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山有信,只今耕种时。
昨日山中捎信给我,眼下已到耕种时节。
遥传杜陵叟,怪我还山迟。
信中怪我还山太迟,山中放友情深意切。
独向潭上酌,无人林下期。
如今独向潭上饮酒,再无兄弟林下相约。
东谿忆汝处,闲卧对鸬鹚。
东溪之上想你之时,只能对着鸽鹤闯卧。
参考资料:
1、 刘开扬.岑参诗选:四川文艺出版社,1986:21-222、 高光复.高适岑参诗译释: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160-162昨日山有信,只今耕种时。
只今:如今。
遥传杜陵叟(sǒu),怪我还山迟。
遥传:从远处传来。杜陵叟:这里指与军参一同隐居的人。杜陵,在长安东南,秦时置杜县,汉宣布陵墓在此地,故称。怪:责怪,埋怨。
独向潭上酌,无人林下期。
期:约会。
东谿忆汝处,闲卧对鸬(lú)鹚(cí)。
东溪:指南冠谷中的溪水,代指诗隐居之处。汝:这里指诗人的弟弟。鸬鹚:鱼鹰,渔人用以捕鱼的鸟。
参考资料:
1、 刘开扬.岑参诗选:四川文艺出版社,1986:21-222、 高光复.高适岑参诗译释: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160-162全诗八句可分为两层,都围绕“还”字来写。前四句写还山的原因,后四句设想还山后的情景。
诗的开头两句说山中带出信来,告诉诗人眼下已是耕种时节。“昨日”,不一定是确指,也可能是前些日子。不说故友捎信而说“山有信”,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同时引出下文“还山”。隐居山中,时而读书,时而就种,魏晋以来一些隐居以求其志的士人们常常以这种方式生活,故信中以“耕种时”相告,催还之意自在其中。次两句紧承前两句,直接点出催还之意。“怪我还山迟”,乃是山中故友即“杜陵叟”“遥传”来的意思,用“遥传”,用“怪”,可见山中故友盼归之切,也看出诗人与他的情谊,故而不可不还。以上四句叙述,说自己当从速还山。
以下四句写还山后的情景,为诗人的设想。“独向潭上酌,无人林下期”,“潭上“林下”为高冠潭口的环境,“酌”和“期”为隐居之地的生活内容,说“独”,说“无”,可见诗人别弟还山后的孤独,其中透露出兄弟之间的深情。这两句虽是对别后情景的设想,但诗人也许在以往的山间生活中对此早有体验,因而不忍便与兄弟分别,“还山迟”的原因也许主要在于此。诗的最后两句仍设想还山后思念弟弟时的情景。“忆汝处”的“处”字,有彼时彼地之意。当诗人还山后想起弟弟的时候,既不能与弟弟同去潭边饮酒,又不能与弟弟携手林下同游,只能“闲卧对鸬鹚”,难以排遣的思念,难以割舍的留恋即在这一生活细节中含蓄地表现出来,不忍分别之情也就在其中了。也有人以为这后四句是转述杜陵叟的话,说杜陵里独处山间,如何思念诗人,如果这样理解,那么此篇便主要是写“杜陵叟”,似与别弟的意义不合。
这首诗写得极为平淡自然,很适于表达山问闲居情趣。而平淡自然中义含不尽之情。诗的前半写不得不归,后半写不忍便归,把故友之情、兄弟之情都表现得很含蓄,很真切。
参考资料:
1、 张桂丽,岑参《还高冠潭口留别舍弟》重读[J],《古典文学知识》,2009.06 2、 高光复.高适岑参诗译释: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160-162东方公足下: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一昨于解三处,见明公《咏孤桐篇》,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遂用洗心饰视,发挥幽郁。不图正始之音复睹于兹,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解君云:“张茂先、何敬祖,东方生与其比肩。”仆亦以为知言也。故感叹雅制,作《修竹诗》一首,当有知音以传示之。
龙种生南岳,孤翠郁亭亭。
峰岭上崇崒,烟雨下微冥。
夜闻鼯鼠叫,昼聒泉壑声。
