诏书用白纸颁布,到了674年——676年期间(唐高宗上元年间),因为白纸容易被虫蛀蚀,所以一律改用麻纸。放德音,宣布恩诏,即下文所言减免赋税的诏令。京畿,古时称国都周围的地区。杜陵所在地属国都长安的郊区。白居易在诗里只说了“不知何人”,其实这位关心民生疾苦、视民如子的“何人”,根据史料记载正是白居易“本人”,是他上书宪宗,痛陈灾情之重,才使深居九重的皇帝动了恻隐之心,大笔一挥,居然免去了京城灾区当年的赋税。读者看到这里,也会为颗粒无收的“杜陵叟”的命运松了一口气。可是令作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不管皇帝的免税是否出于真心,但是官吏却是绝不肯照章办事的,因为这样一来,他们的政绩就要受到影响,他们的官路也会不再亨通。所以,他们自有一套阳奉阴违的“锦囊妙计”,那就是拖延不办,对此,白居易也是莫可奈何的了。

  “昨日里胥方到门,手持尺牒榜乡村。”里胥是乡镇中的低级官吏;这里的“榜”是张贴的意思。皇帝的免税诏书才刚刚由那班“里胥”们神气活现地公布到家家户户,可这一切已经无济于事了,因为“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一直要到绝大多数人家都“典桑卖地”,纳完租税之后,才将已经成为“一纸空文”的“尺牒”在乡村中张贴公布,这已经没有意义了。“里胥”们原本是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敢于欺上瞒下到如此地步的,其实是朝廷上下,沆瀣一气,朋比为奸。白居易对此心知肚明,吃苦的还是那些无依无靠的贫苦百姓。他们一苦天灾,二苦黑官,这正是“苛政猛于虎”。

  这首诗体现了作者视民如子的情怀,揭露了封建社会的黑暗与腐败。作者在《轻肥》诗中曾一针见血地控诉“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在这首《杜陵叟》中,他更写到“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白居易在义愤填膺地写下上述的控诉时,并没有意识到,他实际上已经触及了封建社会那人吃人的凶残野蛮的社会本质。事实上,每当灾荒严重之际,由皇帝下诏蠲免租税,而地方官照样加紧盘剥勒索,不过是封建社会经常上演的双簧戏而已。宋代诗人范成大就有一首《后催租行》中提到:“黄纸放尽白纸催,卖衣得钱都纳却。”说的也是一回事,在宋代,皇帝的诏书用黄纸写,而地方官的公文用白纸写,在封建社会中,能够对这种免的白免、催的照催的吃人双簧戏进行最早、最有力的批判的,正是唐代新乐府运动的旗手——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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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岑征君归鸣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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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公相门子,雅望归安石。奕世皆夔龙,中安竟三拆。
至人达机兆,高揖九州伯。奈何天地间,而作隐沦客。
贵道能全真,潜辉卧幽邻。探元入窅默,观化游无垠。
光武有天下,严陵为故人。虽登洛阳殿,不屈巢由身。
余亦谢明主,今称偃蹇臣。登高览万古,思与广成邻。
蹈海宁受赏,还山非问津。西来一摇扇,共拂元规尘。

岑公相门子,雅望归安石。
岑公是相门之子,有着谢安一样的雅望。

奕世皆夔龙,中台竟三拆。
世代都有腾飞的巨龙,中台级别的就有三人。

至人达机兆,高揖九州伯。
至人发达自有先兆,举手高揖九州伯,却不愿意为臣。

奈何天地间,而作隐沦客。
无可奈何在天地直间,成为隐沦客。

贵道能全真,潜辉卧幽邻。
大道贵在深得全真,飞龙有时也潜辉幽卧。

探元入窅默,观化游无垠。
不妨趁此时探讨宇宙人生奥秘,观化神游在无垠的宇宙之中。

光武有天下,严陵为故人。
光武帝拥有天下以后,严子陵作为他的老朋友,不愿意为臣。

虽登洛阳殿,不屈巢由身。
虽然登上光武帝在洛阳的宫殿,也不愿意放弃巢由样的隐士身份。

余亦谢明主,今称偃蹇臣。
我也曾经谢辞过明主,如今自称傲慢而穷困之臣。

登高览万古,思与广成邻。
登高而思万古,真想与仙人广成子为邻。

蹈海宁受赏,还山非问津。
鲁仲连为朋友能蹈海而死,难道他会接受赏赐,我还山以后就不屑再去官场问津了。

西来一摇扇,共拂元规尘。
西风来了,我会像晋朝的宰相王导一样摇扇遮鼻,不愿意沾上官场的半点气息。

参考资料:

1、 李白.李太白集:中华书局,1997

(cén)公相门子,雅望归安石。
征君:隐居不应朝廷征聘的人。相门子:征君盖与诗人岑参同族,故云。安石:东晋谢安,字安石。

奕世皆夔(kuí)龙,中安竟三拆。
奕世:累世。夔龙:传说舜时的两位贤臣。中安:星名,三安(上安、中安、下安)之一。古谓三公上应三安。拆:通“坼”,分开,裂开。

至人达机兆(zhào),高揖(yī)九州伯。
机兆:事机的先兆。揖:揖而不拜。九州伯:九州之长官。句指隐而不仕。

奈何天地间,而作隐沦客。

贵道能全真,潜辉卧幽邻。
潜辉:藏辉。邻:全诗校:“一作鳞。”

探元入窅(yǎo)默,观化游无垠(yín)
元:同“玄”。窅默:幽深难测。无垠:无形状之貌。

光武有天下,严陵为故人。
光武:用严光事。

虽登洛阳殿,不屈巢(cháo)由身。

余亦谢明主,今称偃(yǎn)(jiǎn)臣。
偃蹇:傲世之意。

登高览万古,思与广成邻。
广成:即广成子。

蹈海宁受赏,还山非问津。
蹈海:用鲁仲连事。

西来一摇扇,共拂元规尘。
西来:全诗校“一作终期”。元规尘:晋庾亮字元规。此以“元规尘”喻权臣之盛气凌人。

参考资料:

1、 李白.李太白集:中华书局,1997
岑公相门子,雅望归安石。奕世皆夔龙,中台竟三拆。
至人达机兆,高揖九州伯。奈何天地间,而作隐沦客。
贵道能全真,潜辉卧幽邻。探元入窅默,观化游无垠。
光武有天下,严陵为故人。虽登洛阳殿,不屈巢由身。
余亦谢明主,今称偃蹇臣。登高览万古,思与广成邻。
蹈海宁受赏,还山非问津。西来一摇扇,共拂元规尘。

  李白被赶出长安,心情无限激愤和失望。但又看不见别的出路,因而也更加苦闷。在这首送岑征君归隐的诗里,这激愤、失望,苦闷的心情一齐迸发出来,化为对唐玄宗统治集团的控诉和同黑暗政治现实决裂的誓言。

  第一部分(1~4句)是写岑征君是相门之子,有着谢安一样的雅望。诗人以丰富的想象,大胆的夸张,生动的比喻,以腾飞的巨龙比喻岑征君卓越的才能,充分体现了他创作方法上的浪漫主义的艺术特色。

  第二部分(5~12句)是写送别岑征君当时的情景和想象岑征君归隐鸣皋山的原因。诗中写岑征君有卓越的才能,但竟不容于世,反衬了现实的黑暗。征君归隐鸣皋山虽是无可奈何之举,但隐居生活非常的幽深凄清、恬淡纯净,同权贵专权,尔虞我诈的黑暗现实对立的。无论是送别的情景,还是想象中的隐居生活又都表现了诗人极为苦闷的心情。

  第三部分(13~20句),诗中描述的君主是封建时代谦恭下士的帝王的典范;而贤士又都是性格傲岸、蔑视权贵的典型。李白在诗中徵引这些古人的典故,用意无非是两个,一是提出一种理想化的君臣关系,借以批评唐玄宗的“轻士”;二是表明自己平交帝王的态度,决不以牺牲人格来换取功名。李白的这种追求人格价值的理想,产生在盛唐政治开明的社会历史土壤中,受到自由浪漫的时代精神的培养和滋育,代表了中国封建时代知识分子富有人格价值、值得布衣寒士骄傲的人生追求。