春风正淡荡,白露已清泠。
哀响激金奏,密色滋玉英。
岁寒霜雪苦,含彩独青青。
岂不厌凝冽,羞比春木荣。
春木有荣歇,此节无凋零。
始愿与金石,终古保坚贞。
不意伶伦子,吹之学凤鸣。
遂偶云和瑟,张乐奏天庭。
妙曲方千变,箫韶亦九成。
信蒙雕斫美,常愿事仙灵。
驱驰翠虬驾,伊郁紫鸾笙。
结交嬴台女,吟弄升天行。
携手登白日,远游戏赤城。
低昂玄鹤舞,断续彩云生。
永随众仙去,三山游玉京。
东方公足下: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一昨于解三处,见明公《咏孤桐篇》,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遂用洗心饰视,发挥幽郁。不图正始之音复睹于兹,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解君云:“张茂先、何敬祖,东方生与其比肩。”仆亦以为知言也。故感叹雅制,作《修竹诗》一首,当有知音以传示之。
龙种生南岳,孤翠郁亭亭。
龙种生长在南岳衡山,孤傲的翠竹茂盛高耸。
峰岭上崇崒,烟雨下微冥。
上面是峰岭高峻挺拔,下面有烟雨幽暗朦胧。
夜闻鼯鼠叫,昼聒泉壑声。
夜里听到飞鼠的叫唤,白天乱耳有山泉淙淙。
春风正淡荡,白露已清泠。
春日和风正舒缓荡漾,洁白露水已清凉晶莹。
哀响激金奏,密色滋玉英。
哀厉声响如击钟鸣奏,深密色泽被霜雪滋润。
岁寒霜雪苦,含彩独青青。
岁寒天冷草木苦霜雪,修竹的光彩犹自青青。
岂不厌凝冽,羞比春木荣。
难道不饱尝凝冻凛冽?羞与春天的树木争荣。
春木有荣歇,此节无凋零。
春天的树木有盛有衰,它的节梗却从不凋零。
始愿与金石,终古保坚贞。
初衷本愿与金石同类,永远保持本性的坚贞。
不意伶伦子,吹之学凤鸣。
没曾想会有伶伦先生,吹奏它学那凤凰之声。
遂偶云和瑟,张乐奏天庭。
于是与云和之瑟配合,设乐合奏在九天之庭。
妙曲方千变,箫韶亦九成。
美妙乐曲正千变万化,箫韶一曲也九奏而终。
信蒙雕斫美,常愿事仙灵。
确实靠的是雕刻的精美,愿意经常地侍奉仙灵。
驱驰翠虬驾,伊郁紫鸾笙。
驱驰着青龙车驾驰骋,紫鸾笙抒发幽怨愤懑。
结交嬴台女,吟弄升天行。
跟嬴台仙女结识交往,升天行一曲共奏齐吟。
携手登白日,远游戏赤城。
手拉手儿直登上太阳,远游嬉戏又同到赤城。
低昂玄鹤舞,断续彩云生。
乐声中玄鹤翩翩起舞,五彩云断续弥布天空。
永随众仙去,三山游玉京。
永远地追随众仙而去,游历三山到仙都玉京。
参考资料:
1、 王 岚.陈子昂诗文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4:65-71东方公足下: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一昨于解三处,见明公《咏孤桐篇》,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遂用洗心饰视,发挥幽郁。不图正始之音复睹于兹,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解君云:“张茂先、何敬祖,东方生与其比肩。”仆亦以为知言也。故感叹雅制,作《修竹诗》一首,当有知音以传示之。
东方左史虬:东方虬,武则天时为左史,当是陈子昂的朋友辈,生平不详。东方公:对东方虬的敬称。足下:敬称,称对方。古人下称上或同辈相称都可称“足下”,后专用于同辈之间的敬称。文章道弊五百年:道弊,这里指做文章的道理败坏了。五百年,从西晋初年至陈子昂生活的武则天时代计四百多年,五百年是大约言之。汉魏风骨:作者认为汉魏诗文具有悲凉慷慨,刚健清新的风格骨力。文献有可征:意谓从存留下来的诗文可以得到证明。彩丽:谓诗文讲究文采华丽。兴寄:比兴寄托。耿耿:心中不安、放心不下的样子。一:在这里有语气转折的意思。解三:生平履历不详,当与陈子昂、东方虬为诗友。明公《咏孤桐篇》:明公,对东方虬的敬称。《咏孤桐篇》,东方虬所作诗篇。端翔:内容端直,气韵飞动。骨气端翔:指《咏孤桐篇》具有风骨之美。音情顿挫:音韵与感情都有抑扬顿挫之美。光英朗练:光彩鲜明,精练朗畅。有金石声:音韵铿锵,发声如击金石。“遂用洗心饰视,发挥幽郁”二句:这二句的主语多解释为陈子昂,以为是陈子昂读诗后的感受是“洗心饰视,发挥幽郁”,意谓读了《咏孤桐篇》,使人有心目为之一新之感,并能使人抒发郁结于心的情感。也有人认为主语应是东方虬,陈子昂认为东方虬之所以写出《咏孤桐篇》,乃是因为他“洗心饰视,发挥幽郁”,即是因为东方虬进入“虚静”的精神状态,使他郁结于心的感情得以抒发。不图正始之音:不图,未料到。正始之音:指曹魏正始年间嵇康、阮籍等人的诗文创作,“正始之音”是继承了“建安风骨”的。复睹于兹:指再次在此看到了“正始之音”。兹,此,指东方虬《咏孤桐篇》。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因为陈子昂认为东方虬的《咏孤桐篇》有“建安风骨”,所以假使建安作者看到《咏孤桐篇》,一定会相视以为同志,而发出会心之笑。解君:指解三。张茂先:张华(-),西晋大臣,文学家。字茂先,范阳方城(今河北固安南)人。西晋初,任中书令,加散骑常侍。惠帝时官至侍中、中书监、司空。有政绩。后为赵王司马伦和孙秀所杀。何敬祖:何劭(-),西晋诗人。字敬祖。陈国阳夏(今河南太康)人。曾任中书令、太子太师、尚书左仆射、司徒等官。能诗,《诗品》列入中品。东方生:指东方虬。感叹雅制:意谓受到东方虬《咏孤桐篇》诗的感动而作《修竹篇》诗。雅制,对别人作品的敬称,以别人的作品为文雅之作。
龙种生南岳,孤翠郁亭亭。
龙种:指良种竹。南岳:指衡山。五岳之一。
峰岭上崇崒,烟雨下微冥。
崇崒(zú):高耸貌。南朝梁沈约《效居赋》:“其为状也,则巍峨崇崒,乔枝拂日。”微冥:犹昏暗。唐杜甫《过南岳入洞庭湖》诗:“攲侧风帆满,微冥水驿孤。”
夜闻鼯鼠叫,昼聒泉壑声。
鼯(wú)鼠:鼠名。别名夷由。俗称大飞鼠。外形像松鼠,生活在高山树林中。尾长,背部褐色或灰黑色,前后肢之间有宽大的薄膜,能借此在树间滑翔,吃植物的皮、果实和昆虫等。古人误以为鸟类。
春风正淡荡,白露已清泠。
淡荡:水迂回缓流貌。引申为和舒。
哀响激金奏,密色滋玉英。
金奏:泛指音乐或乐声。南朝宋颜延之《五君咏·阮咸》:“达音何用深,识微在金奏。”
岁寒霜雪苦,含彩独青青。
岁寒:一年的严寒时节。《论语·子罕》:“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雕也。”
岂不厌凝冽,羞比春木荣。
春木有荣歇,此节无凋零。
荣歇:犹荣衰。
始愿与金石,终古保坚贞。
金石:金和美石之属。用以比喻事物的坚固、刚强,心志的坚定、忠贞。
不意伶伦子,吹之学凤鸣。
伶伦:本为上古乐工,此指识得良竹的乐工。学凤鸣:《汉书·历律志上》载:伶伦“自大夏之西,昆仑之阴,取竹之解谷生,其窍厚均者,断两节间而吹之,以为黄钟之宫。制十二筩以听凤之鸣,其雄鸣为六,雌鸣亦六。”从而,发明了黄钟十二律。
遂偶云和瑟,张乐奏天庭。
云和瑟:琴瑟琵琶等弦乐器的统称。
妙曲方千变,箫韶亦九成。
箫韶:泛指美妙的仙乐。九成:犹九阕。乐曲终止叫成。
信蒙雕斫美,常愿事仙灵。
雕斫:刻削,雕刻。南朝梁鲍照《山行见孤桐》诗:“幸愿见雕斲,为君堂上琴。”
驱驰翠虬驾,伊郁紫鸾笙。
翠虬:青龙的别称。汉扬雄《解难》:“独不见翠虬绛螭之将登虖天,必耸身于苍梧之渊。”
结交嬴台女,吟弄升天行。
嬴台女:指传说中秦穆公女儿弄玉。升天行:古代游仙诗。
携手登白日,远游戏赤城。
赤城:传说中的仙境。北周庾信《奉答赐酒》诗:“仙童下赤城,仙酒饷王平。”
低昂玄鹤舞,断续彩云生。
玄鹤:黑鹤。《韩非子·十过》:“有玄鹤二八,道南方来,集于郎门之垝。”
永随众仙去,三山游玉京。
三山:传说中的海上三神山。玉京:泛指仙都。宋陆游《七月一日夜坐舍北水涯戏作》诗:“斥仙岂复尘中恋,便拟骑鲸返玉京。”
参考资料:
1、 王 岚.陈子昂诗文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4:65-71东方公足下: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一昨于解三处,见明公《咏孤桐篇》,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遂用洗心饰视,发挥幽郁。不图正始之音复睹于兹,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解君云:“张茂先、何敬祖,东方生与其比肩。”仆亦以为知言也。故感叹雅制,作《修竹诗》一首,当有知音以传示之。