  到了第四部分(21~24句),诗人则把满腔激愤,失望和苦闷的心情,写成了痛快淋漓的揭露与斥责。在唐玄宗统治集团统治下,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奸佞得志,贤才受辱的黑暗政治。诗人表示,再也不能在这个黑暗的现实里呆下去了。这里,他又是用否定一切现实生活,以消极归隐的形式来表达他的反抗的,当然反映了他思想中的消极因素。

参考资料:

1、 张福庆.试论李白诗歌悲剧性的特殊审美涵义:北京外交学院中文系,20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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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池送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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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昔襄阳雄盛时,山公常醉习家池。
池边公女日相随,妆成照影竟来窥。
澄波澹澹芙蓉发,绿岸参参杨柳垂。
一朝物变人亦非,四面荒凉人住稀。
意气豪华何处在,空余草露湿罗衣。
此地朝来饯行者,翻向此中牧征马。
征马分飞日渐斜,见此空为人所嗟。
殷勤为访桃源路,予亦归来松子家。

当昔襄阳雄盛时,山公常醉习家池。
当年襄阳雄盛时期,镇守襄阳的山间经常在习家池醉饮。

池边钓女日相随,妆成照影竟来窥。
相随而来的钓女,来到池边,竞相窥视她们自己妆扮过的映在池中的倩影。

澄波澹澹芙蓉发,绿岸参参杨柳垂。
清波荡漾荷花盛开,依依垂柳映绿了水岸。

一朝物变人亦非,四面荒凉人住稀。
往日的繁华已经消逝,人物也不似当年,四望习池已变得一派荒凉,人迹稀少。

意气豪华何处在,空余草露湿罗衣。
往日意气风发豪华风流的一代人物都不见了,只有荒草露水沾湿着游人的衣服。

此地朝来饯行者,翻向此中牧征马。
此处虽然萧条了,但是一大早就来此为送别饯行的,并在这里放牧将要远行的马匹。

征马分飞日渐斜,见此空为人所嗟。
一直到红日渐斜,远行人才上马而去,此情此景见之无不令人感叹此地的荒凉。

殷勤为访桃源路,予亦归来松子家。
诚恳而来是为寻找通向世外桃源之路,既然如此,只好归去,做一个赤松仙子隐逸罢了。

当昔襄阳雄盛时,山公常醉习家池。

池边钓女日相随,妆成照影竟来窥。

澄波澹澹芙蓉发,绿岸参参杨柳垂。
澹澹:水波摇荡的样子。参参:草木茂盛;细长的样子。

一朝物变人亦非,四面荒凉人住稀。

意气豪华何处在,空余草露湿罗衣。

此地朝来饯行者,翻向此中牧征马。

征马分飞日渐斜,见此空为人所嗟。

殷勤为访桃源路,予亦归来松子家。
松子:赤松子。古代神话中的仙人,相传神农时为一说为帝喾之师,后为道教所信奉。《史记·留侯世家》:“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松子家”,指学仙求道雨师。的隐逸者之家,即孟浩然的隐居处。

当昔襄阳雄盛时,山公常醉习家池。
池边钓女日相随,妆成照影竟来窥。
澄波澹澹芙蓉发,绿岸参参杨柳垂。
一朝物变人亦非,四面荒凉人住稀。
意气豪华何处在,空余草露湿罗衣。
此地朝来饯行者,翻向此中牧征马。
征马分飞日渐斜,见此空为人所嗟。
殷勤为访桃源路,予亦归来松子家。
  此诗写了习家池往日的绮丽繁华,与眼前的空寂冷落,形成鲜明的对照,其实是浩然心中的理想和眼前的现实之间的矛盾写意。此诗当作于他的晚年,诗中也可见浩然仕途彻底无望之后,真正归隐的决绝之心。同时从诗中也为读者流露了如下信息:晋代的襄阳其雄盛和繁华是胜于盛唐之初的;另外就习家池而言其荒凉和破败,远非近代之事,而是唐已如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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