龙种生南岳,孤翠郁亭亭。
峰岭上崇崒,烟雨下微冥。
夜闻鼯鼠叫,昼聒泉壑声。
春风正淡荡,白露已清泠。
哀响激金奏,密色滋玉英。
岁寒霜雪苦,含彩独青青。
岂不厌凝冽,羞比春木荣。
春木有荣歇,此节无凋零。
始愿与金石,终古保坚贞。
不意伶伦子,吹之学凤鸣。
遂偶云和瑟,张乐奏天庭。
妙曲方千变,箫韶亦九成。
信蒙雕斫美,常愿事仙灵。
驱驰翠虬驾,伊郁紫鸾笙。
结交嬴台女,吟弄升天行。
携手登白日,远游戏赤城。
低昂玄鹤舞,断续彩云生。
永随众仙去,三山游玉京。
这首诗的序文是对东方虬《咏孤桐篇》的评论,也是陈子昂对自己创作体会的总结,是他诗歌创作的理论纲领。陈子昂以汉魏诗歌为高标,痛责晋宋以来的浮靡文风,感叹“风骨”和“兴寄”的失落。令他惊喜的是,东方虬《咏孤桐篇》竟使汉魏诗歌的“风骨”与“兴寄”重新得到复归。他盛赞这篇作品“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可谓风骨朗健的佳作。陈子昂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遂挥毫写下《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寄赠给东方虬。可惜,东方虬的《咏孤桐篇》今已失传,但从陈子昂的行文来看,那自然是他诗作的同调,而且,陈子昂用以赠答的《修竹篇》的确也是一篇“风骨”与“兴寄”兼备的作品。
风骨和兴寄是唐诗两个重要的质素,也是后人评论唐诗的两个重要范畴。陈子昂所倡导的“风骨”虽然借自六朝人的成说,但又有他自己新的内涵,是指旺盛的气势与端直的文词结合在一起所构成的那种昂扬奋发、刚健有力的美学风格。陈子昂所高标的“建安风骨”,恰是六朝浮靡诗风的缺失,因此,这对于扭转六朝以来柔弱、颓靡的文风具有不可低估的意义。尤其对于树立唐诗那种昂扬奋发的气度和风范具有重要的意义。
陈子昂所标举的“兴寄”也是来源于前人主要是汉人“美刺比兴”的观念,其含义就是指诗歌的比兴寄托。这也的确切中了六朝诗歌工于体物、专有形似的弊端。更值得指出的是,陈子昂“风骨”与“兴寄”并举,对唐诗未来的发展,比如实现由风骨向兴寄的“战略转移”,也埋下了伏笔。
陈子昂同时的人如卢藏用对陈子昂的意义已经有所认识,他在《右拾遗陈子昂文集序》中,给予陈子昂以极高的评价,认为是“道丧五百年而得陈君”,对其代表作《感遇》诗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但卢藏用的出发点不是诗歌的美学特质,而是儒家的政教观念,因此与陈子昂在诗歌史上的真正价值,与陈子昂的理论主张对唐诗学的真正意义之间尚存在一定的距离。但是,就总体而言,他的评价是客观的、中肯的,得到了后人的赞同。杜甫盛赞陈子昂“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悬”,《新唐书·陈子昂传》肯定他“始变风雅”。当然,也有人对卢藏用的评价提出过质疑,如颜真卿、皎然等。明末胡震亨《唐音癸签》综合各种意见,仍然认为陈子昂“与有唐一代诗,功为大耳”。
此诗的序文阐述作者倡导“风骨”、“兴寄”的创作主张,因此,此诗向来被视为陈子昂文学思想的实践范例。
全诗正文共三十六句,可分为两大部分。前一部分写生长于南方的修竹品质纯美,实为自身道德、风节之写照。后一部分写修竹得伶伦赏识而得以加工成乐器,也是诗人屡次上书陈述治国方略之表徵。接着,修竹进而欲“升天行”,则是诗人亟欲施展抱负的愿望之表露。
第一部分即前十八句,主要介绍修竹的生长环境和优良质地。首二句,形象地概括了这一立意。“南岳”,即著名的五岳之一衡山。品质优良的修竹“龙种”产于此地。名山与物华聚集,一开篇就令人神往不已。“孤翠郁亭亭”,既从形色两方面描绘了修竹优美动人的姿态,也颂扬了它的卓然不群。衡山是万木葱笼的,但是,在诗人看来,它们与修竹相较,却有所逊色,所以特意以“孤翠”二字,以显其精。接下去,诗人分别写了修竹生长的自然条件和品性。“峰岭上崇崒”以下八句,紧承首句,描绘了修竹“生南岳”的情景。上有崇山峻岭,下有涧溪烟雨,突出了处境的幽僻;夜闻鼯叫,昼听泉鸣,渲染了四周的清静;春风舒缓,白露清凉,更衬出了氛围的洁净。正因为生长在这样优越的自然环境,所以修竹的“哀响”如同鸣金奏乐,“密色”仿佛受到了美玉的滋润。“岁寒霜雪苦”以下八句,上承第二句,表现修竹的品性。“含彩独青青”,照应了上文的“孤翠”,突出了修竹虽受严冬霜雪折磨却青绿如故的独特品质。接着,诗人由表及里,以“岂不厌凝冽”的反诘,转为深入析理。并继而以“羞比春木荣”作了解答。春天风和日丽,一切草木皆应时而发,竞相争荣。“羞比”表明了修竹傲岸不群,不趋时争荣,接着诗人通过“有荣歇”与“无凋零”的对比,揭示了修竹不屑与春木争荣的实质,又探本溯源,表现了它的志向:“始愿与金石,终古保坚贞。”说明修竹的本性决定了它有如金石,坚贞不二,永不凋零。这段议论,诗人采用反诘、对比、比拟等手法,寓理于象,笔挟风力,使行文“结言端直”、“意气骏爽”(刘勰《文心雕龙·风骨》),显得尤为刚健有力。
第二部分即后十八句,写修竹被制成洞箫之后的功用及愿望。相传黄帝派乐官伶伦从昆仑山北的峡谷选取了优的竹子,砍做十二竹筒,按照雌雄凤凰的鸣叫声,为人类创制了十二音律。“不意伶伦子,吹之学凤鸣”,就是诗人大胆想象,对这一传说的化用。“不意”,相对前面的“始愿”这两字使全诗顿起波折,全篇的歌赞对象由修竹转向了洞箫。由于得到黄帝乐官的雕琢,修竹的制成品——管乐洞箫,得到了配合弦乐“云和瑟”在朝廷演奏的机遇。诗人用“遂偶”、“张乐”修饰这一机遇,意态恣肆,语调轻松,暗示洞箫得到赏识器重甚为欣快。“妙曲方千变,箫韶亦九成”,生动地再现了它在朝廷的表演。能演奏“妙曲”和虞舜制作的《韶》乐,说明其音色优美动听。“方千变”、“亦九成”,形容演奏的乐曲甚多。“方”(刚才)和“亦”(又)两个副词的使用透露出了演奏的频繁忙碌。但是,洞箫并没有满足于此。“信蒙雕琢美,常愿事仙灵”,抒发了它报答知遇之恩,追求美好理想的心愿。从这两句开始到全诗结束,一变前面的第三人称,改用洞箫的口吻,绘声绘色地阐述了它“事仙灵”的心愿:伴随仙人驾翠虬,与仙女弄玉吟赏着美妙的乐曲《升天行》,携手登白日,戏赤城,入三山,游玉京,玄鹤在身边忽高忽低展翅起舞,彩云也在四周时断时续飘来飞去。在这里,诗人融合想象、拟人、夸张等多种手法,描绘了一个自由欢乐、光明美好的理想境界。这个境界虽然是虚幻的,却生动地表现了洞箫对美好理想的热切追求和昂扬向上的精神。
诗篇运用拟人化的手法,赋予修竹、洞箫人的思想感情,既增强了诗歌的形象性和感染力,又避免了频繁比兴,失于晦涩的弊病,较为显豁地透露了其中的寓意:名为咏物,实为抒怀。诗中修竹的品性、洞箫的理想和追求,实为诗人刚直不阿、不趋炎附势、坚贞不二的品格、美好的人生理想和昂扬奋发的精神的写照。
参考资料:
1、 周啸天 等.唐诗鉴赏辞典补编.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90:62-65城上日出群乌飞,鸦鸦争赴朝阳枝。
日照城隅,群乌飞翔;哑哑争飞,占枝朝阳。
刷毛伸羽和且乐,尔独落魄今为何?
梳毛伸翅,和乐欢畅;顾盼跂乌,群鸦猜详:跂乌落魄,是为那般?
无乃慕高近白日,三足妒尔令尔疾?
也许志高,亲近太阳?日中三足,使它脚残。
无乃饥啼走路旁,贪鲜攫肉人所伤?
也许饥饿,啼走路旁,夺人鲜肉,为人所伤?
翘肖独足下丛薄,口衔低枝始能越。
昂首独足,丛林奔窜。口衔低枝,飞跃艰难。
还顾泥涂备蝼蚁,仰看栋梁防燕雀。
四顾泥涂,蝼蚁须防。仰看房梁,燕雀为患。
左右六翮利如刀,踊身失势不得高。
纵有六翮,利如刀芒;腾跃失势,无力高翔。
支离无趾犹自免,努力低飞逃后患。
支离无趾,身残避难。努力低飞,慎避后患。
城上日出群乌飞,鸦(yā)鸦争赴朝阳枝。
鸦鸦:犹哑哑,象声词。即乌鸦的叫声。
刷毛鸦羽和且乐,尔独落魄(pò)今为何?
落魄:穷困潦倒、不得志貌。
无乃慕高近白日,三足妒尔令尔疾?
三足:传说是居住在太阳中的乌鸦。
无乃饥啼走路旁,贪鲜攫(jué)肉人所伤?
攫:抓取。
翘肖独足下丛薄,口衔(xián)低枝始能越。
翘肖:在空中高飞之类的动物,此指乌鸦。章士钊以为是“翘首”,即矫首、昂首之意。丛薄:低矮的丛林。
还顾泥涂备蝼蚁,仰看栋梁防燕雀。
左右六翮(hé)利如刀,踊身失势不得高。
六翮:飞行中有力的羽毛。踊身:纵身跳跃之态。
支离无趾(zhǐ)犹自免,努力低飞逃后患。
支离、无趾:《庄子》中两位形体伤残的富有寓意的人物。
《跂乌词》作于柳宗元初贬永州不久。在此诗中,诗人借助于跂乌形象婉曲而真实地展示自己坎坷的人生遭遇和凄苦心灵创伤,描绘出一副令人心恸的自画像。通过此诗,可以深入地窥视柳宗元的内心世界,准确地把握他初贬永州时的创作心态。这不仅对读者欣赏他的寓言诗帮助不少,而且对全面地了解柳宗元和他的整体作品也大有裨益。
在这首诗中,诗人叙述了一只受伤乌鸦的落魄遭遇和打算未来避祸自保的寓言故事。全诗的内容可分三层。第一层,群乌和乐图。当旭日升起时,一群乌鸦在城头上空飞翔,哑哑地鸣叫着、争抢着飞向那朝阳的树枝,享受着阳光沐浴的温暖。它们梳梳羽毛、舒展舒展翅膀,显得那样的舒坦、惬意和快乐,似乎幸福的时光全属于它们了。于是它们对不幸的跂乌评头品足的大加议论起来,并伴有几分嘲弄和幸灾乐祸。这层对全诗来说,既交代了跂乌落魄的原因和背景,又显示出了跂乌同群乌命运的巨大反差。第二层,叙述跂乌落魄的原因和惨状。原因有二:一是志向太高,招致太阳里的三足乌的嫉妒,使其足病。二是损人害己。因抢夺别人的既得利益,为人所伤。因而处境狼狈,只能告别展翅高翔的蓝天,口衔树枝艰难地在低矮的树丛中跳跃。还须时时提防泥涂中蝼蚁和栋梁上的燕雀偷袭和伤害。这层是全诗的重点,集中描述了跂乌的落魄之状。第三层,跂乌所思。面对着环视的敌手,自己已经丧失了搏击长空的能力,与其受辱于敌手,不如效法支离和无趾,全身而退,以求自保。此层进一步写跂乌由身体的伤害到精神的伤残,加浓此诗的悲剧色彩。
这是一首寓言诗,作为寓言诗,最本质的特征是托物寓意。首先,须看所托之物与所寄之意能否融为一体。其次,要求所寓之意真实。因为“意”是寓言诗的关键、生命和灵魂,“物”之不过是其载体而已。如果没有灵魂,寓言诗同平庸的写景诗和咏物诗就没有了差别。欣赏寓言诗,关键是对所寓之“意”的真实性的把握。再次,对“意”的表达方式是否幽深婉曲,尺度适当。太直则成为了咏怀诗而显得浅露,太曲易变成朦胧诗而不知所云。此诗成功地处理好了这几种关系,因而具有特殊的魅力。
形象鲜明、生动真切是突出特征之一。在“跂乌”这一形象中,诗人寓于了作者真切的经历、遭遇、感受和悲愤。这一点是十分明显的,读者从群乌对跂乌受伤原因的议论中得到的答案是:志高和损人。这两点正是柳宗元遭贬的直接原因。他年少精敏,志向高远,再加之仕途通畅,三十来岁就成为了朝廷中的决策要臣,这使他的从政理想变得更加狂热和高远。他立志革除一切社会弊端和痼疾,再现盛唐的繁荣景象。正如“群乌”所言“慕高近白日”。结果势必引起政敌的嫉妒。再就是它们的革新的措施,就更严重的损害了既得利益者的权利。如废除宫市、收回宦官特权、削弱藩镇势力和惩治贪官污吏等等,在“群乌”的眼中都是些“贪鲜攫肉”的损人行为,自然要遭到群起而攻之。这些都是柳宗元的真实遭遇。过激的革新立即招来了宦官、藩镇势力和朝官的反对派里外呼应的联合进攻,拥立太子李纯,强迫顺宗退位,严惩革新派骨干,在磨刀霍霍、刀光剑影的疯狂围攻下,其结果岂止是伤痕累累。另外,如和乐的群乌、窥视的蝼蚁和燕雀,正是政敌们弹冠相庆和仍将继续落井下石置人死地的丑态的传神刻画。他的好友韩愈写的《柳子厚墓志铭》和《唐书》本传看法是一致的,认为柳宗元落魄主要是“少时嗜进,谓功业可就”,“不自贵重顾藉”,得罪权贵所致。而“名盖一时”、人“畏其才高”又是久贬不用的根本原因。朋友之说的真实性和史书记载的权威性,足以说明了柳宗元落魄原因的真实性。所以韩醇《诂训柳集》说《跂乌词》是“用寓言之体”,“显以自况”。跂乌形象的真实,就是艺术地再现诗人经历的真实。
凄婉哀怨、悲壮刚强是此诗的又一特色。柳宗元在落魄的跂乌身上寄予的情感,也是自己那段特殊时间内的特殊情感的表现。失势的跂乌面对险恶的环境,他选择了效法支离无趾、避祸全身。这正是柳宗元内心矛盾、苦闷、彷徨和恐惧之情的真实表现。现代人大可不必去责怪柳宗元过于消沉、妥协和退却,也不必要求他当时为何不一直斗争到底、视死如归、气贯长虹。其实,谁都知道任何顽强的斗士,不可能内心没有丝毫胆怯和软弱。因此,柳宗元非但无可厚非,反而更让人敬佩他有敢于袒露真实内心的勇气。当时的柳宗元没有选择余地。一夜之间的命运逆转,不得不扶老携幼,从京城来到永州。到后的水土不服、亲人病逝、多病缠身,人身攻击的恶语、用心险恶的诽谤,还有那“不在量移之限”的一纸诏书,打击一个接一个的劈头盖来,柳宗元的前途几乎被全部封杀。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令人窒息的孤独和寂寞。对于这种远远超出肉体和心理承受能力的伤害,迫使他与佛门有了亲密的接触。“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佛门何处销”。在这条王维当年选择的道路上,柳宗元又蹒跚地行走着。当然,佛门并不是不幸的真正的避难所,暂时的安慰无法治愈永恒伤痛。这大概是前人众口一词的认同柳宗元的作品以哀怨、凄婉为感情基调,深得骚人之趣的原因吧。在柳宗元的集子里,处处可以强烈地感受到那种“常积忧恐”、“恒惴栗”的情感涌动。周昂在《中州集》中的《读柳诗》一诗写道:“功名翕忽负初心,行和骚人泽畔吟。开卷未终还复掩,世间无此最悲音。”乔亿的《剑溪说诗》更是明确指出《跂乌词》“恻怆动人”,情感哀怨。刘克庄认为“可悲而泣”。因此,《跂乌词》所表达出来的凄婉哀怨,是柳宗元当时最真实的情感。不过,在悲切中还夹有一点悲壮。跂乌的昂首,正是张谦宜评柳诗时所说的“矫矫凌人意”,“毕竟不平和”。
物我一体、婉曲含蓄是此诗表现手法上的特色。在《跂乌词》中,柳宗元以高超技巧,展示出寓言诗的魅力。全诗无一不在说跂乌,又无一不在言自己,真正做到了物我难分。这种效果的取得,首先在物的选择上,诗人以跂鸦为意的寄托物,是很有深意的。它具有多层含义。一方面,乌鸦是不吉祥的小动物,给人的印象是多嘴惹祸、制造麻烦、没有婉转动听声音,常常被人指责。柳宗元的革新中的言行举止,被众臣视为“怪民”,群起攻之,这点与乌鸦十分相似。当然,群乌给柳宗元的印象也是一样。这就缩短了物与人之间的距离,启动了读者的想象。另一方面,跂乌又是令人同情的弱者,它那伤残的躯体、危险的处境以及惶恐退避的心理,读者更易锁定被贬的柳宗元。其次,在跂乌的刻画上传神而深刻,作者舍弃外貌描绘而直达其神。突出的只是落魄过程和此后的感受,及避免了浅直之弊,其婉曲之美、含蓄之韵,使物我浑然一体。
总之,《跂乌词》不仅集中地体现了柳宗元的寓言诗的特点,而且代表了柳诗的主要风格——凄婉哀怨。也是深得楚骚精髓之佳作。
船下广陵去,月明征虏亭。
船顺流而下朝广陵驶去,明月照亮了征虏亭。
山花如绣颊,江火似流萤。
远望山花如娇艳似绣颊,江上万家灯火,像无数萤火虫飞来飞去。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 .全唐诗(上)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6 :421 .2、 詹福瑞 等 .李白诗全译 .石家庄 :河北人民出版社 ,1997 :800-801 .船下广陵(líng)去,月明征虏(lǔ)亭。
征虏亭:东晋时征虏将军谢石所建,故址在今江苏省南京市南郊。广陵:郡名,在今江苏省扬州市一带。
山花如绣颊(jiá),江火似流萤(yíng)。
绣颊:涂过胭脂的女子面颊,色如锦绣,因称绣颊。亦称“绣面”,或“花面”。一说绣颊疑为批颊,即戴胜鸟。这里借喻岸上山花的娇艳。江火:江上的渔火。江,咸本、玉本、郭本、朱本俱作”红“。刘本注云:江,今本作红,江字为胜。流萤:飞动的萤火虫。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 .全唐诗(上)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6 :421 .2、 詹福瑞 等 .李白诗全译 .石家庄 :河北人民出版社 ,1997 :800-801 .诗人运用流畅的语言,生动的比喻,在诗中形象地描绘了从征虏亭(在今南京)到广陵(今扬州)一带的江中夜景,表达了诗人对祖国山河的热爱和出游的喜悦之情。全诗语言如话,意境如画,对客观景物神态的描绘逼真传神,体现了作者驾驭语言的高超能力。
“船下广陵去,月明征虏亭”两句写诗人坐在小舟上回首仰望征虏亭,只见那高高的古亭在月光映照下,格外轮廓分明。
第三句:“山花如绣颊。”唐人风俗,少女妆饰面颊,称“绣颊”。白居易有诗云:“绣面谁家婢,鸦头几岁女。”刘禹锡亦有诗云:“花面丫头十三四,春来绰约向人扶。”李白是以“绣颊”代称少女,以之形容山花。这句诗是说,那征虏亭畔的丛丛山花,在朦胧的月色下,绰约多姿,好像一群天真烂漫的少女,伫立江头,为诗人依依送别。
“江火似流萤。”意思是说,那江上的渔火和江中倒映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闪闪烁烁,迷迷茫茫,像无数萤火虫飞来飞去。
全诗描绘了一幅令人心醉的春江花月夜景图:岸上山花绰约多情,江上火点迷离奇幻;古亭静立于上,小舟轻摇于下,皓月临空,波光滟滟。诗人热爱祖国山河的美好感情和出游的喜悦,都从画面中显现出来。
这首诗的意境十分优美,作者选取江船、明月、古亭、山花、江火这些景物,把征虏亭一带的夜色描绘得既妩媚动人又生机勃勃。夜色,在一般诗人的笔下多是宁静的,呈现出倦倦睡意的,但在李白的笔下却是生动的,精神十足的。他用少女的风姿来比喻岸边的山花,一下子给江岸增添了无限的生气与活力。夜晚江船的渔火本来是静止的,但是作者却从自己行船的感受角度去写,把静止的渔火写成动态的,使江面的景象活泼起来,飞动起来。作品中的景观,归根到底,是作者性格的反映,这首小诗使我们感受到李白那种飞扬跃动的性格特征。
参考资料:
1、 何庆善 等 .唐诗鉴赏辞典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3 :336 .幼女才六岁,未知巧与拙。
小女孩方才到六岁,区分不了灵巧愚拙。
向夜在堂前,学人拜新月。
日暮时分在正堂前面,学着大人拜新月。
幼女才六岁,未知巧与拙。
幼女:指年纪非常小的女孩。未知:不知道。
向夜在堂前,学人拜新月。
向夜:向,接近,将近。向夜,指日暮时分。拜新月:古代习俗。
施肩吾有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儿,在诗中不止一次提到,如:“姊妹无多兄弟少,举家钟爱年最小。有时绕树山雀飞,贪看不待画眉了。”(《效古词》)而这首《幼女词》更是含蓄兼风趣的妙品。
诗一开始就着力写幼女之“幼”,先就年龄说,“才六岁”,说“才”不说“已”,意谓还小着呢。再就智力说,尚“未知巧与拙”。这话除表明“幼”外,更有多重意味。表面是说她分不清什么是“巧”、什么是“拙”这类较为抽象的概念;其实,也意味着因幼稚不免常常弄“巧”成“拙”,比方说,会干出“浓朱衍丹唇,黄吻烂漫赤”(左思),“移时施朱铅,狼藉画眉阔”(杜甫)一类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此外,这里提“巧拙”实偏义于“巧”,暗关末句“拜新月”事。读者一当把二者联系起来,就意会这是在七夕,如同目睹如此动人的“乞巧”场面:“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林杰《乞巧》)诗中并没有对人物往事及活动场景作任何叙写,由于巧下一字,就令人想象无穷,收到含蓄之效。
前两句刻划女孩的幼稚之后,末二句就集中于一件情事。时间是七夕,因前面已由“巧”字作了暗示,三句只简作一“夜”字。地点是“堂前”,这是能见“新月”的地方。小女孩干什么呢?她既未和别的孩子一样去寻找萤火,也不向大人索瓜果,却郑重其事地在堂前学着大人“拜新月”呢。读到这里,令人忍俊不禁。“开帘见新月,即便下阶拜”的少女拜月,意在乞巧,而这位“才六岁”的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拜月,是“不知巧”而乞之,“与‘细语人不闻’(李端《拜新月》)情事各别”(沈德潜语)啊。尽管作者叙述的语气客观,但“学人”二字传达的语义却是揶揄的。小女孩拜月,形式是成年的,内容却是幼稚的,这形成一个冲突,幽默滑稽之感即由此产生。小女孩越是弄“巧”学人,便越发不能藏“拙”。这个“小大人”的形象既逗人而有趣,又纯真而可爱。
这类以歌颂童真为主题的作品,可以追溯到晋左思《娇女诗》,那首五古用铺张的笔墨描写了两个小女孩种种天真情事,颇能穷形尽态。而五绝容不得铺叙。如果把左诗比作画中工笔,则此诗就是画中写意,它删繁就简,削多成一,集中笔墨,只就一件情事写来,以概见幼女的全部天真,甚而勾画出了一幅笔致幽默、妙趣横生的风俗小品画,显示出作者白描手段的高超。
参考资料:
1、 《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年12月版,第938-939页